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我重新與世界連接上,潮水般的信息與郵件湧來,還有網上那麽多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在尋找我、關心我,有些朋友夜不能寐、等我歸來,我被深深的觸動——上一次,還是在母親剛剛離我而去的那兩年。那一次,是失去,這一次,是得到。
在中國從事我目前選擇的這種寫作與追求,最大的感受是孤獨。你的觀點讓你成為異類,你的追求讓你與眾不同,親朋好友大多會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你,多少年來,那種孤獨感埋葬的不單是一個又一個有理想的個體,最終摧毀的是中國人追求百年而不得的夢想。我們這個民族,習慣用冷漠與孤獨毀滅希望與夢想,其實,我們都曾經是幫凶。
然而,在我這輩子最孤獨的那兩天,卻收獲了如此多的友情與愛護。謝謝你們,是你們讓我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是你們讓我知道,我並不孤單;是你們讓我知道,我的選擇沒有錯……
我也想借此機會對海外民眾,尤其是海外媒體以及澳洲政府表達感激之情,而這份感激之中夾雜了諸多愧疚。好多年來,我享受澳洲國民待遇的種種好處與便利,而自己卻把全身心貢獻給了中國。有那麽一天,我希望他們能夠理解我。和諧穩定、國強民富、尊重人權的中國,符合全世界的利益。
同時,我想對我的讀者說,我之所以在各種介紹中說自己是中國人,擁有中國國籍,是有非常特殊的原因的,這絕不是欺騙——沒有人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更何況是每次都拿著澳洲護照在西方旅行的我?今後的某一天,你一定會聽到我的解釋,但不是現在。
我再次重申,我願意為自己的疏忽承擔一切責任,並請大家諒解我,但我不願花太多時間去解釋,我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空間去繼續我的工作與使命,那已經成為我的生命。
當然,這並不妨礙我們透過這次事件打開的一扇窗口,觀察一下周圍的世界:當我由於手機關機而失去與外界的聯係、並傳出我被綁架的消息時,幾乎所有的人都立即猜到了“事實”,而且,他們還都知道了“真相”。於是,我的家人開始了拯救行動,網友開始搜尋,朋友開始奔走呼籲,外國諸多媒體出動,澳洲總理與外長、議員也開始要人,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例行的辟謠,而中國的所有媒體,都立即保持了集體沉默,甚至連一些網站編輯也在私下商量要不要刪除我的文章……
仿佛所有的人都知道會有這一天,而這一天就在那一天到來了。事後想一下,有這麽幾個疑點值得我們追問:是誰讓所有的人都相信,一位以寫故事講道理為主的、溫和平靜的愛國作者遲早應該有這樣一天?為什麽當時竟然無一媒體懷疑,“綁架”我的可能是為了金錢(也有可能劫色嘛)的犯罪份子,可能是被背信棄義的“朋友”(這種朋友挺多的)、也可能是反目成仇的生意夥伴,甚至是“情敵”(老楊頭真希望有幾個哦)?在一個社會主義法製體係據說已經建成的國家,媒體怎麽會如此“順理成章”地把“綁架”歸咎在政府頭上而保持了無恥的麻木與距離?
想想錢運會事件,想想“鹽荒子孫”們搶鹽風波,想想我遭遇的“綁架”,怎麽會走到這一步?我想說的是,我一直在做,今後還會一直做下去的事,正是扮演一個平和的溝通者的角色,溝通過去與未來,溝通國內與國外,溝通體製內外,我希望以平和漸進的方式,上下內外齊動,把我們的國家建設成一個國強民富、和諧穩定、民主自由的現代化國家。
這個目標應該並不過分吧,每一個公民其實都應多少肩負一些實現這個目標的責任,可我不願意同時肩負起你每次見到我時開的那個令人心寒的沉重玩笑:你怎麽還沒有被抓起來?
在經曆這次事件後,我又多了一些夢想:我夢想在我悄無聲息離開你們的時候,你們會歎息一聲說,他太累了,讓他休息吧,我們已經不需要他了;我夢想傳出我被“綁架”的消息時,我們的發言人與政府會說,在法治的社會,一個都不能少!我夢想,所有的消失與失蹤,都是因為生病,或者手機的電池用完了;我夢想……
楊恒均 2011-4-3 台北
今天在台北火車站附近逛完書店,散步兩分鍾來到馬英九上班的地方,正好碰上從雲南來旅遊的同胞們,他們舉著照相機,瞄準“總統府”啪啪“開火”了,弄得總統府特工忙得不亦樂乎,隨後他們來到了總統府對麵的“二二八”受難者紀念碑,集體合影 ……
紀念碑是2008年立的,有這樣一塊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