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畢節5悶死男童最後24小時：踢球熱身取暖
(2012-11-22 9:18:30) 來源： 人民網
貴州男童悶死續：家中窮途四壁 沒有像樣被褥
“悶死”的5個孩子今年 1月在七星關區民政局安置點與另一流浪兒合影。
貴州畢節市5男孩垃圾箱中“悶死”引起廣泛關注的同時，城市信報記者走訪目擊者，還原他們生前24小時。他們要飯，但從來不和其他人相處，哪怕是說一句話 ，垃圾箱中拾到的一個廢足球是他們最大的樂趣，這24小時內，很多人看到他們開心地玩著，雖然在別人眼裏是流浪兒，但是他們就是喜歡這裏 。
這一天，仍舊從討飯開始
小朱是畢節環東路一家飯店的服務員，讓她怎麽也搞不明白的是，最近大街出現了5個小男孩，他們衣履破碎，整天過著討飯、拾垃圾的生活，為什麽他們會待在這裏，重要的是，他們的家在哪裏？為什麽沒人來照顧他們？
從11月初開始，貴州省畢節市七星關區環東路上，畢節學院附近，多了5位“常客”——看上去隻有10歲左右的小男孩，他們一個個頭發蓬鬆，臉像是好久沒洗，雖然怕生人，但是每個男孩都挺喜歡笑。
11月15日淩晨，星期四，像往常一樣，在一片城市的喧囂中，5個男孩子也驚醒了，帶著惶恐，他們迅速地爬起來。也許，這一晚上因為降溫，他們睡得並不舒服，從醒來那一刻，他們就決定15日這天晚上，一定要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
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後，惶恐的表情也消失了，雖然把這一區域當成了家，但是沒有人會給他們做飯，他們需要靠自己。“討飯，實在是討不著，就到馬路邊的垃圾桶裏拾垃圾吃。”小朱說，自從5個男孩子在這裏安家後，她經常看到他們，15日那一天早上和上午，她沒有特意注意他們，但是也看到他們還是討飯、拾垃圾。
“有一次，其中一個小孩抱著我的腿，跟我要錢，我就給了他1塊錢。”附近的一位打工人員說道，在環東路兩側，幾乎所有人都見過這5個男孩子，5個男孩子也都向他們討過飯，“他們有時也會去附近一個菜市場去討東西吃。”當然，很多時候，5個男孩子還是自力更生，就是拾垃圾吃。“那天他們肯定在垃圾桶拾過東西吃，我看到他們在垃圾桶邊徘徊過。”一目擊者說道，就在不遠處的兩個垃圾桶裏，盛放著附近小飯館倒掉的剩菜剩飯，這些也是他們生前的主要食物。
一起踢足球，是最大的樂趣
在這裏，垃圾桶絕對是5個男孩最好的夥伴，除了給他們提供吃的，還給他們提供玩的。
不知是哪一天，其中一個男孩在拾垃圾時，拾到了廢棄的足球，雖然被當作垃圾扔掉了，但還是可以玩，這是他們在這裏唯一的樂趣。
上午是討飯和搜刮垃圾箱的時間，早飯和午飯在討飯和拾垃圾中解決了，吃飽飯的男孩子們，也格外有活力，下午是他們踢足球的時間，也許這是他們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了。“經常看到他們，大多時候都是在垃圾箱邊找東西吃。”家住附近的一位老太太向城市信報記者講述著，“星期四那一天，我也看到他們了，是在下午我去買菜的時候。”
下午四五點左右，這位老太太到環東路菜市場去買菜，在菜市場旁邊的公交站牌處，他看見了這5個男孩子，“幾個娃兒在公交站玩得很開心，一起踢足球，你踢過來，他踢過去的。”這位老太太和5個男孩並沒有什麽相處，但是她經常會注意到他們。
太冷，他們想找個暖和的地方
如果說他們踢足球是一大樂趣，還有一項功能，就是抵禦寒冷。在交談中，一位目擊者如是提醒道。
據周圍居民回憶，11月15日這一天，氣溫有點低，還時不時地下點毛毛小雨，陰冷的感覺讓人很不好受。5個男孩子不僅衣履破碎，還穿得非常單薄，對他們來說，這種天氣是煎熬。
“走的時候還看到他們在踢。”一直玩到看不清楚，男孩子們收起了足球，這一晚上，他們又要找地方住。
