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清漣
2011-10-23 03:4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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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尷尬
先說美國。中國方麵說這次運動是美式資本主義遭遇困境,其實說錯了。參與這次運動的人士目前的主張是反對華爾街那“1%的肥貓”,卻並未針對美式資本主義製度。參與者認為金融秩序失衡,應該說是讓奧巴馬政府遭遇了尷尬。因為長期以來,正是民主黨政府對低收入階層的過分關照,為金融秩序失衡埋下了隱患。
假如熟悉美國政治光譜,就會明白在經濟事務中,右派善於賺錢(創造財富),左派善於分錢(分配財富)。次貸危機發生後,美國民眾當中有人抱怨說這是布什政府造成的,但專家們卻深知次貸危機的根源並非布什政府埋下,而是此前的民主黨政府埋下的。當年基於“保護弱勢群體”的理念主張放鬆對窮人貸款限製的,恰恰是民主黨政府和國會代表。1977年卡特政府批準、90年代克林頓政府屢次修改的“社區再投資法案”,要求房地美和房利美等貸款公司降低中低收入者貸款的門檻,甚至規定給低收入人群的貸款額度。2005年,共和黨主導的國會曾動議修改“兩房”的貸款標準,卻遭到民主黨議員的一致反對。金融危機中最先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就是“兩房”的大規模虧損。
在美國的政治光譜中,奧巴馬無疑是左派,他本人早年也因政治信仰及姿態而獲“黑色馬克思”之稱。他就任總統之後,一直努力實踐自己的政治理念,盡力推行惠及窮人與弱勢群體的政策。擴張信用、大力救助金融和汽車巨頭,這些政策從提高低收入者福利到為工人提供就業機會,大都基於為低收入階層考慮,他的支持者也主要來自中低收入階層及各種弱勢群體。
占領者們這次反對曾讓他們受益的金融界,給總統奧巴馬出了一個難題。作為總統,他無法同意這些人的主張;但這些人都是他的支持者,若明確反對這些人的主張,就意味著明年總統大選可能失去這些人的選票。
弱勢群體享受“免費午餐”的底線在何處
任何社會都有弱勢群體,但其形成的製度成因不一樣。美國大學裏麵曆來是左派當道,尤其是社科人文學科當中以左派為主。這種思想特質必然影響到青年學子。但美國這種“左”畢竟比歐洲的“左”好多了,不少青年投身於社會之後也會有所改變,會慢慢從想著如何分配財富轉變為考慮如何創造財富。關於這一點,我也認為很正常,20世紀初,世界患共產主義流行病時,法國的克雷孟梭就說過:“一個人30歲之前不信仰左翼思潮,他的心靈有病;一個人30歲以後繼續信仰左翼思潮,他的頭腦有病”。這是他本人的人生體驗,我相信我們這代人大多也有類似經曆。
美國弱勢群體的形成與中國不同,並非社會剝奪了他們與其他人公平地站在同一起跑線的機會(受教育機會)。因為美國是一個崇尚個人自由、保證機會均等的國家。插根樹枝就可能長成大樹,不要說本土人民,就是移民來到美國,隻要勤勞聰明願意學習,也能通過努力獲得較好的生活條件。索羅斯與Google創始人之一的布林,都是青少年時期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移民。
基於此,在美國本土,“占領華爾街”的活動贏得的道義支持遠低於參與者的期望。一批保守派人士創建了一個名為“我們是53%”的網站,寓意全美隻有53%的人交稅,而參與“占領”行動當中的很多人隻是不用交稅的46%.就像占領活動者創辦的“我們是99%”的網站一樣,“我們是53%”網站上全都是支持者上傳的自己高舉支持標語的照片。在網站首頁的左邊,有這樣幾行字:“我們付錢你們才能到處發牢騷”。一篇題為“新的戰鬥呼喊:我們是53%”的文章(New battle cry:We're 53 percent,http://www.tampabay.com/opinion/columns/new-battle-cry-were-53-percent/1196641)詳細報道了這次活動。我到那網站上去看過,不少帖子的大意是:一個人應該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是自己個人的事情,不應該歸罪於他人,這才是“美國夢”的真正內涵。一位成員用自己的經曆現身說法:他今年43歲,一直辛苦工作,過去幾年經曆過失業與失去住房,但他再次就業後很快就站了起來,“我就是那53%!”
