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鋼珠、扔大盆、丟了弟弟---糗事一籮筐
潤濤閻
父親節必然想到我那82歲的老父親。由於我小的時候他多數時間是在外工作，即使他在家時，我也很少跟他閑聊，用現在的話說跟他沒有共同語言？也許是因為我跟爺爺天天在一起已經有知己了不無關係。但腦子裏還是保存著跟父親有關的幾件小事。
（一）吃鋼珠子
我跟弟弟一起到縣城裏的破爛收購站去找軸承，用以改良我倆自己製作的小推車，軸承沒找到，但找到了一個大鋼珠子，跟彈球的玻璃球一樣大，隻是重多了。那天父親和爺爺坐著閑聊，聊得津津樂道，爺爺抽著煙鬥，父親抽著自己用紙卷的喇叭筒煙卷，裏邊裝的都是爺爺自己種植的旱煙。我對那鋥光瓦亮的鋼珠子愛不釋手，不知道放在哪裏更合適，就放入嘴裏含著，聽他倆談話。突然間我把鋼珠子咽下去了！這一幕被對麵的父親看到了，他突然停止了跟爺爺的話題，兩隻眼睛快瞪出來了，急得兩手在抖，把夾在二指與中指之間的煙掉了下來。但聽他大喊：“完了，完了！這下子可完了！”滿臉的青筋直冒，我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立刻明白了我麵臨的是死亡，便立刻躺在大炕的炕沿，把頭狠狠地往下低，把手指放入嘴裏去捅嗓子眼。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擠胃上。就聽吧嗒一聲，鋼珠子就掉在了地上，我愣是把鋼珠子吐了出來。我站立起來如釋重負，然後把心愛的鋼珠子撿起，嗓子眼似乎還有想吐的感覺。但聽爺爺問：“吃進去幾個？”我用一個手指頭答複，那意思是說我隻吃進去一個鋼珠子！他不知道其實我隻有那麽一個。
我尷尬得難受便想到外邊去找弟弟玩，邊走邊聽身後爺爺在跟我爸說：“你這麽吼，把孩子嚇壞了！”爸爸說：“要是玻璃球就沒事，拉出來就是了，但這個鋼珠子太重了，他那薄薄的腸子皮，說不定就把腸胃壓穿孔。這孩子也太馬大哈了！”然後他們誰也不說話了。我到外麵有點後怕，第一次看到爸爸還有這麽大脾氣。不敢告訴媽媽，我就把這個故事壓下了。雖然很長時間在考慮為何爸爸這麽嚴厲地對待我，是不是不喜歡我啊，但仔細一想，他害怕我死掉才發脾氣的，也就釋然了。後來甚至還感謝他那一嗓子，否則我說不定真的不能立刻把它吐出來呢。也不知道鋼珠子吃進去是不是有死的危險。
（二）扔大盆子
由於吃不飽飯，我骨瘦如柴，沒有多少力氣。看到媽媽在忙乎做飯，我就想幫忙幹點啥。看到她要把一大盆水端起去外麵倒掉，我就爭著要替她幹。媽媽說這麽多的水我端不動，我不服氣說肯定行。媽媽告訴我倒入豬圈裏去，我一邊點頭答應著一邊端起大盆就往外走。貓著腰，一步一步前行，水還是不時地往外撒一些出來。似乎走了很久，終於到了豬圈那裏，用力往裏一扔，就在大盆剛出手時，我發現自己把大盆和水一起扔出去了，便去追，那哪裏追得上！就聽啪的一聲，那大盆就被摔得粉身碎骨。
說起來也真巧了，就在我扔掉大盆的那一霎那，老爸推著自行車進院！他親眼看到的是我把大盆扔出去的那一幕，至於我是怎麽一步一晃地把一大盆水端出來的，他沒看到。我慌忙的樣子他看得非常清楚，但聽他說：“這個大盆比你大姐的年齡都大呢！早就該壞了，能堅持到今天簡直就是奇跡。”
