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中最難忘最溫暖的懷抱不是母親的懷抱 , 也不是愛人的懷抱 . 那是一個陌生人的懷抱,是天使的懷抱 。
我六歲那年隨著父親被下放到東北長白山區的一個偏遠的小山莊。那是一個在地圖上都沒有一個點兒的地方。在綿綿的森林的盡端。要去那兒,先是乘火車到一個小城市,然後坐長途公共汽車到縣城,再坐長途公共汽車到公社,再然後就沒有固定的公共交通了。隻能靠拖拉機,馬車,自行車,或者步行才能到達那個被一條河分割成上村和下村的小村莊。距離那個小村莊大概二三裏的地方有一個林場。林場經常會有汽車去縣城和公社所在地辦事,或者送林場的工人們去城裏,或者拉東西。如果車上有空位子,林場會讓一些村民搭便車。但是便車隻能搭到公路邊,剩下的進村的路還是要靠自己的。在我幼小的記憶裏,從公路走到村子裏還有很遠的一段路 。
那是一個滴水成冰的二月,我們先從上海坐輪船到大連,再乘火車到四平,然後乘長途公共汽車到靖宇縣。在靖宇縣縣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再乘長途公共汽車去公社。公社的五七辦公室幫助我們聯係好了 林場的大卡車。也就是說我們不必步行去那個小村莊。經過了這麽多天的長途跋涉,年幼的我早就疲憊不堪。偏偏我們又趕上了風雪天氣。那天具體在何時,何地,又是如何上的車我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我是坐在一個沒有棚子的解放牌 大 卡車的後車廂裏麵。車 廂裏 擠滿了人。我被擠在一個角落裏。沒有記得車的顛簸,沒有記得我最恨的濃重的汽油味兒,也不記得車開了多遠。隻記得天上飄這雪花兒,隻記得冷,徹骨的冷。沒有多久我就被凍透了。手和腳都像是有無數跟鋼針在紮。我開始哭,眼淚滴在身上馬上就凍成了冰。被眼淚淹過了的臉,再被冷風一吹就像是刀割一般地痛。父親被擠在卡車的另一邊,隻能聽見我在嚶嚶地哭,卻沒有辦法在正在開動的汽車上擠過來。南方生長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束手無策。雖然他已經在東北生活了一些年,但都是生活在大城市裏。冬天都是躲在有暖氣的房間裏。下鄉之前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準備的不夠。根本就沒有料到我們會在風雪交加的敞篷卡車後麵顛簸那麽久 ,更沒想到會遇到暴風雪的天氣。我們沒有像那些描寫抗日英雄的電影裏的那種把全身過的嚴嚴的棉衣棉褲,也沒有厚厚的狗皮帽子,更沒有粗粗的係在腰間的防止冷風吹進衣服的腰帶(麻繩)。我們還是城裏人的裝束。我穿的是外婆親手縫製的絲綿做的棉衣棉褲。外麵套了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 , 頭上戴的是外婆編織黃色帶著一個小絨球的帽子。(我並不記得當時我的裝扮,這些都是日後爸爸告訴我的的)。換句話說我們的裝扮根本不能抵抗長白山區的嚴冬。
哭著哭著我聽到身後一個聲音說 “ 這是誰家的孩子?真可憐,怕是給凍壞了 ” 。。。 “ 孩子快過來。。。 ”. 她拉著我坐在她的腿上,用她的手捂著我的手,然後抱著我。把我的手放到她的大衣裏麵。把她的長圍脖把我裹起來,她用她的臂膀和她的身軀為我營造了一個 “ 溫暖 ” 的避風港。她就一直那樣抱著我,緊緊的抱著我。。。“孩子別哭,你再哭臉就覢了 ”。。。在她的懷裏我漸漸地停止了哭泣。這樣不知又顛簸了多久,汽車路過一個小村莊。她看見路邊的一個小房子,就敲司機的後窗讓司機停下車。她勸我們下車去那個小房子裏取暖,因為有經驗的她知道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凍壞的。我就是那樣告別了她,對她的唯一印象是,她圍著一條紅綠格子的方頭巾,那條紅綠格子的方頭巾外麵後來又裹在我身上的長圍巾我卻記不住是什麽顏色的了 。餘下的記憶就很模糊了。隻記得 那個小屋子裏隻有一個老頭兒。他把我們迎進屋裏後立即讓我上炕取暖。同時還給我們燒了一壺開水驅寒 。至於後來我們如何去的村裏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隻是有一個情景或者感覺我還記著,那就是爸爸背著我一顛一簸地走,頭上的那頂帽子的小絨球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後腦勺上。
時間過去了那麽久,許多的事情發生了又忘卻了,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那個那個風雪交加的顛簸旅程和那個溫暖的懷抱。我和父親曾無數次的談到過那個這個不知名的大媽。要不是那個不知名的大媽,我真的的是會被凍壞了的。在長白山區我聽過了太多 的被凍傷的故事。如果那次我真的被凍傷了,我的一生將會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軌跡。是那個天使救了我,讓我有了一個完整的人生。
感謝天使! 感謝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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