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地心代世間心 - 李安《湃生蹈海記》觀後



湃生天竺少年,性篤慕神,不別所宗。後舉家蹈海遷西國,艦沉。湃生獨與一猛虎踞一瓢舟,浮流萬裏,日夜與共於波濤間,生死際。及水盡登陸,眾皆異之而難信者。是奇原出一書,李安者張諸影幕,大盛於戲院,羅金甚豐,更入巷語街談。吾友囑予觀之,予資窮,遂觀之網上於去夕。

予未識原書,弗辨紙素間相義否(相,相親之相)。然彼演於素幕者若失於慕虛貪多:人理未通而攀神義,詩意方生即滅之以說教。使辭大於意,言大於像。而意像紛紛,竟不能從一而終。予屬意者,唯放一人於天海間者所設甚妙。以為近薄伽梵歌》投一夫於親師互戮之場,使聞真諦於絕境者也。

湃生未赴海,以世間心慕神明。然世間心分別心也。緣人以彼此,遇事以內外,格物以屬類,審名以異常。一本世界遂裂以千屬萬類,若棱鏡分七彩,日光不以全彰。分別久持,遂結成法。人各守一法,交析複合,織像環生 -- 為群,為族,為國;在名,在念,在心。像依法轉,所謂“世間”者,像之繽紛也。故世間心,繽紛之像心也。是夫,欲明世界一本,需滅世間心,入天地心。

湃生初墮海,父兄盡喪於轉瞬,從此絕見。塵寰漂搖遠去,或不可歸。惟茫茫萬頃,其深若寬,探指即及而思測難窮。魚鯨亂起出沒身前,危在俯仰。而星辰經緯穆然於上,高不可攀。仰星辰,欲長靜我忘以參乾坤有道。俯洪波,則誠惶誠恐恒省天地不仁。逢夕悚雷勁作,激電紛披如鷹,探黃喙金爪,撲巨鯨於洪淵;猛鼓擂天,虛空粉碎,使魂魄並起,萬物神交。其妍至大,其不仁亦然至大。以一赤子獨對天地大妍大不仁,世間繽紛像心,能不為洪濤盡蕩,險凶盡散之乎?!世間心滅,天地心遂生矣。赤子與虎,何有分別哉!故湃生不複以虎為害而恒欲去之。且習順其性而行,進獵退睡,互不以為患焉。如是相安至水盡得陸,虎不顧而去,湃生若失,以為無情。然觀之以天地心,水陸無異於虎也。虎安於陸以性,鬥於水亦然以性。犯水則鬥,遇林則入,皆性也。故其曆水遭湃生非殊遇也。而湃生者重臨人世,離天地心,複入世間心。遂以世間之人觀天地之虎,以曆水為殊遇,以共虎為殊情。虎無對,遂怨虎。

論曰:惟以天地心住世方不為世間亂也。故聞人有得重疾逢大難者,向死而生,遂去執著,變性情,至敬物愛人,皆因之於得天地心也。湃生入大艱難證人天不二,難去心退,憾哉。李安者,得善本而不徹其義,亦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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