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了。
暮夏初秋的一個星期天,下午的陽光雖然燦爛,卻已經沒有了盛夏時的那份炎熱。為了方便太座在家收拾屋子,我帶著兒子蛋炒飯出了門。
車子開了不久,看見了路邊的一家冰淇淋小店。我停了車,讓蛋炒飯點了一份巧克力蛋筒。看著他那份迫不及待的樣子,賣冰淇淋的姑娘笑嘻嘻地將蛋筒遞給他,又隨手給了他一個紅色的小風車。蛋炒飯高興地謝過姑娘,一手拿著風車,一手拿著冰淇淋,蹦蹦跳跳地向小店旁邊的一條小路走去。
反正是無事閑逛,我便信馬由韁地跟在他的身後,不緊不慢地隨著他散步。小路兩邊鹹有房屋,成蔭的樹木仿佛搭起了涼棚。
雖然我們從未來過這裏,可是蛋炒飯好象一點也不陌生。他輕車熟路地走著,不久我們便看見了一道矮牆。沿著矮牆走了不遠,有一座鬆柏環繞的石門 -- 原來,這裏是一塊墓地。
還沒等我說什麽,蛋炒飯便哼著小曲小跑著進去了。我也隻能跟著進去。
墓地並不很大,三麵都被鬱鬱蔥蔥的樹木和綠油油的草地環抱著。正中有一條路,將墓地分成左右兩塊。在這個安靜的下午,我放眼看去,墓地裏空無一人。
蛋炒飯進門後便往左走,圍著左邊的墓地轉了一圈,然後又開始轉右邊。我在他身後,隔著十幾米跟著。隻見一列一列的墓碑,排得整整齊齊,在下午的陽光下,仿佛剛剛被洗過一樣幹幹淨淨。
走著走著,蛋炒飯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走進墓區。我趕緊跑了幾步,隻見他在一塊墓碑前一盤腿,席地坐下。
一陣微風從身後吹來,我不由得打了一個輕輕的冷顫。緊接著,我聽到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尋聲看去,蛋炒飯的紅色小風車插在墓碑前,在風中輕快地轉動。我看見他的嘴唇動著,仿佛在呢喃著什麽。可是因為我站在路上,離他有十多米,所以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麽。
我對他叫道:“蛋炒飯,你在幹嘛?”他抬起頭,對我輕輕一笑,然後又低下頭,對著墓碑唱起了兒歌。
我站了一會兒,說道:“蛋炒飯,走吧,我們回家去!”他搖搖頭,繼續唱歌。我又等了一會兒,再次催他走,可是他隻是自顧自地唱著,竟不再理我。
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我嚇唬道:“你再不走,我可要自己走啦!”通常,這一招總是很靈:不管他在幹什麽,我這樣一說,他馬上會乖乖地跟過來。可是今天卻反常,我連說了幾遍,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太陽漸漸地在西邊開始下沉。我再次叫道:“你不走,我可真要走了!”說著,我便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墓地的大門口,我回身叫道:“蛋炒飯,快來,我們要回家了!”隻見那墓碑後麵,他伸出一個小小的頭,對我看了一眼,然後又消失了。
我出了大門,在路邊坐下,心想:這個孩子,今天是怎麽了?四周一片沉寂,隻是偶爾有幾聲鳥兒的鳴唱。
等了大約五六分鍾,蛋炒飯還是沒有出來。我無奈,隻能起身,重新進了墓地。
蛋炒飯見到我,高興地笑了。我走到他身邊蹲下,隻見那個被吃了一半的蛋筒,斜靠在墓碑上。
我對蛋炒飯問道:“兒子,怎麽啦?”他指指墓碑:“你看!”我定眼向墓碑看去,心中頓時一緊:這裏安葬著一個名叫珍妮的女孩,七月三日出生,七月四日亡故 -- 可憐的孩子,她在這個世上,隻活了一天!
我再看看蛋炒飯,他微笑著,又唱起了歌謠。我蹲在他身邊,望著這個無知無邪的孩子,想著地下的珍妮,心裏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從墓碑上看,珍妮的姓是一個我很不熟悉的姓氏;根據她的出生年份,她應該比蛋炒飯小兩歲。可是蛋炒飯自己,也隻是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而且他各方麵的發育都晚於同齡的兒童(除了唱歌),心智尚處於基本混沌之中。冥冥之中,是誰引導著他來到這裏,仿佛是拜訪一位久違了的親朋好友?
就這樣,我陪著他,在珍妮的墓前坐了很久,一直到西邊太陽開始收起最後的餘光。
蛋炒飯伏下身子,鼓起腮幫,對著小風車重重地吹了一口氣。小風車又輕快地轉了起來。蛋炒飯拉了拉我的衣襟:“爸爸,咱們走吧。”
我點點頭,站起身。蛋炒飯從地上撿起他剛才擦手擦嘴的紙巾,一路唱著歌,蹦蹦跳跳地離去。
我們回到家裏,已是黃昏。
第二天早晨,我照例送蛋炒飯去幼兒園。中午時老師打來電話,說蛋炒飯病了。我去接他回家,一量體溫:四十度!
我心中大惑不解。這孩子素來皮實,一歲以後就基本上不生病了。可這次。沒有任何先兆,怎麽說病就病了?打電話給他的兒科醫生,醫生也說沒聽說最近有什麽細菌病毒流行,隻是吩咐,用退燒藥,多喝水,如果有問題再和他聯係。好在藥挺管用,一下去便退了燒;不過幾個小時後又回來,於是再給藥。就這樣反反複複,蛋炒飯發了三天燒,然後,突然就好了。
太座說,這一場病,肯定和珍妮有關。
莫非,這兩個孩子,有什麽今生前世的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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