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 does Ma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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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看了Yuan網友(也就是原老師)的文章《“不須放屁”能入詩》。 裏麵有這樣一句:

“如果沒看過莊子版的《鳥兒問答》,請課下自學先,回頭原老師有空再講”。

真是世間雖幾日,網上已百年。野狼頓時有一種時空對接的錯亂感。原因是,野狼雖然對諸子百家的文字沒能做到細讀精讀,但引以為豪的,還是通讀了幾遍。可是,對於原老師說的莊子版的《鳥兒問答》,我不僅沒有讀過,連聽都沒聽說過。本想等著聽原老師講課吧,但她要求先自學。俺搜遍了Google和Baidu,也找不到莊子版的《鳥兒問答》的影子。汗顏呀,沒法子隻好給俺那個在北京大學中文係的教授朋友打電話,這老兄不知道是是在娛樂場所泡小姐,還是在自家抱媳婦,居然連手機電話都不接。沒辦法隻好一直打,良久,老兄才從電話裏氣喘籲籲地回答:“啥時候了,深更半夜的,幾點了都,莊子哪有什麽鳥兒問答,不就是《逍遙遊》上兩隻鳥比size嗎?”

哦,想起來了。批林批孔批周公的時候,語文老師就告訴過俺,老毛的這首詞是按照莊子《逍遙遊》的故事背景寫的。其實,與故事有關的也就是詞的前半部分,按詩詞的行話說叫用典。按現代話說就是借用鯤鵬體型到底多大的描述,以及鯤鵬嘲笑棚間小鳥size小的故事,揭示Size does matter的真理。

其實故事本身很簡單,說北極海麵上有一種比鯨魚還大的魚,冬天到了,怕冷,就變成了比A380飛機還大的鳥,極快地飛到南極科考去了。

Size does matter!古人早就知道這個,莊老先生講這個故事揭示了這個真理,然後所有的人都崇拜鯤鵬,崇拜size了。如同對龍的圖騰一樣,鯤鵬幾乎成了中國人半宗教式的崇拜物。好些人給自己的孩子取名也用這兩個字,比如宋朝的英雄嶽飛嶽鵬舉。這麽說吧,你沾上鯤鵬這兩個字,就如同動了增大手術差不多效果。

這個沒有關係。人嗎,生活中遇到一些情緒和挫折,總需要鼓勵一下自己。比如俺,低落的時候也常常給自己來這樣一句:大海高天,鯤鵬世界, 當然俺不會想到那個下聯: 小草細沙,蟲蛇樂園。

Size does matter!除了想象物的鯤鵬,人們對現實中的物體也有某種喜好取向。比如鷹和雞。從size上看,雞自然比不上鷹了。不僅體格小,也飛不高(野雞除外)。估計很多人想,樣子瀟灑眼光犀利的鷹應該是飛得最高的鳥吧。其實不然,鳥飛多高的能力很難測量。注意,俺說的是能力。你看到一種鳥飛在200米高處,並不代表它隻能飛200米。就像你看見博爾特在街上慢跑,並不代表百米賽跑的速度一樣。鳥飛多高,其實決定於它自己需要飛多高。從平常飛行高度上看,大天鵝和高山兀鷲是飛得最高的鳥類,因為隻有它們都能飛越世界屋脊——珠穆朗瑪峰,飛行高度達9000米以上。但這兩類物種,屬鷹屬鳥或屬雞就交給動物學者吧。不過,當你聽說這兩種鳥能飛那麽高,你自然會認為它們size很大。

扯遠了,不說size了,談談“放屁”。

詩詞和歌曲一樣,不僅有時代的落印,還有作者自己選詞用字的偏好,另外讀者群的接受能力有時對作者有某種導向作用。這個如同做飯,有人喜歡將菜拚成花一樣,也有人將菜弄成大便的樣子(日本人喜歡幹這個)。結果呢,兩種菜都有人喜歡。有時候,你不想做某種菜,顧客還不答應。

記得小學的時候,正值批林批孔,野狼參加了學校宣傳隊。當時的歌曲都是有力量的,而野狼那時尚未變聲,嗓音高亢洪亮,被選為宣傳隊領唱。有首歌,俺就唱得非常有力量,頭兩句俺還記得:

