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在上海一醫讀書。大串聯時,也乘機跑了幾個地方。第一次去的是北京。那還是文革早期,學校組織的,人人都去,去接受“偉大領袖”的檢閱。那是我第一次坐長途火車,夜裏看車窗外漆黑一片,就寫了如下一首詩:
《赴京途中》
長揮別滬走京華,喧鬧市聲隔遠涯。
夜黑不知身所在,三三燈火是人家。
到了北京,住在紫竹院附近一所化工學校裏。去了北大,不是去看聶元梓,而是去尋訪那一直向往的未名湖,結果隻看到一片秋風荒草。因愛好文學,也去了作協。看到以前喜愛的作家都成了反動權威,深感寫東西太危險。於是就有了如下兩首詩:
《北大》
燕園四麵聽高呼,動地狂飆起戰圖。
我有別情尋舊跡,秋風荒草未名湖。
權威一夜變豺狼,墨跡淋漓滿報廊。
莫道世間天地改,誤人自古是文章。
長街休息食葡萄,濃紫清香味果高。
一隊紅兵傳勒令:遊山玩水滾回巢。
本是良材木,伶俜怎自輕?
隻緣非好土,不敢話生平。
萬裏長江水,今朝我笑過。
浪平千漪疊;天廣一山峨。
晨鬥懸秋宇,江燈瀉碧波。
還期橋築就,賞景賦新歌。
今我何其幸,長江兩度遊。
風聲吹萬裏;帆影走千洲。
浪湧吳天闊,霞紅景色幽。
此來心似湧,寄意看飛舟。
《靈隱》
佛毀青山殿繞藤,香爐灰冷綠苔生。
風雷蕩盡虛無夢,指點喧嘩不是僧。
《從靈隱到九溪》
綠樹青山小徑西,風鳴高葉日光迷。
多情伴我雙流水,一路輕歌到九溪。
《玉泉》
遊遍西湖地,玉泉景獨妍。
亭亭花掩竹;靜靜水浮煙。
白璧留佳句;青山立小簷。
紛思今可解,魚鳥共留連。
《井岡竹》
翠竹依山長,豐功入史章。
磨梭迎敵寇,劈杆送軍糧。
葉茂鳴天籟,根深抱故鄉。
滿坡新筍出,代代色青蒼。
贛水蒼茫秋雨潺,孤鷹旋舞積雲間。
岸山懨懨觀無盡,一日車船到吉安。
後來從吉安到了南昌,參觀了八一起義紀念館。但沒有留下詩。南昌郊區有南昌縣,我高中上海複旦附中的語文老師,因夫妻關係,調在那兒教書。老師非常喜歡我,滬上臨別時曾給我一張他的照片,背麵寫了下麵四句詩“瑞冬吾小弟,交在師友間。三年恨聚少,情誼滿春山”。我到南昌後,就特地坐長途汽車去看望他,歸來寫了下麵一首詩:
革命串聯入贛中,晴秋走訪意何濃。
當年上海灘頭別;今日南昌縣內逢。
鳥鵲聲聲鳴小院,師生語語暖心胸。
難忘最是相分後,又是關山幾萬重。
在南昌時,廣播中聽到中央文革關於結束串聯的通知,就放棄了繼續西行到四川的計劃,回了上海。一到家,父親就對我說:“我知道你會是第一個回來的”。因為當時我哥哥和弟弟都在外串聯,他們根本沒把這結束串聯的通知當一回事,依舊乘機玩了好幾個月。父親料我會第一個回來,因為我在兄弟中,最為老實聽話。真是知子莫如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