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有一人叫馮諼。因為太窮而不能養活自己。他便托人告訴孟嚐君,表示意願在他的門下寄居為食客。孟嚐君問他有什麽擅長。回答說沒有什麽擅長。又問他有什麽本事?回答說也沒有什麽本事。孟嚐君聽了後笑了笑,但還是接受了他(《戰國策·馮諼客孟嚐君》)。
旁邊的人因看到孟嚐君看不起馮諼,就讓他吃粗劣的飯菜。(按照孟嚐君的待客慣例,門客按能力分為三等:上等(車客)出有車;中等(門下之客)食有魚;下等(草具之客)食無魚。)過了一段時間,馮諼倚著柱子彈著自己的劍,唱道:“長鋏歸來乎!沒有魚吃。”左右的人把這事告訴了孟嚐君。孟嚐君說:“讓他吃魚,按照中等門客的生活待遇。”又過了一段時間,馮諼彈著他的劍,唱道:“長鋏歸來乎!外出沒有車子。”左右的人都取笑他,並把這件事告訴給孟嚐君。孟嚐君說:“給他車子,按照上等門客的生活待遇。”馮諼於是乘坐他的車,高舉著他的劍,去拜訪他的朋友,十分高興地說:“孟嚐君待我為上等門客。”此後不久,馮諼又彈著他的劍,唱道:“長鋏歸來乎!沒有能力養家。”此時,左右的手下都開始厭惡馮諼,認為他貪得無厭。而孟嚐君聽說此事後問他:“馮公有親人嗎?”馮諼說:“家中有老母親。”於是孟嚐君派人供給他母親吃用。於是從那之後。馮諼不再唱歌。
過了一年的時間,孟嚐君正在做齊國的相國,在薛地被封萬戶食邑。由於門下養有三千多食客。封邑的收入不夠奉養食客,於是派人到薛地放債收息以補不足。但是放債一年多了,還沒收回息錢,門下食客的奉養將無著落。孟嚐君於是想在食客中挑選一位能為他收取息錢的人。有人推薦馮諼:“代舍客馮公形容狀貌甚辯,長者,無他伎能,宜可令收債。”孟嚐君於是請來馮諼,說想請您幫助去收取息錢。馮諼爽快地答應了。他備好車輛,整理行裝,裝置著契約準備去薛邑收債。馮諼在辭別孟嚐君時問道:“責畢收,以何市而反?” 孟嚐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戰國策·齊策》)馮諼辭別了孟嚐君,驅車到了薛地,派官吏召集應該還債的人,償付息錢。結果得息錢十萬,但尚有多數債戶交納不出。馮諼便用所得息錢置酒買牛,召集能夠償還息錢和不能償還息錢的人都來驗對債券。債戶到齊後,馮諼一麵勸大家飲酒,從旁觀察債戶貧富情況,一麵讓大家拿出債券如前次一樣驗對,凡有能力償還息錢的,當場訂立還期,對無力償還息錢的,馮諼即收回債券。並假傳孟嚐君的命令,為無力還款的老百姓免去了債務,“因燒其券”(《戰國策·齊策》),馮諼說:“孟嚐君所以貸錢者,為民之無者以為本業也;所以求息者,為無以奉客也。今富給者以要期,貧窮者燔券書以捐之。諸君強飲食。有君如此,豈可負哉!”於是,“坐者皆起,再拜”(《史記·孟嚐君列傳》),“民稱萬歲”(《戰國策·齊策》)。這樣,馮諼就在薛地百姓中埋下了感恩於孟嚐君的種子,換得民心,功德無量。
馮諼辦完事後,立即趕了回去。孟嚐君聽到馮諼燒毀契據的消息,十分惱怒,立即派人召回馮諼。馮諼剛一到,孟嚐君就責問他為什麽要那樣做。馮諼說,您有了個小小的薛邑,不把那裏的百姓當作自己的子女一樣加以撫愛,卻用商賈手段向他們斂取利息,我認為不妥,就假托您的旨義,把債賞賜給那些無力償還的百姓,“焚無用虛債之券,捐不可得之虛計,令薛民親君而彰君之善聲也”(《史記·孟嚐君列傳》,“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馮諼義市的典故)。孟嚐君聽後雖然心裏不快,但也無可奈何,隻得揮揮手說:“先生去休息吧!”(《戰國策·齊策》)