我真的不知道它有那麽老，比我大姐都老。但它的壽命要不是我把它摔出去的話應該還很長。我站在那裏很遺憾，不知道我媽和我大姐會多麽心疼這個伴隨著她們這麽多年的大盆就這麽被我扔掉了。
我剛要往回走去告訴媽媽，但見爸爸給我使眼色，讓我上車。我立刻明白了，我們家就這個大盆用於合麵的，知道他要帶我去買一個新的，需要我在車子後麵抱著大盆，否則，顛簸的土路就把大盆給顛壞了。
我們到了縣裏的商店，買回了差不多大小相同的瓷盆，外邊有個綠色的邊沿，更好看。我坐在車後麵抱著它有點害怕一顛再把它扔了，就把它放在頭頂。這樣，安安穩穩到了家。路上有幾個人看到後，誇獎我頂著大盆的雜技功夫。
其實，我不是要演什麽雜技逞能，而是害怕再次把大盆給扔了。這樣我可以用一隻手扶著車座下麵。長大後才看到演雜技的，人家頂著大盆，那盆是口朝上的。而我當年頂大盆，是扣在頭上的，眼睛隻能看到地麵。
到家後才知道大姐看著比她資格還老的大盆被我給扔到豬圈裏了而心疼地淚流滿麵，說這以後還怎麽做飯啊。當看到我頭頂著一個新的大盆，她才高興了起來。爸爸拿起新的大盆，一隻手攥著邊沿，另一隻手敲打著，清脆的聲音非常悅耳。他跟我大姐說：“這個大盆才是好東西呢！比那個好多了。”我說：“這個摔不碎！”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來。笑聲過後，大姐命令我說：“潤濤，5年內不準你動它！”
我記住了她的話。
三年後她竟然忘記了這個茬，一天她讓我幫她洗碗，當然也包括那個大盆。我沒洗那個大盆。她問我為何幹活不幹完就走。我說，還得等兩年才能洗它。她聽後突然想起來了，哈哈地笑個不停，然後說：“馬大哈的記憶力還特好！這咋回事呢？”看她想起來了，我才把它刷洗幹淨，不再跟她開玩笑了。
（三）甩掉小弟弟
一轉眼我長大了，學會了騎自行車。我媽讓我去縣城買醬油，小弟弟喜歡坐自行車就非要跟我去。我就答應了他，讓他坐在前邊的大梁上，他不肯，意思是他長大了，可以坐在後座了。我讓他騎在後座上，他不肯，說那樣屁股太難受，非要偏坐著，跟個大人似的。我看他坐在後麵還行，就上路了。
當時到縣城的路還是土路，有的地方坑坑窪窪的還很顛簸。我時不時地回頭看看他，他還說我別不把他當大人，回頭幹嗎？為了滿足他的自尊，我就不再回頭了，也比較放心了。
到了縣城，一輛卡車過來了，還朝著我按喇叭。我忘記了小弟弟在後麵，下車時右腿應該從前邊掏過來。我慌忙中右腿自然地從後麵邁過來了，下車後竟然沒有發現右腿把小弟給扒拉下來，便立刻回頭。發現後麵根本就沒有他！掉下去了？他咋就不喊一聲啊？摔成腦震蕩了？我害怕得不行，便立刻掉頭往回趕路。用盡吃奶的力氣蹬車，屁股是不沾車座的那種騎法。一直到家也沒看到他。
原來在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段路很顛簸，我把他給顛下去了，但他是腿著地，當然屁股也隨後坐在了地上。他不會騎車，以為騎車的人能感覺到後麵沒有了人，便以為我是到前邊找地方轉彎再回來。顯然他把車後座當成我的脊梁骨了，自己脊梁骨上的東西掉了，咋能不知道？等到他發現我不知道他掉下來時，我已經轉到房子後麵去了。那個地方剛好是一個村子的邊上。他起來後追我一段時間，發現根本沒戲，也不知道還有多遠到縣城，他就決定站在那裏等我。村裏有騎車在路上看到了他，便問及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他說哥哥把他丟掉了。人家就把他帶回家了。
