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偶得（2）-----向屈原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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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一直在上下班的地鐵裏閱讀注釋版的《楚辭》。

竊以為能寫長詩的詩人一定比隻會寫短詩的了不起，因為人家真能侃啊，真有的侃，寫短詩的重在言簡意賅，意味深長，或者更進一步，要做到意趣在詩中更在詩之外，妙處就在恰到好處時一把刹住，其餘的由你去想象，長詩則不同，層層疊疊，曲曲彎彎，剝繭抽絲，並且要把這根絲整理幹淨，編織成流光溢彩的錦緞，展現在讀者麵前。

屈原是這方麵的聖手，還沒瞧見有哪個中國詩人能超過他的，先拋開他的人格心理不講（人格絕對高尚，但心理嘛，網上有很多議論，就不提了），他的忠君愛國也不講了，就說說他的哀愁。

他的哀愁始終是他詩歌的主題，《離騷》《九章》當然是，就連《九歌》也離不開哀愁憂鬱的氛圍，這無盡的哀愁如同一團亂麻，詩人竟然能把這堆亂麻整理清楚，並且做成一根龍骨，用豐富優美的詞匯為龍骨添加肌肉和血液，再讓這條活龍在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之間遊走，同時信手采摘香草素榮，呼喚諸神仙子作為龍鱗裝飾這條巨龍，詩歌剛剛開始時還是一條灰頭土臉的土蛇，而結束的時候已然是一條神采奕奕，光彩奪目的神龍。

屈原深得浪漫主義真諦，他筆下的美人必然是用杜衡，辛夷，薜荔等香草裝飾的，所居住的房舍也是以荷為蓋，以紫（貝）為壇的，座騎不是龍駕便是虎驅，傷感起來不是遺玉佩就是丟衣袖，優雅高貴，神秘淒離。

他並不直接描寫美人的容貌體態，隻用周圍景物襯托，或者用對方的言語來間接描述，比之曹子建的《洛神賦》不知要高明多少，洛神賦裏的洛神雍容華貴，插金戴銀，與其說是神女，不如說是貴婦，沉重的服飾和莊嚴的禮儀如何能讓神女飛升天外呢？

屈原筆下的湘君湘夫人也似貴公子與貴婦人，擁有龍舟和下女，然而重點描述在於委婉幽深的心理描寫，而非直接對二位神仙麵貌體態和服飾的描述，更加可親可愛的是山鬼一篇，性格更加率真，時而自艾自怨，時而含情脈脈，象極了陷入單相思中的少女。

長詩中的承接轉折也是學習的一大重點，如何能夠把握全詩的結構和節奏，還有待進一步深入學習。

另外，用周圍景物氣候的變幻以及動物植物的動靜來哄托氣氛，更是學習的重點。

關於屈原的人格，我猜測他仍舊繼承的是舊式正統貴族的高風亮節，而對戰國末年各國政治界廣泛流行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現實主義非常不適應，他的政治理想在殘酷的現實麵前被打擊得粉碎，但他矢誌不移，寧死不屈，把自己的理想化為燦爛的詩篇之後選擇離開這個汙濁的世界。

他的作品確實有拖遝重疊，但考慮到他不容於世的高潔理想每每受挫，被周圍人所嘲笑，曲解，其中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這麽一想，也就不難理解作品的與眾不同之處了。

後世詩人或多或少地接受了現實的汙濁，順應了這個世界和做人的“自然法則”，也就不會有他那麽多的冤屈和哀愁，更重要的，想象力急劇下降，再也沒有長篇的為抒發情感而上天入地，翱遊八方的瑰麗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