自從來到這裏，他們已經換了好幾個地方，過街的地下通道是他們最長待的地方，白天地下通道都是商鋪，到了晚上，商鋪關門，通行的人也少了，這裏就成了他們的住所，還有一處是廢棄的工地，有目擊者見過他們在那裏過夜，靠在牆根處放著一塊破舊的塑料幕布和幾塊木板，如果過夜，也幾乎是露天睡覺了。
不過那天這兩個地方都不行，天太冷，雖然剛玩完足球，身體還熱乎，但經過昨夜的受罪，他們還是決定在附近尋找一個暖和的地方。他們找的第一個地方是環東路西側的一個破舊瓦房，說是瓦房，東西兩麵的外牆幾乎已經坍塌，木梁骨架支撐著屋頂，頂上的瓦已掉落大半，剩下的隨時可能掉下來。在這個危房下，5個男孩子生起了火，他們打算在這裏過夜。
怕生人，哪怕是80多歲的老奶奶
他們討飯，見人就要錢，但是這5個男孩子也是很怕生人的，他們從來不和人相處，哪怕是說一句話。
“我們很多同學都注意到這5個男孩子，記得有一次看到他們在學校門口玩足球，我們想和他們走近一些，想要和他們一起玩，但是剛一想加入，他們就嚇得跑了。”畢節學院的大四學生崔瑞向城市信報記者介紹道。
破舊的瓦房並不是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在這間危房的周圍，還有好幾戶人家在居住。
15日下午6時許，男孩子們生起的火引起了一位老奶奶的注意，這位老奶奶已經83歲，他居住的房子就在這座危房的東南側，看到房子裏生起了火，還有一陣陣吵鬧聲，她走過去想看個究竟。
“兩個大點的男孩子在火堆旁邊，搗鼓著火，另外三個孩子在火堆周圍跳著蹦著，手舞足蹈的，有一個還拎著一個瓷罐在轉圈。”老奶奶邊說邊向城市信報記者展示當時孩子們的動作。
這位老奶奶之前見過這幾個男孩子，她看到他們在破舊瓦房裏取暖，他也覺得可憐，但是在這裏也太危險了，屋頂上的瓦隨時可以掉下來，隨時會出事。
老太太走上前去，提醒這幾個孩子，“我當時就跟他們說，這裏很危險，別玩瓷罐，會把上麵的瓦打下來。”本來是一句善意的提醒，但是5個男孩子慌了，他們以為是有人趕他們，即使是麵對年逾80歲的老奶奶，他們還是害怕，一溜煙，5個人一起跑了，剩下一個未滅的火堆。
外麵很冷很冷，躲進了垃圾箱
5個孩子喜歡這裏，要不然不可能留在這裏。一些目擊者說道，即使他們覺得5個孩子過的是流浪孩子的生活。但是他們缺少的是自己的空間，他們住過的地方，沒有一個是可以遮風擋雨且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
5個孩子跑了，老奶奶沒來得及說點什麽，他們就消失在夜色裏。而這個時候，氣溫越來越低，據介紹，當晚最低的氣溫達到了6攝氏度，而且還下著雨，有陣陣寒風，5個人可能回到了地下過街通道，但是這裏依舊很冷，也無法生火取暖。
又回到了環東路東側的廢棄的工地處，也是不能生火的，但是就在工地牆壁缺口的地方，放著一個垃圾箱，這是一個大垃圾箱，大概有1.5米長，1.3米寬，高度也超過了1米，不知是哪個孩子“靈機一動”，5個人到垃圾箱過夜，還可以生火。
垃圾箱有4個拉開門，關閉後，整個垃圾箱是一個密閉空間，裏麵空間很大，盛放5個10歲左右的小孩還是可以的。而他們也確實進去了，關上了門，在裏麵生起了火，可能確實暖和了不少，伴隨著這份暖意，他們慢慢睡去，但死神就這樣悄悄地降臨到他們身邊。（這5個孩子命運將如何？他們又是從哪來的？）
貴州男童悶死續：家中窮途四壁 沒有像樣被褥
11月16日淩晨，新的一天到來，那位83歲的老奶奶和往常一樣，到路邊的垃圾箱搜尋塑料瓶，在那個箱門都關閉的垃圾箱裏，她再次看到了5個孩子。剛看到時，她以為孩子們在睡覺，她用手裏的小鋤頭戳了其中兩個孩子，但是孩子一動不動，細細一看，老奶奶看到其中一個孩子的鼻子在冒白沫，她才意識到孩子出了事。發現時，5個男孩就已經沒了氣息 ，最後證實是因為一氧化碳中毒窒息而死，5個男孩身份已確認，他們是堂兄弟，均來自畢節市七星關區海子街鎮擦槍岩村，經證實 ，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逃離自己的村子。