我到家，小弟弟藏好了，全家人看著我著急的樣子假裝不知道。我看得出來他們著急是假的，就知道小弟被別人給帶回家了。爸爸繃著臉笑，想發脾氣，但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我不是故意的。但他還是一本正經地作出決定：“潤濤，三年內不許動我的自行車！你把人都丟了竟然不知道！不處罰是不行的。聽見沒？”
我點頭答應了下來。
還不到三個星期爸爸讓我去找我二姨家木匠表哥，他要跟他商量我家蓋房的木料要買多少、買什麽檔次的一類事情。我喝了一肚子水後就徒步離開家，慢慢地走著。
爸爸發現我走很遠了，不知道我是去幹嗎，便大喊我。我回去後他問我什麽時候去找我表哥，我皺著眉頭告訴他說我不是已經走了嗎？把我喊回來不是更耽誤時間？他說不是到大姨家啊，二姨家那可是20裏路呢。我說咋也比自行車快啊，走路用不了三年的。爸爸一聽明白了，說：“三年的徒刑解除，改成三天別吃飯。騎車去吧！”
我趕緊問他：“這就解除了？”他說不是解除，是改判。
說著我就騎車走了。小弟站在那裏看著，我知道他是多麽想坐在車上跟我走啊。我想路太遠，他又不肯坐在前邊，後邊又太危險，也就沒理他。
到了表哥那裏告訴了他來意，他說過幾天就去找我爸。我就跟表姐表弟們閑聊，到了天快黑了，二姨有點擔心了便問我：“潤濤，你爸明天上班不用車？”我跟她開玩笑說在這裏玩三天再回去。二姨覺得不可思議，便問我告訴沒告訴家裏要三天才回去。我說不用告訴他們，又不是別的地方，姨媽家多住幾天沒啥。二姨說不行，家裏懷疑你在半路上出事了。我說天黑再走也不遲的。她怕我媽擔心，還是勸我早回家。
這樣，天一黑我到了家。爸爸說：“我要是你啊，就在姨媽家住三天。”我說，這事我也想到了，可二姨不同意，害怕我媽擔心。
說著，姐姐把晚飯做好了，我吃得那個香。吃完飯，爸爸問我不是說三天不吃飯嗎？我說從明天開始。第二天，他上班去了，三天後回來，剛一進院我告訴他，我的刑期已滿。他點頭說：“嗯，是三天了，你沒餓壞吧？”我說：“我要是你啊，就買點好吃的帶回來給兒子啊，餓了三天了。”但聽他一本正經地說：“你都初中生了，還沒大沒小的。小時候沒挨過打的孩子就是長不大！”說著，在他的兜裏掏東西。然後遞給我，竟然是一張紙，我打開一看，是他寫的一首詩。我沒讀，就跟他說：“我以為是好吃的呢！”他從另一個衣兜裏掏出一個大雪花梨，遞給我說：“我猜到你會說這個！”我趕緊把雪花梨放入衣兜，繼續看他的詩。
今天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雪花梨我把它給了我媽還是我弟弟。從那以後，我就沒再跟老爸開過玩笑，但跟他閑聊的時間也不多，我基本上還是喜歡跟爺爺在一起，每天都有很多話要說，直到高中畢業時爺爺去世才轉頭跟老爸聊天、下棋。下棋我有條件，不是很苛刻，就一條：他不能悔棋，但我可以。這個規矩一直保持著，我回國探親也有效，反正在爸爸眼裏兒子總是孩子，較真是不行的。終生忘不了的是他跟我說的那句：“將來你就知道了，當個好爸爸比當個好兒子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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