話說齊桓公在堂上讀書,一個木匠在院子裏幹活。
木匠賤了吧唧地湊上來說,能問問您是在看古人的書麽?王爺把眼皮一翻說當然啦。心裏想,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麽,要不你幹得四脖子汗流的我在這裏香茗解渴翻頁當風麽。人跟人啊,就是不一樣,活到我這種活法才叫生活,你那個隻叫未亡。
木匠當然看不出公爺心裏想的什麽,還在問,那些古人是活著呢還是死了呢?魯迅文章說汪原放君已經成了古人了,後來人家汪原放怒氣衝衝地來找他說,作古的有我這麽嚴肅活潑的麽?矯情如魯迅也隻好連聲說對不起。。。當然公爺不如我,沒聽說過魯迅,但也能聽出話頭不對啊。咿!古人麽,當然都是死了啊。活著的人能叫古人麽?挑釁麽你?
木匠不知死活,自顧自地仍舊在說,那麽公爺看到的,不過是古人的糟粕罷了。
什麽?公爺這回可真是出離地憤怒了。我一個公爺,跟你有問有答,陪你說話就是賞你臉!你還蹬臉上鼻梁子說我花大價錢買的書是糟粕了麽?那我品的茗不就是黃湯?翻的書不就是廢柴?我不就是公公?。。。你,你叫什麽名字?輪扁。哦,好名字啊好名字,來人哪,來10個人,輪著給我扁他!
說書先生的段子裏,輪扁聽見這話,應該是仰天大笑的。那時候哭著求情可不管用,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公爺發怒,打死個把木匠還真不在話下,至少是要給扁到媽都認不出來的。公爺聽見他笑,才能如曹孟德一般,喝住劊子手,怪叫一聲你因何發笑,然後他好跟闞則似的說,我笑願打願挨的黃公覆看錯了人,白挨一頓打還送了我的命。。。公爺又不如我,沒看過三國,所以一定是喝住了劊子手,怪叫了一聲你因何發笑,然後讓他忽悠了一頓。
輪扁說,語言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刻在板上的,是跟別人溝通用的,可是話一經出口就歸聽者,字一經落地就歸讀者。言者的作用就已經完成了。古人的精華仍然在古人肚子裏,可他們的肚子已經爛了啊。你看我的肚子還沒爛呢,教了我兒子三十年怎麽能把輪子作得圓而又圓,那個笨蛋都沒得其所以然,公爺您看看古人的書,就自信能得了古人的精華麽?
所以讀書,必然要六經注我,絕不可我注六經。引經據典隻能作自己論點的支持,卻不可全靠經典。前輩改革者們如王莽王安石動輒說複古,連二不愣康有為都要作孔子改製考,殊不知那是中國文化精華,尊祖循宗的負產品。反對改革的既得利益者引子曰詩雲,改革的新興權勢集團也引子曰詩雲。子是孔子,詩是詩經,千百年都沒變,變的隻是大家的說道和背後不同勢力的較量。其實最後都是皇上喝住劊子手,或洋大人喝住劊子手,或者人民喝住劊子手,怪叫一聲。。。才作的數。要是這一聲怪叫作不得數的話,就出了事,要翻天,要革命了。
書裏沒寫輪扁後來的結果,反正這麽個智者哲人,說完這番話後就沒有留下隻言片字。
悲劇的解釋可以是,公爺聞聽,如睛天霹靂一般,呆愣半晌,口中念著,輪扁,輪扁,踉踉蹌蹌直轉入後堂去了。那十個惡奴聽罷,獰笑著一擁齊上。。。帶孩子們讀書的,請翻頁,我也寫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