不少政界人物對這個運動也予以指責。紐約市市長布隆伯格指責抗議者找錯了對象,因為華爾街是紐約乃至美國的就業機器和經濟發動機;選錯了地方,因為金融業其實並不完全在華爾街;用錯了方法,因為這種抗議隻會讓市場更無信心、經濟更糟、失業率更高。耶魯經濟學教授陳誌武幹脆說抗議者“最後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應該說,在資本主義世界中,美國是保留資本主義自由競爭理念最多的國家,這也是“占領華爾街”抗議活動無法在美國“長大”的原因。
齊澤克的困境:看似指路卻無方向
這次運動最後成為全球性的抗議活動,留下的思考非常宏大,那就是:今後世界應該朝哪個方向發展?而後馬克思主義思潮的代表人物齊澤克到華爾街現場的演說,正好展示了運動的困境。
世界目前大致可分為三類:成熟的資本主義國家(其中歐美其實有很大差別)、獨裁專製國家構成的暴政國家、形式上民主但卻存在種種困擾的國家(包括東南亞、拉美、以及阿拉伯世界正在走向民主化的一些國家)。第二類國家目前向往的是美歐資本主義文明,第三類國家可能還得經曆不同層次的二次民主化。
齊澤克歸屬的後馬克思主義對現有的三類國家都不滿意。這個學術流派承接的主要是新左派留下來的思想遺產:批判資本主義。齊澤克是一個對社會運動有高度激情的人,一個知識分子中少見的參與者。他的參與不僅表現在對社會現象的經常性批評中,還表現在真正的政治行動上。這次演講中,齊澤克是兩麵出擊:既批判美國的資本主義,也批判了中國,認為中國的共產主義者已經成為最不擇手段的資本主義者——這種將一切罪惡歸罪於資本主義的思維是否妥當得另行專文討論。本文隻簡單介紹他最近親臨“占領華爾街”運動現場演講的困頓。
齊澤克的談話照例天馬行空,比如他批判了有機食品對環境生態的毀滅,讚美了家庭觀念。與這次運動有關的是,他肯定了“占領華爾街”運動正在揭示美國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各種謊言,建議占領者不要停止反抗,要擁抱“茶黨”,不要把他們視為敵人。他警告說,要警惕這種節日般的氣氛,不要自我陶醉其中,搞不好這場運動就會變成一場簡單的嘉年華,“而真正有意義的事情是運動之後的改變”。他說,這項快速蔓延的運動似乎始終處於嬰兒期而無法發展壯大,在於“人們往往渴望什麽,但又不是真的想要。對你們渴望的東西,不要害怕,勇敢爭取。”唯一能讓人們清楚把握的是齊澤克的斷言:“民主與資本主義之間的聯姻已經終結了。改變是可能的事情。”
齊澤克這類歐洲左翼從來就沒有真正拋棄過共產主義理念。在蘇聯東南亞等社會主義國家將共產主義弄得聲名狼藉之後,他們隻好另開蹊徑,發展出了一個後馬克思主義流派。觀察齊澤克這次演講,得到的印象就是資本主義很壞,要改變。方向在哪裏?不知道。其實說穿了,歐洲左翼知識分子最享受的就是歐洲從第一國際社會民主黨(即馬克思認為的修正主義)變異流傳下來的議會政治加高福利。這種高福利製度曾讓歐洲人過著舒適又不辛苦的生活,但因此形成的高稅收與政府高額的財政支出,現在正將歐洲折磨得精疲力盡,任何政黨與政治家假如試圖削減福利,就會成為人民的敵人,失去選票。這也是歐洲左翼知識分子無法麵對的現實,所以他們理論高蹈,將批判矛頭對準美式資本主義與中式社會主義。這次演講中,齊澤克表明的觀念是:敵人是美國資本主義製度,一切投向敵人的刀劍與長矛都是他歡迎的。
“占領華爾街”對於占領者而言,其實就是希望繼續加大“免費午餐”的分量,但這要求實在說不出口,肯定會遭到53%的納稅者們反對,更何況一心為他們服務的奧巴馬總統也力有不逮。由此催化的全球性“占領運動”背後蘊含的時代難題就是:這個世界究竟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將各種製度的好處拚接在一起而舍棄壞處,已經超過了人類現階段擁有的能力。
--原載:《中國人權雙周刊》,2011-10-20
http://www.cipacn.org/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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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領華爾街”與世界麵臨的時代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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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5日之前,“占領華爾街”還被世界看作是美國的難題,尤其是北京將此視為美國人民“向美式資本主義說不”,幸災樂禍地直言這次報了美國媒體多年報道中國負麵消息的一箭之仇。但在15日全球71國舉行占領活動之後,人們方才悟到事情並不那麽簡單,“占領活動”的抗議主題是不公平的金融秩序、貧富懸殊等經濟、社會等問題,不少國家的抗議者還要求政府削減開支--憑心而論,世界上哪個國家沒有這些煩心事?隻不過製度成因與政府的應對措施很不一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