打,打,打,打倒孔老二,
滾,滾,滾,滾TMD蛋。

當時給工廠農村演出,勞動人民都給俺鼓掌,所以俺當時認為那是支好歌。結果有次在家裏練唱,被老爹嚴厲地教訓了一通:“唱的什麽破玩意兒!讀書都讀到腳肚子裏麵去了!”,原來不是所有的勞動人民都喜歡這首歌。


大家想想,與上麵那首歌比較起來,同樣時代,老毛在《鳥兒問答》中使用“不須放屁”算個屁呀?


列出老毛這首詞吧:

念奴嬌 鳥兒問答


鯤鵬展翅,九萬裏,翻動扶搖羊角。
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
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
怎麽得了,哎呀我要飛躍。

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
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
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
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有人批評,有人欣賞,還不光集中在“放屁”上。有人對大白話是否可以入詩提出了不同看法。這個和欣賞歌曲一樣,還是讀者喜好的問題。就像臭豆腐,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誰能說服誰?


看看那個時代文學泰鬥文化高官郭沫若的詞吧:

1976年5月20日,在鄧小平因四五運動被打倒下台後,郭沫若寫下了一首《水調歌頭》的《四海遍》:

《水調歌頭》  《四海遍》

四海遍,文革卷風雲。
階級鬥爭綱舉,打倒劉和林。
十載春風化雨,喜見山花爛漫。
鶯梭織錦勤。茁茁新苗壯,天下凱歌聲。

走資派,奮螳臂。鄧小平。
妄圖倒退。奈“翻案不得人心” ,“三項為綱”批透,
複辟罪行怒討,動地走雷霆。
主席揮巨手,團結大進軍 。


這個雖然沒有“屁”呀“尿”呀的字眼,但確是大白話入詩的代表,比老毛那首更好懂。至少不聽原老師給你講莊子就能看明白。

這樣,就說到詩詞欣賞了。詩詞是個藝術品,對藝術品的欣賞是要靠人去感受的。同意的情懷,作者可以有不同的表達,然後讀者感受出其中的美醜。欣賞者自由地去欣賞,批評者自由地去批評。誰也不比誰高。

當然,藝術品的好壞同時還有社會共同的評價,比如詩詞表達出來的情懷有沒有社會的美感。好的詩詞應該表達人們積極的情懷,光明的情操。而不是讓人唾棄的陰暗。

千言不如一比。俺找出另一首老毛的詞,和一個和郭沫若一樣有地位的高官的詞。大家讀讀比比吧。

一首是老毛被老蔣從江西追著跑到陝北時候寫的那個《沁園春。雪》。 與1962年時期比較,老毛1936年的處境應該更難一些,看看他是怎麽釋放心中豪邁的:

沁園春·雪
(1936年2月)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再看看,與1976年郭沫若在共產黨政權中身處高位一樣,1946年,抗戰結束後國共和談時期在蔣介石國民政府擔任高官(國民政府財政部直接稅署副署長)的崔敬伯不畏懼老蔣的威嚴,寫了下麵這樣反映當時國情的和詩:


一夕風橫,八年抗戰,萬裏萍飄。
恨敵蹄到處,惟餘莽莽;衣冠重睹,仍是滔滔。
米共珠殊,薪同桂貴,欲與蟾宮試比高。
抬望眼,盼山河收複,忍見妖嬈。

名城依舊多嬌,引多少“接收”競折腰。
惜篙裏鶉衣,無情點綴;泥犁溝壑,未解兵騷。
天予良時,稍縱即逝,苦恨頹梁不可雕!
滄桑改,念今朝如此,還看明朝。


同樣的領袖,類似地位的高官,不一樣的作品,美醜高劣隻有你自己心裏去體會了。

最後,為方便大家自學,莊子那個逍遙遊也列在這裏。看看莊子如何闡述size does matter的。


《莊子·內篇·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齊諧》者,誌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裏者,宿舂糧;適千裏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裏,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裏,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
  
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
  
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反。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鍾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發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我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途,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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