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香港人”“大陸人”成了熱詞匯。看到有些同胞的語言和心態,實在有些汗顏。
小的時候,沒有見過真正的“香港人”,隻見過和香港“有關”的人。那年代,和“香港”沾了邊的人都不是“人”,是“有海外關係的人”。被毛主席的光輝照耀過的人大概都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所以我一直以為,那些身在海外又熱烈希望毛主席的光輝再次照耀神州大地的“大陸人”,一定在國內沒了三代以內的親戚,或者那些親戚都做過些他們非常不屑、或者非常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後來直到出國,在國內和“香港人”的交集都很小,對他們沒什麽特別的映象。出國以後,認識交往的“香港人”也沒什麽特別不同的地方。倒是幾年前回國一次偶遇,我對“香港人”這個概念有了很具體的映象。
那次回去,在一個老朋友家遇到兩位香港女客人。她們是一個教會的自願者,二十幾、三十來歲,在西昌昭覺附近扶貧,那時候來成都辦事,順便買些文具書籍等補給。
她們扶貧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少數民族多,漢彝雜居,可以用原始落後來形容。那裏的農民很多基本的東西都不會,窮的渣都沒得掉。解放五十年,人們生活沒什麽改變,隻是知道了“社會主義就是好”這個“硬”道理。我這朋友在那裏當過知青,當年曾經裹一身油亮的老羊皮,在縣城街上一蹲幾天,白天賣梨,晚上看西昌特別亮特別大的月亮,對革命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結合有很切身的體驗。
和她們閑聊中知道,她們這個扶貧的項目從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已經搞了十幾年,很多人輪流來做。她們兩個已經在那裏兩三年了。其中一個有家有孩子在香港,另一個在那裏幹過一期,回香港後,現在又回來,是第二次了。
她們在鄉下的一些日常活動除了普及農業知識,普及教育,還有就是教婦女如何縫紉、怎樣注意講衛生防病。教縫紉是為了她們可以做一些東西賣錢幫襯生活。普及衛生常識是因為那裏象所有貧困的地方一樣,婦女是家庭的脊梁,但因為沒有基本的衛生常識,婦女病很多,對原來就貧困的家庭來說,經常是災難性的。
“借羊還羊”是她們的一個扶貧項目,是“授人以漁”最嚴謹的翻版。就是把一對羊“借給”農民,三年以後農民要把“借”的羊還回來,而產的小羊,則自己留下來。有自己的羊,就可以繼續發展。但因為不懂技術,農民的羊病死凍死的很多。她們就教農民如何養羊,如何防病,如何接生護理羊羔等。她們甚至還要教農民如果“種”草,以保證羊的飼料可以自給自足。
她們的扶貧還和別的項目配套,例如,參加“借羊”項目的農戶的孩子必須上學。她們買的文具書籍,一是給這些孩子,二是為了教其他上不了學的孩子。
我覺得奇怪,那麽偏遠的地方,我們這些四川人一般也不會走到那裏,她們怎麽會知道,還一去好多年。她們說發起人是一個美國人,牧師兼醫生。解放前就長期在昭覺附近為少數民族和窮人行醫。開放後又回到昭覺幾次,想繼續扶貧。這個醫生後來去世了,他的教會卻沒有放棄他的遺願,成立了一個公益服務機構,往西昌地區派專業醫護人員扶貧。後來又延伸到農業、畜牧業、技能培訓、教育等,派來很多專業人員。這些人,都是自願者。其中,很多的自願者都來自香港和台灣。
聽她們淡淡的談她們的項目,我心裏除了尊敬還是尊敬。透過她們運作項目的細節,我能想象得出她們一天的環境和條件。她們是一天一天和農民在一起,窮鄉僻壤風裏去雨裏來幾年。她們不是偶爾作態的走馬觀花發點錢,高高在上的恩賜指點一番。她們教人自立,而不是教人如何感謝她們。她們做完自己的項目後就回歸平常的生活,不會去炒作炫耀標榜。後來我的好幾個朋友都讓自己的孩子在暑期去那裏做義工幫忙。回來後,小孩子們都知道了什麽是感動的感覺。
那天是在朋友家吃的自己做的家常菜。晚上另外的朋友開車送我,也順便把她們送回她們住的公寓。後來朋友說,每次她們到成都來辦事、買需要的補給、聯係藥品農藥一類的事,自己都很節簡。機構在成都買了簡陋的公寓,就是我們送她們回去的那裏,非常一般的小區。她們來成都就住那裏。很多時候吃飯就是方便麵,事情辦完馬上就回去了。我這朋友也很敬佩她們,每次她們來成都能幫忙的就盡量幫。但受她們感染,都不好意思請她們去餐館吃飯,所以每次都是在家裏自己做。不過朋友老婆也是老知青,做得一手好川菜,所以他也不覺得太歉疚。
這兩個香港人和她們的同事給我的映象實在太深。很了不起的奉獻,很實在、很平淡低調的言行。我知道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