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呆上一陣子,慢慢的就會變得有些麻木或者浮躁。 很多事情,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比如,福爾馬林的毛血旺,我一直納悶,為什麽現在吃的豬血和小時候的不一樣。 小時候的豬血,外觀比較粗糙,而且多孔洞。 現在重慶有毒毛血旺出了問題才從專家嘴裏知道,毛血旺加了福爾馬林,外觀好看,煮熟了更象南豆腐難麽細嫩。 於是發誓在國內再也不吃毛血旺了。
中國的農村的事,我現在每次回老家,都是浮光掠影似的,無非就是給父母上上墳,然後再給年幼上學的晚輩孩子們一些零花錢。 也聽說過一些農村的事,有點懶的寫,直到最近在網上看一個比較有名的於建嶸教授關於農村調查的文章,才又想寫點關於農村的印象。因為他寫的中國農村調查,幾乎和我們老家的情況一摸一樣。
於教授寫,在農村,黨員已經成為一種特權,隻局限於家族,變成世襲的東西,或者其他類似的東西之類。 寫到湖南衡陽,夏明翰的老家四個複員軍人農民上訪, 竟然喊出“殺頭不要緊,隻要主義真,殺了某某某,還有後來人”的話。 我有時候想問,他們當年如果參加了64鎮壓的話,會不會為當時的行為後悔?
我還是說自己熟悉的事吧。 都是親戚家的農村的事。 我曾寫過一個帖子“成長的經曆--鄉村和貧困”。 其實那裏麵寫的都是實事,我不喜歡,也不會寫小說。 一個村支書,他死了,兒子繼續當,然後作惡太多,被逼自殺。 這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本來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束了。
去年回老家,正好姑媽去世。 在短暫的發喪期間, 在農村生活的另外一個姑表哥,給我講了幾句他們村的事。現在的村支書,竟然是老支書的另外一個兒子。 我很吃驚,問為什麽是這個樣子?原來他們父親在世的時候,比較強勢,發展的黨員,都是他們家族和本姓的。(我表哥姓唐,村支書姓楊)。農村的黨支書的選舉,是黨員圈子裏,支書又是實權派,久而久之。 黨員和村支書就在他們家族出了。不僅如此,我表哥還說,就是計劃生育,這個楊姓家族也對他們本家族的人網開一麵,罰款少,上戶口容易。這和於教授所調查的,幾乎一摸一樣。
另外一個,更有意思。 我另外一個親戚,是另外一個村子的村幹部,離縣城很近,都是很近的血緣關係的親戚,因為這個是黨員,不能說是什麽親戚了。 也是回老家期間,我住縣城我妹妹家裏。 這個親戚說,他們村裏的黨員,在國慶節期間,要集體去北京旅遊。 說是黨員的特權。 我聽了就好笑。 後來我問,還有別的特權嗎? 他說有,比如分地拆遷之類。 如果說基層共產黨組織,是細胞和微循環的話,共產黨這個組織,在基層基本上已經徹底爛掉或者半黑社會化了。雖然和普通村民算不上敵視,但是已經處於疏離了,心連心或者先進帶頭作用,那絕對已經屬於純粹扯淡的事了。如果再來一次毛澤東似的革命,怕比當年更為慘烈。
我最熟悉的,還是我們村裏的情況。一個村,兩個家族。同一個姓氏,其實關係非常簡單。但是我們這個家族,好像世世代代就是老實巴交。沒有一個男性黨員。黨員就集中在村後那個家族。打架呢,其實我們這個家族也不凶悍。沒轍,老實這個東西,似乎帶有某種基因。你一個家族,沒有黨員,別的家族,也不可能發展你做黨員的。
前幾年,我們這個家族,出了一個能打架的兄弟倆,我們一個家族,是一個高祖父的。 因為打架太給力,兄弟兩個,能打平常的五六個。 最後是,村裏的黨員,他挨個打,直到打到你能同意我入黨為止!歎為觀止吧?所以,我們家老二就說,他是用拳頭硬打出個黨員和村支書的。不僅如此,他嶽父家族又是來自村後的另外一個家族,這才混了幾年村支書。現在的村支書,照例還是村後的那個家族。雖然人口差不多。但是因為沒有黨員,所以,我們這個家族,就出過一個生猛的敢打架的支書。倒也應了太祖的那句話:槍杆子裏麵出政權。
