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寫日本印象,已經有四年之久。我在《日本印象------我“幹”了日本女人》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712&postID=11938裏已經交待過,我在日本打過的第一份工是在一家百貨公司早上幹清潔工作。我的這位朋友就是在那裏認識的,她叫蜷川,那時五十多歲,比我媽還大一歲,人又高又瘦,頭發還染成了棕黃色,麵無表情,話也不多,看上去並不親切,很不宜接近的那種。我自然和她也沒什麽好說的,隻顧聽她的吩咐,幹好份內的活兒。
有一天,當我掃地掃到大廳角落裏化妝品區域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大堆貨品散落在地,各種碎片夾雜著各種顏色,把地麵染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怎麽這樣?這時,我頭腦裏第一反應就是要說明這不是我幹的!要知道,這黑燈瞎火的大廳,隻有我和蜷川兩人,而她在那頭,我在這頭。如果她要認定是我幹的,我就是跳到黃浦江也洗不清的!於是,我跑過去叫她過來看,嘴上一個勁兒地說“不是我不是我”,緊張得不知道怎麽用日語解釋。蜷川卻一點都緊張,反複安慰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非常相信我的樣子。我不知道她跟科長說了什麽,反正我也沒事兒。從這以後,我對她的印象稍微好一點兒了,至少她信任我,不是落進下石的人。
後來,蜷川還在工作結束後請我去公司食堂吃過早飯,(這是非常少見的,因為大家一般都幹完活後就回家的,)和她的話也慢慢多了起來,雖然我蹩腳的日語加上文字,使我們還能簡單交流,但我總覺得和日本人做朋友是有心理障礙的。在她辭工的那一天,她居然還請我去吃西餐館吃大餐。俺那時候土連通心粉都沒見識過哈,看著一道道精美的菜點端上桌來,雖然心裏揣了頭餓狼,可還努力裝作見過世麵的淑女,慢慢品嚐著。這味道真是好極了,我至今記得呢。臨走的時候,我們還互相交換了地址,她還給我留了電話,而我家那時還沒有裝電話。那時,我搞不懂她對我為什麽如此熱情,也許老人家太寂寞了,找人聊聊打發時間而已吧,反正從此拜拜,也就無所謂了。
沒想到,蜷川依舊記得我,沒多久,她又親自到我家來,可是我已經在餐館打工,沒有遇上。她留了便條,請我去她家吃飯!這也太熱情了吧,我有點不知所措。當然,有吃的,能見識一下日本人家裏,俺還是很感興趣滴嘛。這時,勞工卻拿出了防人之心,關照我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要千萬小心,還教我萬一人家害我要我如何脫身之術來。唉!
蜷川在車站等我,把我帶入她們的小區。這個社區不新,有幾戶人家還保存著古樸的日式建築,還有幾棟樓被綠色布幔圍起正在裝修,蜷川家的房子在那邊顯得鶴立雞群,門庭是歐美式的紅木鑲嵌玻璃的雙開拱門,小巧的院子裏種了些修建整齊的樹木,下麵還有各色鬱金香作點綴。俺還沒見過洋房哈,能不叫我刮目相看嗎?走進屋內,日式的玄關,左邊是日式的榻榻米房間,右邊卻是廚房餐廳客廳連成一體的開放式起居室。介個,介個就是豪宅了吧?俺從蝸居的城市來,此刻眼睛都花了,簡直不知道該看哪裏了!隻記得那天蜷川做的是色拉、土豆、濃湯等西餐。我納悶,一個日本老太太怎麽會那樣西化?等她的女兒回來才恍然,原來他們的女兒曾經在英國留過學!而且,他們家每年都要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留學生,招待他們住上一星期,作為外國人了解日本人的窗口呢。難怪人家對我們這麽友好!我和勞工真的太小人了。
那天,我還見到了蜷川先生,60不到,已經退休了!他把狗帶入院子,嚇了我一大跳!這是一條黑白相間的大狼狗,也許是阿拉斯加雪橇狗,非常之神氣,可是卻不叫!我總算看出了這才是日本人的特征之一呀!他說,他們給狗上狗學校,訓練怎麽管小狗,每次給狗理毛都要5萬多塊,聽得我一愣一愣的,有錢銀哪!但俺們也是有人格的,人窮誌不窮,見到有錢人也是不卑不亢的嘛。這次禮節性的做客後,過了不多久,我學會了包水餃,還趁著熱乎的時候,就和勞工一起騎車送了一大盒去,略表俺的心意,禮輕情義重嘛。蜷川送我們到門外,鞠躬告別。走到100米外的大路口,快轉彎了,我不知怎麽突然回頭想再看一眼這個社區,卻發現蜷川依舊站在原地目送我們。看到我回頭,她居然又和我揮手,再次鞠躬!我被驚到了!這種禮儀,俺們禮儀之邦隻能自歎不如!
想來,和蜷川的交往應該結束了,彼此沒什麽交集。可是緣分就是這麽巧,我後來懷孕,因為另外一位日本友人和泉的相助,我們竟然搬到了這個高級住宅區,住進了別墅!而且房子就和蜷川家相隔兩排之近!我們做鄰居了!
