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師Charlotte Joko Beck在《平常禪》一書裏說的“替代式人生”就是類似的情形。
我們最常犯的錯誤是依照我們的幻覺來塑造世界,一旦聚焦於自我中心的夢想上,或企圖支撐住自己的舒適感及安全感,我們的世界就會變得狹小而隔絕。而且,不管掌控多麽牢靠,仍然隨時可能失控。人生其實是中性的,不帶有任何偏見,也不可能符合我們所設定的理想,我們容易犯的錯誤就是認為人生應該照著自己的意願來發展,每當事與願違,不同形式的憤怒便產生了:不耐煩,懊惱,自以為是,挫折,被忽略時的義憤填膺,等等。我們自以為是地建立了某種公平標準,事實上,人生為什麽就應該是公平的?世界為什麽不該是混亂的?
事實上,期待煩惱能消失才是我們真正的問題。我們不願意如實麵對人生。這樣的人生其實是在逃避最深的恐懼---害怕無依無靠,害怕孤獨,怕自己不被尊重,怕存在的那份焦慮感。這些逃避其實最終帶來了更深重的痛苦,內心很難得到圓滿安寧。逃避帶來了一個很基本的大問題:我們生活在替代式的人生裏。“替代式人生”用來描述異於真實人生的狀態,源於我們的基本需求:保障、安全感和慰藉。我們虛構了自我感,自我概念,我們的期待和要求,然後從這些深信不疑的信念中又發展出了慣性行為反應,其目的就是為了逃避人生的真相,其結果便是與我們的真實本性分離,從而失去了人生與生俱來的開放性。
替代式人生也源於我們不知不覺間早就做出的一些決定:決定了自己是誰,人生是為了什麽。下這些決定是為了應付成長中不可避免的世俗的痛苦,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脫離了圓滿的自性。比如,小孩如果太久缺乏來自外界的關注和愛,便缺乏安全感,為了自保的本能,便會發展出某種特定的偏執的對策。成人也一樣,我們為了追求安全和舒適,我們竭力掩蓋痛苦的本質,有人退縮自保,有人奮力掩飾,有人刻意遺忘或向外尋愛,有人試圖掌控,發展侵略性或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逐漸地,我們將這些決定和策略編織成一些看似堅實的概念,並進而形成了替代式人生,更加遠離了我們真實的生命本質。
轉化憤怒,首先就要體驗一切。逐步分解自我概念,打破這個自我概念帶來的界限和疏離感,哪怕我們不得不和最原始的情緒共處:孤立無援、徹底絕望、充滿著恐懼和擔憂。讓自己去審視內心深處到底是什麽原因致使了憤怒。找到最真實的原因,我們才可能看透並體驗到我們的痛苦其實隻是一些信以為真的念頭和深埋在體內的感覺罷了。透過這些盲目信念所造成的界限和疏離感,才能連接到我們的圓滿自性,放棄那些自圓其說。要以近乎無情的毅力來做到這一點,打破對有些念頭的強烈執著,真正看到那些信念。然後直接在身上體證到憤怒的能量,我們才可能觸及到最深層的創傷感,悲哀和恐懼,並不再認同它們,看到真實的自己其實很寬廣。如果不斷地修持,就會在憤怒的周圍拓展出一種強大的空寂感。憤怒不再是我,也就不那麽容易深陷其中了。
憤怒後麵往往是隱藏著的對失控和無助的恐懼,消解轉化深處的恐懼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如果願意麵對,對它感好奇,就已經是很不錯了,可以幫助我們學會如實接納我們的人生。修行就要把恐懼當成妄念來看待,即使它們顯得如此真實而具體。還有肉體的恐懼感,表現在各種不舒服的感受:胃部和胸部一帶的躁動,身體的僵硬感,或是反胃及虛弱感。我們發現:恐懼的感覺隻不過是一些強烈的肉體感受及某些深植於內心的自我信念所組成的。這些並不是問題所在,最重要是我們不願意去經驗它們。如果我們反過來體驗它擁抱它,才能培養出勇氣,跟自己的真心連接起來。勇氣和恐懼絕不對立的,相反,勇氣根植於對恐懼的接受,逃避絕不能產生真正的勇氣。
轉化恐懼並不意味著從此不再升起恐懼的反應,而是不再相信那些反應就是我們的真實麵目,真正的我們應有巨大得多寬闊得多的存在感。當我們感到焦慮時,我們的修煉就是要聆聽心中的思想,感覺那份焦慮,然後任由它去。感到昏沉時,就感覺身上那種昏沉的滋味,然後隨它去。隻要不抗拒,完整地接納我們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我們才能逐漸爬出那條恐懼隧道,將虛假的替代式的人生轉化成最真實的充滿寬闊感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