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梅之作至宋而格調為之一變,借梅抒情之作漸歇,托物言誌之篇日盛,吟其意象之美,詠其格調之高,讚梅頌梅,佳作連連。
意象之美的代表如林和靖的《山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擅板共金樽。
林愛梅若癡,性情淡泊,隱居杭州孤山,植梅養鶴,自謂“梅妻鶴子”。相傳他於房前屋後植梅三百六十餘株,賣梅得錢一株一包,投於瓦罐,日取一包為用,瓦罐空時恰一年,新梅又生可兌錢。宋真宗聞其名,請以太子師,不就。其臨終絕筆詩寫道:“湖上青山對結廬,墳前秋色亦蕭疏,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顯然,他最自豪不是自己的詩作而是人品,為自己終生未受招安而深感欣慰。但此舉並未惹怒皇家,死後,宋仁宗賜諡“和靖先生”.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是全篇的“詩眼”。和靖先生撇開前人寫濫了的雪景,捕捉到“疏影”與“暗香”兩個新穎的意象,並以“橫斜”,“浮動” 造像,又以水月背景拱托,簡直就是寫意了一幅風姿綽約的美人圖。姑妄推測,和靖先生有戀物癖,此物即梅。他是真把梅當妻子了,末句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擅板共金樽。”就是代梅表態:有先生給吟詩作賦地誇讚,奴家就不羨慕那富貴人家了。
此詩博得後人的一片喝彩聲,包括名家大家,如司馬光稱其“曲盡梅之神態”(《溫公詩話》)。陳與義詩曰:“自讀西湖處士詩,年年臨水看幽姿。晴窗畫出橫斜影,絕勝前村夜雪時。”末句是說林詩超過了“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連辛棄疾也在其詞中(念奴嬌)奉勸詩人們“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總被西湖林處士,不肯分留風月”。之後,著名詞人薑夔詠梅,自度曲牌兩首,即以《暗香》《疏影》為調名。可見,林和靖在古人眼裏確實是梅文化的裏程碑之一。不僅 “暗香”與“疏影”,而且,“林和靖”
,“西湖處士“等名都已然成為梅的典故。正如詩人王琪之詩:“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隻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紅樓夢六十三回李紈抽到的簽文為“竹籬茅舍自甘心“,出於此。)。
不過,話說回來,奉林詩那兩句為佳句毫無疑問,但創作權都歸林就有爭議了,即便不說有剽竊之嫌。原委是五代南唐詩人江為留有殘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看看,林隻是改了兩字。但這兩字真所謂點鐵成金。原詩主旨分散,而林詩集中於梅,且這“疏”“暗”二字也非同凡響。愛梅莫如和靖先生者難得將此句改造得如此恰到好處。因而,林享此殊榮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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