蜷川跟著我到我家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看了一遍,不住地說道“好,太好了”,我現在回想起來,估計她是在觀察是否要幫什麽忙,房子裏還缺什麽吧。
到了過年時,她就請我們去吃飯。那天吃的就是正宗的日本年菜了。一個個精致的小菜放在光亮的黑漆印花木盒裏,一層層地打開,每一層都是色彩紛呈,每一層都讓你驚奇,讓人更願意欣賞而舍不得動筷。最讓我驚歎的是,她們居然還把金子做到了味噌湯裏!看著湯麵上漂浮著點點金箔,我哪裏敢吃啊?當然,最後還是下肚了,可心裏還在為金子可惜呢。我們邊吃邊聊,聊中國的過年習俗,突然,蜷川拿出兩個精美的長信封來遞給我們,說是給我們的壓歲錢!這,這怎麽可以呢?不知道這是否日本人的習俗,還是根據中國的習慣,或者是為我們介紹的壓歲錢而特地準備的,我反正是被驚到了!我忙說“不可以不可以”,並解釋說壓歲錢是給小孩的,不是給大人的,我們不可以收。蜷川這才放了下來,不再堅持。回家後,俺再次對自己的不為金錢打動的高風亮節佩服了一下:)
日本人雖然保持著很多自己國家的傳統習俗,可過年卻是過西方的元旦的。當中國新年來到時,我自然借機回請蜷川一家。俺挺著小肚子,給他們做了一頓豐盛的正宗上海料理,把他們也吃得滿嘴流油,摸著肚子再也吃不下,直誇好吃好吃。這個,也算俺們做到了禮尚往來,有來有往嘛。但畢竟是來的多,我受蜷川的恩惠也是我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的。
蜷川應該說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和我們做朋友,我想他們是把我們看作孩子,就是簡單地關心,想幫助我們,絕無二心。我的肚子越來越大,到了五六個月時,蜷川又提出要給我綁腹帶。因為日本人要在懷孕後期和產後把肚子纏起來,托住寶寶以免肚子下垂,這點我現在看來是有道理的。可當時,中國人哪有這麽做的呀,我就婉拒了。哪裏想到中國準媽媽現在也這麽做了。要是當時我聽蜷川的,現在肚子也不會這麽多贅肉了:(
臨產時,俺媽來了。蜷川當然不需要照顧我,沒想到的是她和我媽倒成了朋友。兩個老太太用文字交流著,這場麵很有趣哈。寶寶出生後,蜷川買了一套小孩衣服來,還送了一大堆毛巾浴巾。這個可是實惠的東西,俺當初傻呀,都不覺得這些東西有啥貴重。後來,我才認識到,這些毛巾都是名牌,像givency,unitedcolors of benetton ,giorgio valentino,價格都不菲哦。三個月後,我媽要走了,她又請我們去吃飯,還送給我媽一個非常漂亮的包包。(當然我媽來的時候也送禮物給她的。)送別時,感動人的場麵發生了,兩位老人又是擁抱,又是握著對方的手,竟然都止不住地流淚,用自己的語言關照對方身體,歡迎下次來中國(日本)的話語。蜷川雖然至今都沒有去中國,但我們一家永遠用最真誠的心歡迎他們!
等到我和勞工離開日本時,我打算低調地走,不想驚動蜷川,因為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更加熱情地歡送。於是,我就在臨走的前一天打電話告訴他們,明天我們就要走了。沒想到,還是驚動了他們!晚上,蜷川夫婦來我家,埋怨我怎麽不早告訴她,應該可以再吃個飯。然後,她就拿出了一條18k黃金鑲鑽的手鏈,又從手上當場摘下一個滿是珍珠的戒指,親自帶到我手上。我除了感謝以外就是感動了。這還不夠,她從包包裏又拿出一個小巧的粉紅小袋,這是她傍晚才去買的18k白金珍珠項鏈!那一刻,我真的不知說什麽才好,蜷川的周到和用心,我無以回報呀。
第二天一早,勞工實驗室的小夥子們齊刷刷地來報道給我們送行,我們原打算坐地鐵去火車站的。可蜷川夫婦堅持要來送我們,他們還要親自開車送我們去火車站。盛情難卻!最後的分別,猶如電影場麵,我們擁抱,強忍淚水,我有一刹那的衝動想叫她ぉがぁさん,可最終沒叫出口。看著車門緩緩閉起火車慢慢開動,我們揮手,直到我們看不見對方,而那時的我終於淚流滿麵,勞工扶著我,輕拍我的肩頭,我默默地說,再見了,蜷川,再見了,日本!
現在寫到這裏,我發現我是眼裏噙著淚水的,蜷川夫婦真的毫無所求,他們對我們的愛護和友誼,是跨越民族和語言的最真摯的情感。至今,我每年都寄聖誕卡去,捎上幾句祝福,給他們看我們一家四口的照片,可我們從來沒收到過他們的回信,但我不介意,我相信他們能看到。期待哪一天我們若是再去日本,我一定會帶著我的孩子去看望他們!但願他們一家都好,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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