83歲老奶奶拾垃圾發現屍體
家住附近的83歲的老奶奶是第一目擊者，11月20日，她向城市信報記者講述了詳細過程。
每天早晨，老奶奶都會早早起床 ，拿著一個簸箕和小鋤頭去環東路兩側的垃圾箱尋找塑料瓶等廢品。在11月16日，也就是星期五，和平日一樣，這位老奶奶仍舊是早早起床 ，拿著她的簸箕和小鋤頭尋找廢品。
在環東路東側，畢節學院南側，一共有兩個大的垃圾箱，老奶奶從北側的地下通道繞過去，在北側的一個垃圾箱內，她找到了兩個塑料瓶子。向城市信報記者講述時，老奶奶將找到的瓶子、簸箕和小鋤頭都拿了出來，向城市信報記者展示。
找完第一個垃圾箱，她來到了第二個垃圾箱邊，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平時並不蓋箱門的垃圾箱今天4個箱門都關上了。
沒有想太多，老奶奶打開一個箱門，開始搜尋著，因為眼神不好，一開始，她並沒有注意到裏麵還躺著5個孩子。感覺不對後，她多打開一個箱門，看到5個孩子躺在裏麵，就是前一天晚上在破舊瓦房裏生火的5個孩子。
“他們都躺在裏麵，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在裏麵睡覺，就喊了兩句，沒有回聲。”隨後，老奶奶用手裏小鋤頭的木棒，戳了戳其中兩個孩子，但還是沒有回應。
於是老奶奶就仔細看了看，這一看，她看到其中一個孩子鼻子裏冒出了白沫，裏麵還有生火的痕跡，她知道情況不好，就向過路和周圍的人求救，人們馬上報了警。
孩子因一氧化碳中毒而亡
他們不是因為凍死，也不是悶死，更不是被害，最後官方證實，5個男孩是一氧化碳中毒而亡。
最近的派出所距離也就二三百米，民警立刻趕到現場，封鎖了現場。而據第一目擊者老奶奶稱，民警來到後，她並沒有馬上離開，她想看看幾個孩子到底有沒有事，“我看到法醫拿著聽診器在聽孩子心跳，但是看到他們搖頭，我知道孩子不行了。”老奶奶說道。
“當時我也看到那幾個孩子躺在垃圾箱，本以為是餓的或者凍的，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但是最後卻確認死亡，而且是5個人都沒了，真是感覺可惜。”在周邊居住的另一目擊者也看到了那一幕，對5個孩子的死亡感到非常惋惜。
在之前爆料的發帖人和相關的網絡報道中，有的稱5個孩子是凍死在垃圾箱中，有的稱是悶死在裏麵，而最終的原因是中毒而亡。
城市信報記者觀察後發現，這些垃圾箱的密閉效果很好，如果將四個箱門全部關閉，內外幾乎是不通風的，但是還是會存有一定縫隙。根據當地相關部門提供的調查結果，發現事發垃圾箱內有燃燒痕跡，說明5個人在垃圾箱內確實生火全暖。
而經警方初步調查，5名男孩也排除了外傷性致死和機械性窒息死亡，屍檢結果係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他們是親兄弟或堂兄弟
他們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其實在5個男孩遇難之前，周邊很多居民就想知道，而他們離奇死亡後，大家更想知道這5個男孩的身份。
近日，畢節市相關部門確認了這5個男孩子的真實身份，11月20日，貴州省畢節市委宣傳部向城市信報記者提供一份書麵名單，披露了這5名男孩子的身份。
根據這份名單，城市信報記者看到，5名男孩子不僅是來自同一個村莊，相互之間更是很近的關係，他們相互間都是堂兄弟，有的是親兄弟。
5人當中，名為陶中林的最大，今年是13歲，他也是帶頭者，他的父親是陶進友；12歲的陶中井和11歲的陶中紅是親兄弟，他們的父親是陶學元；12歲的陶衝和9歲的陶波也是親兄弟，他們的父親名為陶元武，5個孩子的父親是親兄弟。
5個孩子的居住地是畢節市七星關區海子街鎮擦槍岩村。
這5個男孩子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的父母都在外麵打工，家裏沒有專門的人來照看這些孩子，有時候3位父親的大哥陶進財會幫忙照料。
