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著,一定會有人在那裏疑問,或者研究我,現在我對於共產黨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感想哪?因之,我想把我對於共產黨的問題略為來說一說,這也是一件曆史上的公案,我是應該來說明的。
廿多年以前,我對於共產黨可以說是無所知。我出國之時,我時常在那裏想,中國當時的第一課題是——打倒日本,才能複興。而國力如斯,如何能抗此強敵呢?遂想到法西斯辦法,能複興古老之意大利,共產黨能致強頹唐的俄羅斯。因之對於法西斯和共產黨在我心中都發生了懵懂的憧憬。迨至歸國,擔負勦匪任務,同共產黨有了正麵的接觸,感覺到這一夥叛徒,是有他們的另一套鬼名堂。在武漢時,我請政訓處副處長黎天才給我講解共產黨的理論,他推薦了一位姓段的,給我講過李達所著的辯證法唯物論教程,他講的並不怎樣的高明,也是我對於這一套理論是一竅不通。邇後在西北勦匪,數遭挫敗,感覺到共匪他們有比我們強的地方,如果利用他們的這一套,也許是可以來對付日本鬼子?因之發生了收編共匪,用使他們來抗日的想像。等到共匪喊出來共同抗日的口號,實中我心。結果是“悼心失圖”、“抱薪救火”,未能預料到禍患的後果。
考其理論審其言行
近廿年來,我看了幾本關於共產黨理論的書籍。那裏麵,一眼看來也有他的道理,不過再一經深刻的思考,那些學說,跟中國曆史的傳統和中國社會的背景,我覺著是不相合的。就如所謂亞細亞生產方式,連他們自己總是渾殽的沒有搞清楚。有好些見解,多是片麵的說法,不是由整體的來著眼。借他們術語來說,正所謂是“見樹不見林”。確誠如總理所指出的:“馬克斯隻可說是一個社會病理家,不能說是一個社會生理家。”我們的總理在民生主義第一講中,關於共產黨的理論噎指示的很透澈,惜我過去未能淨信體認。在本體論上,總理亦曾指示的十分明白,總括宇宙現象,要不外物質與精神二者,精神雖為物質之對,然實相為用,考以前科學未發達時,往往以精神與物質為絕對分離,而不知二者,本合之一。
共產黨的學說,隻是破壞的學說,他們所著眼的隻是人類的仇恨和醜惡,所根據的隻是物質方麵。誠然,他們是唯物論者,所以他們主張有感而後有覺;說精神不過是物質的反映。關於這一點,請允許我發表發表我的拙見:我並不讚同如慧能大師“非風動非幡動,乃仁者心動”之說。我也不讚同陽明先生“我不看花,花不在”之說。我覺著,我心不動,可是風和幡仍然照常在那裏動。但是風動也好,幡動也好,如果我心不動則是與我無關。我雖不看花,花仍然在那裏獨立存在著。可是我要是不來看它,花又與我有什麽關係呢?!我們人研究哲學也好,研究社會學也好,是為了什麽呢?——是為了人的問題。物質誠然是獨立存在著,但是不經過人類的思維,它又與人有什麽關係哪?舉個例來說吧!譬如原子能,自然它早在那裏存在著,未經過人的心,也是執行著牠的能,可是若不是經過一番人心思維,對於原子能,人是能不能控製哪?不能利用,它能不能,與人又有什麽關係?換句話說,原子能的問題,若不是通過人心,它怎麽會能夠發揮為人類有供獻的能呢?就如唯物論者,所奉行的辯證法,那麽它不是經過人的思維,它那裏來的辯證呢?法,是人為的。列寧不也是承認理論的重要性,他不是說過:“沒有革命理論,就不會有革命運動。”他不也是承認,社會的習慣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嗎?中國共產黨在抗日問題上,不也是高呼過,不要唯武器論。這不要唯武器論,下邊注解是什麽?——那就得說大眾意誌,大眾抗日的精神,超過武器的力量。心離物無所能稱心,物離心無所能成物。心無物,無以表現其目的,實現其理想。物無心,無以實現其功能,發揮其價值。心物合一,才會有了人生的宇宙,心物合一,才有了社會組織,心物合一,才有了哲理和神學。
自抗日軍興以來,我關心共產黨,我也不斷的注視共產黨。當年我同周恩來會見之後時,我衷心覺著我們是不對,他們(共產黨)既然也是想救國想抗日,我們何不精誠團結,共圖振興國家大業,我所以不顧一切,一心的要想達到這個主張。可是到了抗日戰爭終始,大陸淪陷,以至波蘭、匈牙利的革命,是使我懷疑、失望、悔悟。
在抗日期間,共產黨襲殺唐聚五、趙侗,攻擊張蔭梧。此三人前二係我的學生,後一者係我之好友,我皆深知他們衷心抗日,不後於我。這當然應該是共產黨所謂抗日的同誌了,為什麽共產黨襲擊他們?當時我深感懷疑不解。今天我明白了,假如唐、趙、張三人,不是在華北非共產黨所占的地盤之內,或者他們肯作共產黨的尾巴,那麽他們就會變為共產黨口中的民族英雄。此不過排除異己而已!