又過了一年,有人在齊湣王麵前詆毀孟嚐君,湣王便以“寡人不敢把先王的臣當作自己的臣”為借口罷掉了孟嚐君的相位。孟嚐君罷相後返回自己的封地,距離薛邑尚有百裏,百姓們早已扶老攜幼,在路旁迎接孟嚐君。孟嚐君此時方知馮諼焚券買義收德的用意,感慨地對馮諼說:“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戰國策·齊策》) 出於孟嚐君政治地位還不鞏固的考慮,馮諼對孟嚐君進言說:“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並且說願意“為君複鑿二窟”。孟嚐君便給他五十輛車,五百斤金去遊說魏國。馮諼西入大梁,對魏惠王說齊國之所以能稱雄於天下,都是孟嚐君輔佐的功勞,今齊王聽信讒言,把孟嚐君放逐到諸侯國去了,孟嚐君必然對齊王不滿。孟嚐君的治國謀略和才能是世人皆知的,先生若能接他來梁國,在他的輔佐下,定能國富而兵強。惠王也久聞孟嚐君的賢名,一聽這話喜出望外,立即空出相位,讓原來的相國做上將軍,派出使節,以千斤黃金、百乘馬車去聘孟嚐君。馮諼先於魏國使臣趕回薛地,告誡孟嚐君說:“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魏國使者接連跑了三趟,可孟嚐君堅決推辭不就。馮諼誘使魏惠王珍重、競爭孟嚐君,從而引起了齊王的高度重視,抬升了孟嚐君的價值。
齊王聽到這個消息,君臣震恐,連忙派遣太傅帶“黃金千金、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等物,非常隆重地向孟嚐君謝罪,請孟嚐君要“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勸孟嚐君趁機索取先王的祭器,“立宗廟於薛”。等齊國的宗廟在薛地落成後,馮諼向孟嚐君報告說:“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戰國策·齊策》)自從齊泯王罷免了孟嚐君的相位後,門下食客多離他而去。孟嚐君恢複相位後,馮諼策馬前去迎接,其他門客都未到。孟嚐君感慨地對馮諼說,自己一生好客,對待客人從來不敢有所閃失,而他們見我被罷官,卻都離我而去了。今仰賴馮諼先生得以恢複相位,門客還有什麽臉麵再見我呢?我如果再見到他們,“必唾其麵而大辱之”。馮諼聽了忙下馬向孟嚐君叩頭,孟嚐君急下馬製止,問他是否是替其他的門客謝罪。馮諼說,不是。而是為“君之言失”。他說,任何事物發展都有自身的規律,象有生命的東西一定會死亡一樣,這是一種必然規律;“富貴多士,貧賤寡友”,這也是一種規律。趕集上市的人,清晨時都急急地趕往集市;但到日落時,人們就是經過集市,也隻是甩著膀子走過去,看也不看一眼。他們不是愛好清晨,厭惡傍晚,而是因為傍晚時分,希望得到的東西,在那兒已經沒有了。您失去相位,賓客自然都離去了,您不應該因此埋怨士人,希望孟嚐君能夠“遇客如故”。孟嚐君非常感激馮諼的提醒,於是再次拜謝並接受了馮諼的建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史記·孟嚐君列傳》)
馮諼有超人的智慧,極具戰略眼光。他抱著對孟嚐君高度負責的態度,積極為孟嚐君政治地位的穩定出謀劃策。在孟嚐君做齊國相國的幾十年時間裏,“無纖介之禍”(《戰國策·齊策》),是與馮諼的精心謀劃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