5個孩子，隻有一個在上學
很多人有疑問，這5個孩子難道不上學嗎？這麽小的年齡，他們怎麽知道來的城市？
5個孩子中，最小的陶波也有9歲了，也早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所以他們應該都是在學校上學的。
但現實中，他們5個當中，有兩個其實本身就沒有上學。這個人就是陶衝和陶波，據了解，這兩個孩子沒有辦理戶口，前年，也就是2010年的時候，兩個人上了一年級，但是因為沒有戶口，被退學了，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最後還是沒有補上戶口，兩個孩子就沒有再上學。
5個孩子的父輩是五兄弟，陶進財是五兄弟中的老大，他一直待在家裏，陶衝和陶波的父親陶元武排行老五，他們家裏也是五兄弟中最貧窮的一個了，兩個孩子在家裏，也沒有人管，所以兩個人也更野一些。
另外三個也隻有陶中井一人在學校上學，其餘的兩個孩子並沒有好好上課，他們經常逃課、輟學，學校的老師已經找過家長好多次。
談到這5個孩子的照料問題，雖然托給大哥幫忙照料，但平時，孩子放學後，還是各回各家，大部分時間他們是自己照料自己。
已經不是第一次逃離村子
5男孩結伴來到城市，帶頭者就是年齡最大的陶中林。
今年13歲的陶中林，早已經輟學，但是這個性格內向、不愛說話的大哥，內心卻並不老實，在這次結伴離村之前，他曾帶領眾堂弟“逃離”過一次村子。
就在最近的這次集體逃離之前，陶中林獨自一人曾消失過，陶中林消失後，家人和學校報了警，陶中林被派出所的民警找到，並送了回來。
也許有了之前的經驗，也許是感受到了外麵的好，被送回後的陶中林，仍是不去學校，輟學在家，而他的心也沒有收回來，他還是在想著如何能再出去，而且要再次拉著自己的堂弟們一起出去，他也在給堂弟們做工作。
就在11月4日，陶中林帶著幾個堂弟們，一起去放牛，而這一次結夥放牛，也是“逃離”的前兆，他們在預謀怎樣離開這個地方。
於是，就在第二天，星期一的時候，本來應該是陶中井上課的時候，但陶中林卻帶著自己的四個堂弟，“逃離”了擦槍岩村，再次奔赴到了他們向往的城市。其實，他們也並不是第一次逃離村子了，早在去年12月，5個孩子就跑了出來，來到畢節市區，和另一名流浪兒童在城市乞討，被民政部門發現，送回來村子裏。
城市信報記者了解到，在5個男孩所居住的擦槍岩村，5個男孩子逃學離開村子並不是隻有他們，在之前，已經有不少孩子主動輟學，跑了出去。
“我知道的，最近就有五六次村裏的孩子突然不上學了，學校和家長都不知道去了哪裏，最後選擇報警，這些孩子要不就是被民警找到，要不就是因為被發現，讓老師和家長到發現的地方去認領。”畢節市七星關區海子街鎮的李麒介紹道。
先拋開5個男孩死亡是誰的責任這個問題，很多人可能會有疑惑，為什麽放著好好的家不待著，這些孩子們要跑到遙遠的城市，過著流浪般的生活呢？11月20日，城市信報記者翻山越嶺，來到了5個男孩的家鄉擦槍岩村，一探究竟。（5個孩子為什麽不待在家裏？是什麽原因讓他們選擇出來流浪？
陶進財和家中的孩子們
陶進財和家中的孩子們
是城市的燈紅酒綠，還是高樓大廈吸引著這五個小男孩？讓他們寧願在城市裏做一個流浪的兒童，討飯、撿垃圾？
城市信報記者乘車三個多小時，顛顛簸簸，順著一條泥濘的山路進入到擦槍岩村。在擦槍岩村，城市信報記者看到這些孩子家庭的真實情況，以及父母 、親戚對這些孩子的關愛度 ，似乎明白了他們為什麽要“出逃”。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這些孩子的家庭似乎不太恰當，屋裏確實放滿了東西，但都是些破舊的雜物，一個電燈，一台電視，再沒有任何電器，甚至沒有一床像樣的被子……
孩子們如何來到城市？
他們身上沒有錢 ，隻能靠步行到達目的地，雖然擦槍岩村距離畢節市七星關區的環東路，在地圖上隻有近30公裏的距離，但是這30公裏，很多都是泥濘的山路，要一路走來，也絕不是易事 ，但是這五個男孩卻不辭勞苦地步行到了目的地。
