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機製
老喚 (發表日期:2011-12-22 新浪博客)
一個很費解的事情是：對於［笑］，我們人類有著很多值得驕傲的研究成果，比如柏格森的［論笑］，弗洛伊德的［論幽默］（值得一提的是：中譯文出自老喚之手）……但是至今好像還沒有什麽大家來論［哭］，自然也沒有聽說什麽像樣的［論哭］的文章，盡管有不少探討悲劇的文章，但是悲劇和哭畢竟不是一個概念。
一般說，［哭］不是［藝術］，隻是一個［生理現象］。但是在中國，或者像中國這樣的國家，［哭］演變成為一種［藝術］，專門有人從事［哭］這一行業，像喜劇演員或者合唱演員一樣，在出殯的隊伍中伴哭。他們或她們哭得情真意切，驚天動地，悲痛欲絕……以至於連死者的親屬都自歎弗如。
當然，非此不能拿到豐厚的酬勞。
［哭］是什麽？
答案也許從嬰兒的哭聲裏可以得到。
哭先於笑。很少見到一出娘胎先笑的嬰兒。常說的［第一聲啼哭］便是意味著一個新的生命的起點。這說明［哭］是比［笑］更為基本的生理現象。
它的原因來自於三個方麵：生理／心理／病理。而先於（從時間上，也從本質上）心理和病理的是生理原因，例如：餓了就哭。因此它是一種本能，進一步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
成人的［哭］保留了嬰兒的［哭］的基本特征，隻是由於生理原因更多地讓位於病理，特別是心理原因，成人才不再像嬰兒那樣啼哭。但是也有例外：
王勃的《滕王閣序》中有［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這樣的佳句。據說阮籍出遊，每遇絕路便慟哭而返，像個嬰兒！
還有唐衢，每讀文章必哭，喝酒也哭。
有人說這是出於病理原因。我對此說卻不以為然。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所有的人都是精神病患者，隻是程度和表現方式不同罷了。王勃和唐衢都是文學家，想必感受力出類拔萃，並且通過如下的分析，我們還會發現：有自戀傾向的人比較愛哭。
［自戀］是貶義的［精神病］嗎？
前麵說到，［哭］是比［笑］還要原始的本能，並且是［自我保護］的本能。這樣，我們就容易理解下一個結論：［哭］在嚴格意義上是［哭自己］！
一個成語說得很到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狐狸哭兔子是因為兔子的死意味著自己的未來！
［黛玉葬花］是《紅樓夢》中催人淚下的一章。黛玉可以葬花，當然並不是為了打掃衛生，而是希望給像自己一樣的［落花］一個安息的處所。但鳳姐就不會葬花，因為不倫不類。而且黛玉葬花的悲切委婉不單是黛玉的身世所致，更是人的命運！誰沒有委屈？誰沒有花落的時節？這就是曹雪芹的絕妙之處：他讓我們和黛玉一起葬花，他讓我們為自己的命運而悲泣！
弗洛伊德在論及刑事案件的報道為什麽會增加報紙的銷量，讀者為什麽會在閱讀中得到快感時說：他們做了我們也可能做的事情，但是我們卻很安全，沒有被處刑的危險！
當我翻譯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我的理解；隻是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多麽深刻！他看到了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並且，他的這種方法不僅限於眼前的這一個事件！
我們的勞動人民比較樸實，他們率真地表現了［哭］的原因。典型的哭辭是這樣：
［哎呀我的天啊……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啊……］
或者［……你這挨千刀的……沒良心的東西……你一拍屁股……可讓我們母子倆怎麽活下去呀……］
他們（她們）在為自己的命運而哭泣。
同理，女人比男人［愛哭］，也是因為女性在自我保護方麵遜於男性。
還有一種淚水，叫做［激動的淚水］。它被美化成各種說法。而實際上，當運動員在領獎台上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金牌，他（她）最原始的感情是：我吃了多少苦啊！……
總之，人決不會為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物哭泣。當然，他可以因無法理解這件事物而無動於衷，或者反過來說，他可以因為無動於衷而無法理解這件事物。
據此我們可以得出另一個結論：一個感受力十分衰弱，精神生活十分貧乏的人對什麽事物都無動於衷。或者反過來說：對什麽事物都無動於衷的人是一個感受力十分衰弱，精神生活十分貧乏的人。
前者與後者是一回事，它們隻是一塊絲綢的表裏。
當然，這裏所說的［什麽事物］是指［任何於己無關的事物］。因為上述人格還有一個附加的特征，就是他們雖然對［任何於己無關的事物］無動於衷，但是對［於己有關的事物］卻［有動於衷］。而且往往是前者越無動於衷，後者越有動於衷。這是一個相反相成的關係。
十分幸運的是，隻要睜開眼睛，作為中國人，就比其他各國人都更容易觀察到這種有趣的現象。即使身在日本，你隻要看看那些辦報的華人。
我們的推理還會達到一個重要的結論：
當［哀鴻遍野］，當［哭聲震天動地］，這個國家或者地區一定［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除了那些為了報酬而伴哭的人，我相信大部分為總理送葬的人是在真哭。他們像黛玉一樣，也受盡了委屈……他們像農婦一樣也聯想到了：你倒是走了，把主席留給我們，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
今天，樸實的朝鮮人民也在慟哭，我相信，他們很悲痛，他們確實不哭不足以平民憤！ 老天終於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不過，他們不理解，因為精神分析在朝鮮不大普及。
正如［滿則溢］，一旦委屈／悲傷／不滿／憤怒……到達了一定程度，就隻能哭。因而［哭］像［拉屎］／［撒尿］一樣也是一種［發泄］，不同的是：它是伴隨著淚水的情感發泄。並且特別要提及的是：哭中也有快感。
過於悲傷既傷神又傷身，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哭］雖然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卻有利於身心健康。據說眼淚分為［反射性眼淚］和［情感性眼淚］，前者起於生理上的自我保護，比如在受到洋蔥或辣椒的刺激的時候。後者起於心理上的自我保護，在感受到委屈或絕望的時候。並且據說根據化學分析：兩種眼淚成分也不十分一樣。
我們可以把生理上的眼淚的排泄看作心理上的悲傷的流露和發泄的符號。據說經常哭的人不容易患精神分裂症，就像經常小地震的地方不容易大地震一樣，［哭］起到了［疏導作用］。
為了不得精神病，我們盡情地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