再說說農村的地吧。 現在的農民,基本上不怎麽種地,種地不賺錢,農民也不知道維權之類的事,反正湊合著過,好賴也都有自己的家族,不至於太被欺負。我們村的地,將近一半已經被曆任村支書賣了或者承包出去種樹了。所以,回老家,我現在竟然能在樹林裏看到野山雞。 倒是好的一麵。為什麽要種轉基因糧食,乃至為什麽糧食要漲價,你到農村看看,就能知道答案。
說到環境,不能不說水。 小時候,我們村四麵環河,細水白沙,河堤上楊柳成蔭,小時候假期,我就一個人去河堤上讀書。現在那條河,已經變成了一個髒水溝。外甥偶爾接觸河裏水,手很快就紅腫起包,還有一個很專業的名字:水中毒。縣城裏接出來的自來水,竟然是渾濁的白色。 我哥哥說,澄清澄清就好了。 所以,我喝水,從來隻喝半杯,因為杯子的底部,全是白色的粉末沉澱物。 下次回家,一定把這些鏡頭照下來。我們老家的水和空氣,是活生生的被煤礦給禍害慘了。
打牌,打麻將賭博,小偷小摸等治安問題,在農村一直存在,而且目前非常惡化。到什麽程度?還說我們村吧。本家一個堂哥,養了一群羊,大白天,就在自家村子裏的田地裏放羊,遇到幾個搶羊的混混,因為他反抗,被打的渾身是血,差點要了命,多虧了小兒子沒有外出務工,聞聲搭救,才算挽回一命。後來再放羊,都是爺倆放。我們家老大,也種地養羊。辛苦到什麽程度,家裏養了三隻狗,同時晚上經常睡在羊圈裏。高門大院,養狗,睡羊圈才能保住羊不被偷。
縣城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就像北京的出租司機一樣,任何地方的出租司機,都是包打聽。 說兩個誇張的事情。 我曾經跟縣城的出租司機抱怨說,一個經濟百強縣。縣城破破爛爛,未見義務教育,未見免費醫療,除了政府大樓很氣派外,也真不知道錢花到哪裏去了。老百姓還要承受汙染之苦。那個司機說,你知道我們這裏最常修的是什麽嗎?是馬路崖子,也就是路障之類的東西。換了很多次了。每換一次,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錢。不言而喻,就是有人拿回扣容易了。 另外一個故事,是在地級市,聽另外一個出租司機講的。 他說,他有一次拉一個客人,是個石材商。 本來那個地級市,政府門前的柏油馬路已經修好了。但是來了一個副書記,沒有過工程,但是恰好認識一個石材商人,於是把新修好的柏油路全部毀掉,鋪上了石頭。 柏油換石頭這個事,我是知道的。更有意思的是,這個司機說,這個商人罵這個書記黑心。說是兩千萬利潤,那個書記就拿走了一千萬。 並且這個商人說,準備遠走高飛,離開當地,以免將來有禍。如此說來,這個商人,倒也是聰明人,如果屬實,這個書記,也太明目張膽了。這個事,我也是道聽途說,大家可以當個笑話聽。未經證實的貪汙的故事,哪裏的出租司機都能給你講的繪聲繪色。
老家有個縣叫金鄉還是嘉祥,我記不清了。因為一個同學開車帶我去見那裏一個很有名的算命先生。那個地方產石材。在天晴的日子,也和北京汙染度最重的今年五一節期間一樣,幾乎看不見陽光,村民全部帶口罩或者麵紗。讓我想起看過的恐怖片寂靜嶺的某些鏡頭。撕開的山頭,岩石大刺刺的裸露著和重度汙染的空氣象適應,一派恐怖片裏的末日景象,樹葉幾乎看不出本來的綠色,被厚厚的浮沉遮蓋著。
說句良心話,有資源的地方,沒有得到資源利益的當地老百姓,受到的汙染之害最為慘烈。 象山西,煤老板發了黑心財,最後錢流國外,禍留當地。我們老家也產煤,真是領教了汙染,尤其是空氣汙染之烈。 那裏的天空,比北京的天空更陰沉灰暗。如果他們見到溫哥華的天空,或者有機會見到我少年時所見到的那種藍天,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這個民族的容忍能力和生存能力,堪稱舉世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