11月20日中午12時30分許，城市信報記者乘車從畢節市區向海子街鎮擦槍岩村出發，本以為會是一段很平順的路程，結果整整走了三個多小時。
一路的行程，一開始還是兩車道的水泥道路，但是道路泥濘，比較濕滑，加上彎路比較多，車速也並不快，在這些地區 ，多數村莊都是在水泥路的沿途，但是擦槍岩村並不是在水泥路一側，而是在兩條水泥路的山中間，如果要到達這個村莊，必須要走很長一段的土山路。
因為連天陰雨，這些泥濘的山路非常滑，城市信報記者乘車進入時，汽車就數次打滑，有的地方則積累了很多水溝，“這裏因為是山區，大部分都是霧天，道路濕滑，不好走。”司機師傅向城市信報記者介紹道。
乘車都需要三個小時，而如果步行，則需要更長時間，並且在泥濘的山路上行走，對於五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他們費如此大的力氣，逃離自己的家，到繁華的城市當一個流浪兒童，討飯、撿垃圾，到底是為了什麽？
在城市信報記者一路顛簸奔向擦槍岩村時，也一直在疑惑男孩們的選擇，如果是成年的男孩，可能是想到城市打工，但是年齡如此小的孩子，究竟是為什麽。
當天下午16時許，城市信報記者來到了擦槍岩村，一探究竟。
家裏沒有一件像樣的被褥
一路泥濘的山路，城市信報記者來到擦槍岩村，整個村莊分為幾個寨子，陶氏兄弟居住在苗寨。
從外觀看，寨子裏的房子建築都比較破舊，“這裏道路不方便，基本上都是農民，以種糧食為主，所以我們這裏是非常貧窮的。”同是擦槍岩村的呂先生向城市信報記者說道。
“這是那五個孩子的奶奶家。”根據呂先生的引路，記者進入到寨子裏，在一間小土屋門口，呂先生向城市信報記者說道。
小土屋大門緊鎖，裏麵也沒有人，據寨子裏的人介紹，這一老人一共有9個孩子，除了五兄弟外，還有四個女兒，陶進財是兄弟中的老大，在外打工的陶進友、陶學元、陶元武分別是老二、老四和老五，家裏留守的孩子都是老人和陶進財幫忙照顧。
沿著小土屋再往裏走去，就是陶氏兄弟的家，他們家，除了麵積大一點外，和剛剛見到的小土屋並沒有什麽兩樣，都是用土壘砌的牆麵，從門往裏望去，漆黑一片。
進入其中一家，是陶進友大兒子的家裏，用土牆壘砌的一間房子，進門望去，家裏倒是堆滿了東西，但大多都是一些破舊的雜物，有一個電燈，還有一個小電視，就再沒有什麽電器了，剩下的除了一張床，就是掛滿的長長的紅辣椒。
再看看床上，用滿是灰塵的塑料布簡單搭了一個小帳篷 ，床上躺著一個小男孩，正在睡覺，被子滿是黑黑的灰塵，都沒有一件像樣的被褥。
“這還是好的 ，至少有一台電視機可以看，不少家裏什麽都沒有，電燈都沒有。”陶進財介紹道。
當城市信報記者想找尋孩子的照片時，發現，在這個家裏，竟然沒有這五個孩子的一張照片。
最多一家有七個孩子
在采訪過程中，城市信報記者注意到，隻有一間房的小屋裏，就聚集了四五個小孩子，而這些都是陶家的小孩，當谘詢失去孩子的三位父親是否還有其他孩子時，得到的答案是，三個人陶元武的孩子最少，但也有三個孩子，而陶進友的孩子最多，一共有七個孩子。
陶學元共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女兒最大，有十五六歲，當陶學元夫妻倆出去打工時，主要是這個姐姐負責照顧三個弟弟，現在，家裏除了姐姐，還有一名六歲的小弟弟。
陶中林是陶進友家裏最小的小孩，陶進友的大女兒已經出嫁，大兒子也結婚了，陶元武三個孩子中，大孩子跟著自己在外打工，陶衝和陶波則在家裏上學，但是卻出了意外。
這些留守在家裏的小孩子平時也都是靠自己生活，他們並不會到奶奶或者大伯家去，放學後，就回到自己家裏，相互照顧，而陶進財作為大伯，也就是在發生問題後，充當了一個傳信的角色，給孩子的父母打了個電話。
采訪時，城市信報記者注意到，這些孩子吃得也都是一些粗糧，“很少能吃到肉。”一個小女孩向記者說道。
外麵的溫度比較低，但是在這間破舊的到處都漏風的房屋內，也沒有什麽暖意，到了夜晚，如果沒有電視看，除了睡覺，還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幹。