蘇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突然同希特勒的納粹黨攜手,瓜分波蘭,也使我發生了很大的懷疑,莫明其妙,這怎麽解釋呢?勉強的去想,這是為了共產國際利益嗎?等到中俄交涉,史大林索取旅大和南滿路的權利。這不是共產黨自己曾指責過的,帝俄對中國的侵略嗎?我曾充任過奉俄交涉會議的委員,親耳聽見過尤林和加力罕的攻訐帝俄侵略中國的言詞。史大林的這個行動,使我發生莫大的憤激。這不是比日本軍閥還更厲害嗎?日本軍人當年曾對我講過:“旅順、大連是他們用血肉換來的,中國是不能用口頭就把它要回去。”現在是地還原主,蘇俄把噎丟掉了的帝俄竊取之物,以強盜繼承的身份,今日要索還,這是多麽不講理而不要臉的事!這叫友誼之邦嗎?這是以平等待我嗎!最使我奇怪的是,當時中國共產黨怎麽一言不發呢?反來慶賀哪?今天我明白了,假如這是美國或英國,你看他們會多麽樣的叫囂吧!現在中共一定會回答我說:“你看旅、大不是交還了嗎?”哼!這是比俄國人手裏對於俄國更有利更方便。我問你:“中國大陸現在眞正的是誰家之天下?”
行不顧言,當抗戰勝利,我心中仍存著幻想,哀誠的希望著國共合作,趁此好機會,奠國家於富強。屢次和談協商,皆歸失敗,在我想也許是我們恃強不肯遷就。等到南京淪陷,使我心中大為激動。我也同梁漱溟是一樣的想法,當初國民黨是強者占上風,今天是輪到共產黨的頭上,自然可以由你們了,合作不合作,團結不團結,這回是共產黨的責任了。好家夥!共產黨的這一套,什麽戰爭罪犯,什麽贖罪立功,比著當年的國民黨凶惡的多了!矮誠團結、和平共處的精神,那裏去了?不過我當時還是存著一種幻想,中國共產黨是噎被史大林牽著鼻子,束縛得不能自主了。一有機會,中國人還是中國人,他們會覺悟的。等到史大林死後,以至最近波蘭、匈牙利的革命,中國共產黨不但沒有正義的表現,更宣稱加強“一麵倒”,反為蘇俄作辯護,做定了小兄弟——兒皇帝了!那麽中共的朋友們,一定會說: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的建設。是,你們修了幾條鐵路,建立一些重工業。可是我要問你,消耗了無數同胞的血汗,不顧人民死活,而從事那些所謂的建設,你們的存心是為了中國大眾的利益著眼嗎?是不是為了你們的蘇聯老大哥的利益著眼哪!你們也許會責備我是一個狹窄民族主義者,可是若不是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我們要抗日為什麽呢?就是你們最崇拜的史大林,在對德戰爭時,不是也強調民族意識嗎?你們不也是十分崇敬孫中山先生嗎?先生的三民主義第一章就是民族主義,那你們又怎麽樣的來解釋呢?
當年日本欲謀侵略,叫出來“東亞共榮圈”。在這“共榮”的口號下,犧牲了中、韓、泰、越、印尼、印度等國,甚至於要榮到太平洋彼岸去了!現在共產黨的國際利益與日本當年的“共榮圈”有什麽分別呢?“利益”二字之下,匈牙利得犧牲,中華民族應毀滅!
過去蘇俄大聲疾呼,叫的像那麽一回事的。說什麽扶植弱小民族,說什麽幫助脫離帝國主義的壓迫。我也曾為這種好聽的聲音所迷惑。現在清清楚楚擺在我們眼前的是,奴役、摧殘、吞噬這弱小民族。中國共產黨不也是曾為蘇俄吹噓過,說蘇俄是弱小民族的救星,今天你們替披著羊皮的虎狼,強顏作辯護,為紅色帝國主義作幫凶。我是在同為中國人的感情上,為你們羞恥。在當年日本侵略中國時,凡是愛國而不甘為日本作走狗的中國人,日寇都給加一個罪名,說是英美派,這意味著是英美帝國主義的工具或者說是順民。今天中共也學會了這一套,凡是不甘於蘇俄的壓迫,不忍坐視“一麵倒”作風者,那麽你們就給加上一名罪名,是“美帝走狗”或者“美帝特務”。我借用費爾巴哈的兩句話來說:你們“若不是存心欺騙人,就是個糊塗蟲”。
虛偽終必自食其果,虛偽是禁不住考驗的,那種掛羊頭賣拘肉騙人的作法,紙是包不住火的,人民的眼睛,的確是透亮的,可以欺騙他一時,不能夠欺騙他永久,若不是眞金那自然是怕火來煉的喲!“你能永遠愚弄少數的人,或者偶然愚弄所有的人,但決不能永遠愚弄所有的人。”這是林肯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