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梅: 一部反思曆史和宗教的好劇 《西藏秘密》觀後
來自 西藏日報 作者為西藏社科院助理研究員
不久前播出的電視劇《西藏秘密》，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對這部電視劇的評價熱度至今不減。有評論說這部電視劇塑造了諸多鮮明的人物形象，主線切合當時的西藏曆史，也有人說這部電視劇是對藏族人民的刻意汙蔑醜化。筆者抱著關注的心態，熬夜在網上把整部電視劇看完，發現其中有鞭撻、讚揚、諷刺，有善惡的鬥爭，鞭撻的是當時已嚴重阻礙社會生產力和社會進步的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製，讚揚的是藏族同胞們在三大領主壓迫下仍堅持的信仰，諷刺的是那些依據信仰愚弄民眾的統治階層，劇中善惡的較量展現了人性的善惡，卻找不到對藏族同胞的醜化究竟在哪裏。
筆者認為，這部電視劇不似紀錄片，毋須原原本本地記錄曆史，因此劇中人物和故事情節可以虛構，一些細節上難免有失偏頗，但故事背景卻是以西藏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至五十年代末期的真實曆史為依托，以當時的幾個重大曆史事件如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熱振事件、西藏和平解放、1959年平叛等為線索，盡可能客觀地再現了特定時期發生在西藏的重大曆史事件，劇中重要人物甚至參照了數個曆史原型，熟悉西藏曆史的觀眾不難從這些人物和故事情節中找到當年真實存在的人和事的影子。或許恰恰是這份真實觸痛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因為太過真實而讓人無法直視這段不堪的曆史。受傷不是因為信仰，而是因為某些人極力逃避或粉飾掩蓋甚至美化吹捧但卻真實發生過而再也抹不去的一段曆史。這段曆史中已嚴重阻礙當時社會生產力的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製和為了自身利益極力維護這種製度的極少數人以及這些人為此做出的種種殘忍的事，阻礙了社會的進步和人類的解放。森嚴的等級製度、沉重的烏拉差役、各種人權的剝奪以及上層社會間激烈的內部權力鬥爭，不由讓人聯想到歐洲中世紀天主教統治的壓抑與黑暗。
一部好的曆史題材的電視劇不僅在於娛樂人的精神，更在於通過劇情給人以反思，而從社會上對《西藏秘密》的種種反應來看，卻也說明這部電視劇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筆者認為反思主要有以下兩點：
一是對如何看待這段曆史進行反思。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到五十年代末，西藏人民經曆了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製下的黑暗統治，迎來了西藏的和平解放，並在迅速平息叛亂後的民主改革中真正衝破枷鎖，徹底廢除了西藏長期以來不平等的封建農奴製，在人權和財產分配上使西藏各階層獲得了平等。《西藏秘密》以此為背景展開，講述了四個西藏貴族家庭這段時期的曆史變遷，目的不在於還原曆史或是刻意地強調那段曆史的黑暗和社會製度的落後，而是盡可能地使更多的人通過這部電視劇真實地了解這段曆史，了解西藏打破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製既是處於奴役壓迫下的西藏人民以及中上層開明人士的共同選擇，更是曆史發展的必然。曆史是過去真實的存在，不容任何人否定或篡改，一些真相總是難以避免地讓人尷尬，製度的腐朽落後、階級的奴役壓迫是人類社會一路走來的正常現象，不僅舊西藏經曆過，內地其他民族曆史上也同樣發生過。敢於正視真實的曆史，以史為鑒，勇於反思，才是真正對民族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負責的正確態度。無論在任何時代，民眾都有著追求人類社會進步的需要，以及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而這些需要和向往在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製度已嚴重阻礙社會進步和人類發展的情況下顯得尤為迫切，打破桎梏、獲得解放是當時西藏各族人民的願望，也是西藏社會進步和發展的必然趨勢。劇中主人公紮西頓珠一生追求眾生平等，看到了當時社會製度的弊端、民眾生活的悲慘以及貴族階層間的爭權奪利，敢於發起挑戰，曾力圖謀求過西藏革命的成功，參加過上層社會開明人士的政體改革請願，在中國共產黨身上看到了實現眾生平等理想的希望，並堅決反對分裂，如曆史中真實存在的“西藏革命黨”成員、為著西藏繁榮昌盛而努力的中上層仁人誌士一樣，順勢而為，尊重了曆史，推動了西藏社會的進步。
二是對宗教的反思。通過《西藏秘密》這部電視劇，讓人未免陷入反思宗教關懷的真正含義。佛教以“慈悲為懷、利益眾生”為旨，講究眾生平等。反觀政教合一製度下的舊西藏，絕非某些人所說的淨土。占據統治地位的三大領主階層中寺廟的主要僧職人員即大喇嘛們，既是政府官員又是土地的占有者，在政治上、經濟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特權。佛教固然講究彼岸世界的終極關懷，但在政治上這些大喇嘛們卻借著推崇教義的手段禁錮著廣大下層民眾的思想；盡管佛法講求眾生平等，但舊西藏的寺廟及上層僧侶們卻以宗教偏見看待從事打鐵、鞣皮、製陶、屠宰、喪葬等職業者，將他們視作下等人。此外，還經常以佛法無邊的旗號來支僧差，向群眾攤派青少年出家，甚至強行抓丁為僧，以此來維持寺廟的僧源。有的寺廟甚至設有監獄、法庭，備製了手銬、腳鐐、棍棒和用來剜目、抽筋的各種刑具，對農奴任意行刑，加以殘害。在經濟上，寺廟不僅搶奪人們財物，甚至連播種、收割的時間都加以幹涉，直接對生產起了一定的破壞作用。當然，這種現象絕不僅僅存在於舊西藏，歐洲中世紀時期的信眾也同樣經曆過教權高於世俗權力的黑暗。在當時來看，唯有打破政教合一製度、推翻宗教上層的特權統治，才能使西藏煥發新的生機，使中下層民眾實現人身自由權利並獲得生產資料，成為自己命運和社會的主人，才可稱之為真正的眾生平等。然而，享受著無上特權的西藏宗教上層不願放棄自己的利益去主動實現自上而下的改革，並力圖阻止這場變革的發生。對於佛教教職人員而言，既無利他心，何來慈悲心，畢竟宗教關懷並非隻是停留於表麵的吃齋念佛、懺法救贖和宗教領袖崇拜，實際上重來世不重今生、忽視現實中唾手可得的幸福等做法與佛教宗旨相去甚遠。因此，當劇中主人公紮西頓珠看到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為西藏民眾福祉做出的種種努力時，發現這些竟與自己畢生追求的理想“普渡眾生”殊途同歸，最終選擇了積極推翻極其不平等的封建農奴製度的道路，破除了森嚴的等級製度，使西藏廣大民眾實現了人人生而平等的權利。筆者認為，或許這才是所要理解的“慈悲為懷、利益眾生”。
目前國內關於西藏曆史題材的影視劇很少，尤其是涉及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作品往往因一些敏感話題而讓編劇、導演和演員們望而卻步。筆者認為一部好的電視劇技術性細節並非最重要的，而要看大的方麵和主流。《西藏秘密》在細節的編排上難免有瑕疵和不足，但就所反映的舊西藏這段曆史的真實性而言，卻是客觀地展現了大的曆史事件和曆史發展，把握了人物角色的主要方麵，也向觀眾傳遞了正確的價值判斷，讓人能夠對劇情所反映的曆史進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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