同樣的寒冷，同樣的是自己照顧自己，這些孩子還是選擇了遠離家的城市，過流浪的生活，雖然在垃圾箱內撿東西吃，但他們覺得會比家裏吃得好，在這裏，他們還能享受到城市的熱鬧，雖然並不屬於他們。
因為家裏窮，寧肯出來流浪
“因為家裏窮，出來流浪的小孩還真有。”來到擦槍岩村時，剛好趕上學校放學 ，孩子們成群結隊向家裏走，看到這些孩子，司機師傅感慨道。
據介紹，在海子街鎮的街道上，有時候也會看到流浪的兒童，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有家，但是父母不在，托老人照顧，家裏窮，在小孩子又不願意上學的情況下，他們就願意跑出來，這些孩子覺得在大的地方討飯吃能吃到更好的。
“去年的時候，我們學校裏就有好幾個流浪的孩子，年齡比這五個男孩子要稍微大一些，他們很多時候都是到學校的食堂找剩菜剩飯吃，我們還請他們吃過飯，也是因為家裏窮，沒人管，在學校徘徊了大概有一年，前段時間消失了，沒再出現。”畢節學院大四學生彭思義介紹道。
據了解，很多離家出走的孩子，都是家裏很窮的，父母離開後，沒人約束，他們便選擇到自認為更好的地方。
最需要的還是父母的愛
其實，這些孩子選擇出走，真是因為一口好吃的，為了脫貧嗎？在他們的學校，每天中午都是提供免費營養午餐，他們在學校也可以吃到好的東西。
用海子街鎮鎮政府的李麒的話來說，其實他們最需要的是父母的關愛。
在陶家兄弟中，最貧窮的要屬陶元武家，而陶元武的兩個小兒子，也是最悲慘的兩個小孩——陶元武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已經有十五六歲，因為不再上學，自己和妻子出門打工考慮到沒人照顧孩子，他就在今年七月份的時候，把大兒子帶到了深圳一起去打工，而讓自己的妻子回到老家去照顧兩個小兒子。
但是，讓陶元武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妻子回到老家後，竟會棄自己和兩個兒子而去。就在9月份，陶元武的妻子回來不久，她就選擇了改嫁，而且是改名改嫁，改嫁到了自己娘家的村子裏，這讓陶元武不能接受，最可憐的自然是兩個小孩子，他們本來就沒有戶口，學校不接受，現在又沒了媽媽。
兩個孩子完全沒有人照看，當他們的堂哥要帶他們去大城市時，他們自然願意接受。“如果他們的母親能陪在他們身邊，照顧他們，這兩個孩子也許就不會出走。”李麒就是本地人，想起自己的童年，他稱當時自己家裏更窮，但是他的父親在出去打工一年後，還是選擇留在家裏，父親希望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父親留在家裏，就是陪著孩子，當我們學著其他小孩子出去野時，他會及時管教我們，即使貸款，他也讓我們兄弟姐妹上學 ，現在我們家還欠著十幾萬元的債。”李麒說道，在父親的影響下，李麒順利考上了大學 ，成了山村裏為數不多的大學生。
把孩子留在家裏，大人們都出去打工，他們有著怎樣的無奈？對孩子，他們又有著怎樣的關懷呢？
貴州畢節，幾個孩子在垃圾箱裏玩耍。供圖/東方IC
貴州畢節，幾個孩子在垃圾箱裏玩耍。供圖/東方IC
當剛開始五個孩子的老師就孩子沒上學而找陶進財時，陶進財給孩子們遠在深圳的父母打電話，可能因為之前這種情況太多，孩子的父母隻囑咐說問問親戚就行，並沒有想到報警 。其實，孩子父母也是近兩年才常年出門打工的，因為當地人多地少，再加上自然災害 ，家裏的經濟收入每況愈下，結夥出門打工，實屬現實逼迫……
孩子丟失，父母並不著急
就在五個孩子逃離的當天，他們的老師也發現了這幾個孩子並沒有上學，這種事情也許是見得太多了，但是老師還是按照例行，將孩子沒上學通知給了他們的大伯，陶進財。
陶進財當時的反應很平淡，因為這幾個孩子出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隻說可能出去玩了，過一會就回來了，就這樣，他打發了老師，而學校老師呢，有了家長的回應，也沒有再深究下去。
