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說《老子》為統治者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君王麵南術,我看那也是一套非常好的君王麵南術。與陰冷的法家教給秦始皇的那套君王禦人術不同,《老子》教導給統治者們的,是一種治國的最高境界---無為而治: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我無為而民自化”
“為無為,則無不治”
“愛國治民,能無為乎?”
這些理論奇異的近乎荒謬!難道什麽事都不做就可以治理天下嗎?
《老子》未等別人質疑,就悠然道:“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為什麽?為什麽普通人聞道會“大笑之”呢?
原來,《老子》展現給世人的道,乃天之道,而我們世人常常為人之道所迷惑,故“大笑之”。
西方有句諺語:銀行家就是那種晴天借給你傘,雨天又惡狠狠將傘收回的人!
這個西方諺語的原創卻是個中國人,他的名字叫辜鴻銘。我想,辜鴻銘老先生一定是受了《老子》中這句話的啟發:天之道損有餘以奉不足,人之道則是損不足以奉有餘。所以,醜陋的銀行家的嘴臉是人之道的必然結果!
所以我猜,大概天之道與人之道正好是反向運行的:天道發散而向下,人道凝聚而向上;故天道無需作為而無不為,人道積極作為而有限為;天道發散作用於萬物而化於無形,人道凝聚於自身而處處彰顯;天道亙古不變,人道與時俱進;故天道同視古今而無別,人道妄想明天會更好;
大概,天道遠,而人道彌。人們始終無法擺脫近在咫尺的人之道,人類社會的發展也無可避免地越來越遠離天之道而走向悲劇。《老子》能說什麽呢?《老子》能有什麽辦法呢?它隻好無奈地說,那好吧,還是無為吧!因為人越有為可能越糟糕!
其實,我們的先人並沒有讓他老人家失望,在他身後300多年的漢朝,兩代帝王實行“無為之治”,開創了輝煌的文景盛世!
其實,這種無為,並非什麽都不做,應用到國家治理過程中,體現的是不幹預,少幹預!就如同經濟運行過程中遵從的自由市場規律一樣,無為才能大作為!
盡管,無為而治,與今天錯綜複雜的,不可逆轉的法治社會似乎格格不入。然而,無為之治的核心“從儉,從簡”又何嚐不是如今龐大的,浪費無效率的法治官僚體係中最缺乏,也最需要借鑒的呢?
如果問中國的哪一部著作最為廣泛地被西方所熟知,並且最為經常地被西方人引用,那一定是那本震爍千古的兵家聖典《孫子兵法》。
西方人把這本書的名字翻譯得相當獨特,也相當精準——《The Art of War》。
千百年來,無數優秀的統帥和謀臣從這本薄薄的小冊子中盡情地汲取營養。無論戰爭的形式如何變化:從過去的刀劍方陣,到現在的飛機導彈,再到將來的太空博弈,這部書都曆來,且將一直被軍事家們奉若經典!
我們有理由相信,兩千多年前的那個睿智的年輕人,在江南的鄉間草屋中,鋪開竹簡,閉目凝思!《老子》的天地之道已悠然在他的胸中滋長,並在某一個夜晚,與天邊那顆最亮的流星一起打入了這個青年的軍事思想中:
善為士者不武——《老子》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孫子兵法》;
善戰者不怒——《老子》
主不可以怒興師,將不可以慍致戰——《孫子兵法》;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老子》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孫子兵法》
。。。 。。。
兩本書,在戰略層麵上的軍事指導思想是那麽的不謀而合!而《老子》中,更為精妙的用兵之言,也是完全符合它一貫的具有辯證色彩,那近乎悖論的“道”的,不僅從戰略層麵,而且具體到了戰術層麵:
如“欲將弱之,必固強之;欲將廢之,必固興之;欲將取之,必固與之”。正好呼應了“兵者,詭道也”這句《孫子兵法》中的精要!
後人評價《老子》是一部兵書,實在是很有道理的!
然而,《老子》對我們中國人真正影響深刻的,並且深深地根植於我們這個民族文化中的,其實並不是我們上麵談到的這些。真正影響我們後世的是其為人處世之道!看看下麵這些: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嬌,自遺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成功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
這些處世哲學啊,不是人人都同意的,但卻在兩千多年裏為無數智者所珍藏!
是以,才有了範蠡的三度富甲天下,三度散盡家財;
也才有了郭子儀的“功高震主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窮奢極欲而人不非!”
是以,才有了清遠高雅,潔身自好的竹林七賢;
也才有了大隱於朝,十朝元老的不倒翁馮道。。。。
“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帝王用它,開創盛世;臣子用它,高風亮節;常人用它,中規中矩;但在今天的海盜邏輯,叢林法則武裝起來的西方價值觀角度來看,這樣的人生信條不過就是縮頭烏龜哲學!
然而,這就是《老子》的哲學!
它是一把鑰匙,有人用它開啟了那扇智慧之門,有人用它找到了那片世外桃源;
它是一把利劍,有人用它縱橫捭闔,有人用它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它是讓好人和壞人都受益的哲學;
。。。。。。
功利的社會,喧囂的塵世,多少疲憊的心靈無處可躲,無處可藏!然而,當你打開那本薄薄的小冊子,一個美麗的精神家園就會呈現在你麵前,使你那顆永無休止追逐而疲憊心靈,在一片恬然和安靜中得以棲息!
清淨為天下正。
進則為儒,退則為道。兩千年前,在沒有宗教的幫助下,中國人的內心世界已經完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