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之難--中國人民世紀血淚的開始
玄野
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日晚,宋教仁在上海火車站即將赴任中華民國總理之刻,慘遭暗殺,二日後告不治。中華民國共和之路就此陡生變數,誤入歧途。宋公時年未足三十一歲,少年英才就此隕落。
宋教仁歿後,革命黨這邊眾口一詞地指責袁世凱為元凶。其實就利益各方而言,袁世凱是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宋教仁是革命黨中最大的議和親袁派,殺了宋教仁無疑就是讓革命黨推舉出反袁領袖。八歲頑童都不會犯的錯誤,不應該認為袁世凱會犯。而且作為俯仰天地之誌的宋教仁,雖然沒有防範毒手,但絕對不缺乏明辨敵我之智,臨終在病榻上曾托黃興代擬一電,向袁世凱囑托數語,電報原文:“北京袁大總統鑒:仁本夜乘滬寧車赴京敬謁鈞座,十時四十五分在車站突被奸人自背後施槍,彈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勢必至死。竊思仁自受教以來,即束身自愛,雖寡過之未獲,從未結怨於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宋教仁。哿。”
最大的獲利者當然是孫中山。當時孫中山的角色極其尷尬,幾乎是政治上靠邊站的情況。孫中山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理事實證據,直接將罪責推給袁世凱。很顯然這種做法直接毀掉了查清案情的機會。作為麻雷子性格的黃興做如此反應是正常的,而以孫中山的韜略性格,如此做法顯然極不正常。但是,就此認為孫中山是主謀不合適。最大問題在於當時孫中山正在訪日,說是他的主謀,這講不通。這種政局中的第一等大事,在當時的通訊技術下,遙控絕對是不可行的,情事失控的危險極其巨大。這種天下第一大暗殺事件,屬於千鈞一發之刻,主使人必然要時刻關注掌控暗殺過程,一來保證成功,二來防止失控。因此,案件的第一凶嫌非當時在場並且積極參與營救的陳其美莫屬。而陳之外又有應桂馨和洪述祖等人也是可能的凶嫌,而這些人都是幫會背景。陳其美在國民黨中屬於孫中山的派係,孫中山回國故意攪亂事實造成南北對立,無疑是保護了這整個一個派係的安全。孫中山的成功之路和幫會日本脫不開幹係,即使自己的政治抱負遠大,成功後也難以逃脫出原來派係人員的集體行為方式,從而無法做並兼者高詐力到安定者貴順權的轉型。這種遺憾在蔣介石和毛澤東那裏發展得更加嚴重。中國曾經有劉邦的馬上得天下而不能馬上治天下,也有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顯然毛蔣孫都不是漢宋的模式,局勢使然,還是個人境界局限從而使政局選擇了錯誤的道路,是史學家的一大課題。
於右任為宋墓題寫的銘詞:「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記?為直筆乎?直筆人戮。為曲筆乎?曲筆天誅。於乎!九原(網上訛為"泉")之淚,天下之血。老友之筆,賊人之鐵。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銘諸心肝,質諸天地。」(據網上碑銘照片,參見http://www.newsancai.com/gb/history/23-people/13042-2011-06-14-15-27-59.html)
因於公以文言為文,為方便大家理解,不揣愚陋,在此嘮叨解釋一下:
"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記?"意思是:"先生的死,天下人都惋惜,先生的仁行大義,天下人都知道,我又能記述什麽?"
"為直筆乎?直筆人戮。為曲筆乎?曲筆天誅。"意思是:"象古代史家那樣秉筆直書,寫明真相嗎?寫出來會有人殺害。用謊言來歪曲事實嗎?那樣會遭到上天的誅伐。"於公的這幾句實際上大致已經否定了袁世凱的罪嫌。因為袁世凱死於一九一六年,而宋公之墓立於一九二四年,既然當時說直筆人戮,於公必然認定主要凶嫌在當時有權有槍。這雖然不能認為是孫中山所為,而於右任肯定認為凶嫌就是當時掌握革命黨實權的孫中山一派的某些人。
"老友之筆,賊人之鐵。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銘諸心肝,質諸天地。"意思是:"老朋友的筆,如何抵得住壞人的槍。把這遺憾刻在空山中,等待好史官澄清事實。這樣的悲慟銘刻在心肝肺腑之中,而一切都有天地作證,自不誤曆史的清白。"於公的質諸天地過於樂觀,也將自己的還原曆史的責任推給了天地父母,實在是感情化的信仰,為後人出了點難題。
"於乎!九原(網上訛為"泉")之淚,天下之血。"意思是"先生的離去是國人的災難,來在先生墓前留下的淚水,代表著先生去後天下人在災難中流的血。"於右任目睹宋公逝世後十一年的中國政治亂象,發出了如此悲哀的預言,令人傷心欲絕。而此後的曆史不幸為其言中,而國人命運之悲慘,可能遠超出於公的想象。孫中山之後,是陳其美的拜把子兄弟蔣介石,其後又是才華蓋世又悖天逆道的毛澤東。蔣介石後來也玩白色恐怖,而毛澤東則大肆運作紅色陽謀。自宋教仁遇刺至文革結束為止,六十四年間黨派利益淩駕於理性人倫之上,且呈愈演愈烈之勢。四一二慘案促成了中國政黨路線鬥爭與社會不同階層矛盾的融合,導致了腥風血雨的國內戰爭;九一八事變和盧溝橋事變致國民於水火;抗戰勝利後國民黨貪腐成風,最後國共決戰;共產黨統治之初即深化階級鬥爭,鎮反運動屠戮無辜百姓在百萬之眾;五七反右迫害民族精英,後直接導致吞沒數千萬國民的大躍進;數年之後便是自我毀滅的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之後,執政者稍微清醒,然而國民精華已盡,運政智慧難逮,是以有六四事件等遺憾。曆來人稱"天佑中華",何以至此?自宋公蒙難以來,絕非保佑,反為磨難爾。中國的未來政治,無論如何,必須結束百年來的暴徒政治思維。百年後的二零一三年,國人可秉承所謂:"我隻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的超越黨派紛爭的宗旨,重拾宋公遺願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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