“當時他們都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報警，家長方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學校老師也就不再管了。”海子街鎮鎮政府工作人員說道。
當然，陶進財也並不是一點不管，畢竟是幾個親弟弟委托自己照顧他們的孩子，他也要盡到做大伯的義務。
於是，他給遠在深圳的弟弟們打了幾通電話。
也可能是在他意料之中，他的這幾個弟弟反應其實也都很平淡，“當時他們就說可能是找親戚去了，人口多，親戚也比較多，而且相隔的路途都比較遠，一去好幾天去找親戚，也是正常，所以他們讓我問問親戚們，找找就行。”據陶進財介紹，這幾位父親聽到孩子跑出村子，第一反應也並不是報警。當然，最後，通過親戚也沒有找到孩子們，他們最後還是選擇了報警。
學校的監管在哪裏？
五個孩子有四個輟學，一個上學的也是經常逃課，五個人也不止一次離開了村子，父母不在身邊，無法監管，而學校對這些輟學生和逃課生又是怎樣的政策呢？
通過李麒介紹，這所位於擦槍岩村的小學，可以說是比較偏的學校了，學生都是周圍村子、寨子裏的孩子。起初，學校一共配備了6個老師，學校一共六個年級，每個年級一個班，這樣，每個老師就負責一個班的所有事務，校長則是負責全校的教務工作。
“一個老師負責一個班級，還要上課，本身工作量已經非常大了，基本上沒有閑暇時間，但是處理這些逃課、輟學的學生，牽扯了更多的精力。”李麒說道，也就在這兩年，為了減輕學校老師的負擔，鎮政府特意給學校多配了兩個老師。
“雖然加了兩個老師，但是工作量還是很大。”李麒說道。
趕到擦槍岩村時，孩子們剛好放學，孩子們一夥夥往家裏走，並沒有人陪同，城市信報記者看到，有的孩子三五成群並不回家，而是躲在角落裏打牌。為什麽老師不負責接送孩子呢？鎮政府和學校沒有給出答案。而對於這所學校的老師，有的村民也並不滿意，擦槍岩村的呂先生就覺得學校老師不負責任，不好好教孩子，放學了，更什麽都不管了。
但其實，陶進財也透露，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也經常上門詢問，並不是對孩子不管不顧。5個孩子中，僅陶中井一人生前在學校六年級讀書，但成績很差，經常考試隻得幾分。五個孩子出走的第二天，即11月6日，學校校長周旺就與一名女教師一起，上門詢問情況。
9個人三畝地，糧食很緊張
放著孩子不好好照顧，夫妻倆都常年在外打工，放任孩子逃課、輟學，甚至去城市裏要飯，這些父母們的心裏是怎麽想的？當城市信報記者繼續追問時，發現也有屬於他們的無奈。
其實，就在前兩年，出門打工的陶氏兄弟，還沒有多少常年出門打工的經驗，他們大部分時間還是待在村子裏，種地，養活老婆和孩子，但是，他們也慢慢地發現，人多起來了，地相對越來越少，種的糧食有點緊張。
據陶進財介紹，在這些山區，地很少，每個人隻能分三四分地，9口人的家庭通常是三四畝，三四畝地都種上玉米，如果都是大人，這些糧食還不夠吃呢。”因為是在山區，糧食的產量相對來說也低一些，種植的糧食勉強夠吃，那經濟收入就不用談了，幾乎就沒有，有時候也就是種點辣椒等經濟作物拿到集市上去賣點錢，換點日用品。
“以前也是出去打工，都是閑暇的時候打個零工，賺點錢，供家裏使用。”一村民說道。
根本沒人照看孩子們
聽說很多官員被免職，陶進財和一些村民也覺得他們有責任，但是從父母親的角度考慮，還是父母親的失職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這些父母能留一個人在家，照顧這些孩子，情況也許就不會這樣。
“村子裏這些沒有爹媽看著的孩子，沒人能管得了，野得很。你能讓老師管嗎？他們也不能整天跟著。”這位陶姓的村民向城市信報記者反映道，孩子整天輟學、逃課，就是孩子爹媽管教不嚴，其實也不是管教不嚴，根本就沒人照看他們。
經過這件事，村子裏的村民也在反思，他們不能放任孩子，讓孩子整天瘋跑，那遲早會再出事，但是他們也要出門打工養活這個家，現實的矛盾也讓他們陷入兩難。
目前，孩子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據介紹，孩子父親已經從深圳回到畢節，見到了在殯儀館的孩子。
據相關負責人說，這起事故的善後處理工作已基本結束。11月20日淩晨，5名少年的遺體在殯儀館火化，民政部門慰問了家屬並留下慰問金。
流浪數日，竟沒人發現“亡羊補牢”式機製還要多久？
5男孩遇難，如今，畢節市各相關部門都積極應對，但是有一個共同點，這些部門談的最多的是未來要怎樣加強管理，怎樣擴大力量。事後才知道補充，這種“亡羊補牢”式的機製還要多久？
現今，很多網友也在議論，導致5男孩死亡的垃圾箱距離流倉橋辦事處隻有100多米，距離當地派出所也就是幾百米。這幾個孩子確實有他們的問題，但試問，此刻，他們應該享受的社會保障又在哪裏？目前，雖說暢談未來，但畢節市也確實應在教訓中反思，建設救助站，設置救助電話，多部門聯動完善流浪乞討人員安置的辦法。其實，最主要的一點，是把這些事落到實處，不要成為空談。
事件發生後，畢節市委、市政府也做出了相關回應，其負責人表示，對5名男孩的死亡非常痛心，這次事件暴露出畢節市在社會管理、社會救助和保學控輟等方麵存在的薄弱環節。畢節將吸取教訓，健全和完善主動救助工作聯動機製，加強學校管理，認真開展關愛流浪兒童、留守兒童的幫扶工作。
同時，畢節市委、市政府對在此事件中負有領導和管理責任的有關部門和人員進行了嚴肅處理。
在一份畢節市七星關區人民政府辦公室文件中，有一份七星關區人民政府辦公室關於印發畢節市七星關區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實施細則的通知。在通知的第四條中，公安、民政、財政、衛生、城管、交通等部門及各鄉辦事處應在各自職責範圍內做好相關工作。公安機關和有關部門工作人員發現流浪乞討人員時，應及時告知、引導、護送流浪乞討人員到民政部門。
通知時間是2012年9月30日，事發之前，對於流浪乞討人員，該區也出台了辦法，但是現實時，乞討的孩子就在眼前，相關部門卻沒有發現。
在擦槍岩村采訪時，城市信報記者采訪學校的老師，想了解遇到孩子長時間輟學，學校應該怎樣處理，但是都得到了沉默的回答。
而貴州省教育廳廳長霍健康表示，這起事件反映了教育工作中的諸多不足。5名孩子中，有4人輟學，如果責任心和管理水平真正到位了，真正及時、反複地與家長或監護人及相關部門溝通，就有可能避免悲劇發生。
在具體措施上，教育廳把“控輟保學”作為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首要考核指標，並納入對縣級黨政主要領導教育工作督導考核的首要內容。從明年起，小學輟學率未控製在2%以內，初中輟學率未控製在3%以內者，實行“一票否決”。落實“控輟保學”“雙線”目標責任製，各級政府和村民自治組織為一線，教育部門與學校、家長為一線，層層簽訂責任書，落實“控輟保學”責任。
另外，抓好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和留守兒童接受義務教育工作，完善義務教育助學製度，建設一批接納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就學的學校，為他們提供接受義務教育的良好環境。建立輟學通報製度、輟學學生報告和動員複學製度。
http://www.tianshui.com.cn/news/guonei/2012112209202721310_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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