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鄉關何處(一)

來源: 一果兒 2010-12-11 21:13:1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529 bytes)
回答: 鄉關何處(一)一果兒2010-12-11 21:09:32

等狗狗瘋過了裝神弄鬼的萬聖節,我們就開始預備去上海的行裝了。每年夏天都帶狗狗回去看外婆的,但是這一次,因為怕世博會的人潮,我們沒有去。然而也等不及明年夏天了,外婆電話裏一再惦記,“我多少想狗狗多少想抱抱伊啦!”每年都長十來厘米左右的個子,再不回去,外婆很快便不能把狗狗攬在懷裏橫豎亂親了。那麽就趁著感恩節的假期,搭頭搭尾曠幾天課回去吧。


秋冬之交的時節,正是學期中,我們不是上課便是教課,很少回上海的。上一趟這時節回家,還是多少年前做學生寫論文的時候。那時的上海,還沒有整個拆光了重來,父母和兄嫂還住在老房子裏,而我那時靠的是一份獎學金,雖然覺得住在家裏不習慣了,卻還不舍得花錢住到賓館裏去。


拆光重來之前的上海,連城市的氣息都不大一樣的,早晚的溫差似乎也不如現在這樣大。深秋的早晨從縫著毛巾“被橫頭”的被頭洞裏醒轉來,是覺得故鄉的太陽已經升起在外頭了。雖然知道這日頭一整天都會照在那裏的,然而它永遠在地平線那頭青灰的塵霾裏隔膜著,端的讓人覺得淒惶。空氣倒是很清冽,鼻尖是冰涼的,卻不覺得有寒意刺骨。我走在馬路上,是去對麵老虎灶邊上的點心店買生煎。還沒私家車這回事,駕輛摩托突突而過就已經很耀武揚威了。成群成群的腳踏車蜂擁到紅燈那裏停下來,又在綠燈亮起的當兒蜂擁往前去了。大家都忙,就我是個閑人,雖然是度假,心裏竟也荒蕪起來。在“叮呤呤”催成一片的鈴聲裏,這深秋早晨的空氣愈加清冽得讓人發慌了。


生煎店的老板生了一張過目便讓人遺忘的臉,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鮮明的。他不苟言笑,神情戒備又機警,象是隨時預備支起胳膊肘把人頂開或者把東西搶回來。平常這樣的神情是不多見的,一上了飛機驟然覺得這樣的警備多了起來,及至下地則舉目皆是了。老板往爐灶裏添了媒,添完煤不及擦手便坐下來往肮髒油膩的絞肉機裏塞肉皮,肉皮上似乎還有未拔淨的豬毛。等待下一鍋生煎的隊伍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是一言不發。我們對萬事警備又對萬事苟且,從蠻荒年代裏生存下來,不這樣大約也走不了這五千年罷。


長滿豬毛的肉皮變成了鮮美的湯汁,吃完生煎,用漢堡、比薩、熱狗總也滿足不了的食欲終於覺的“落胃”了。我要去樓上的衛生間擦嘴洗手,這先得去自家的房裏打開樓梯燈。樓梯轉角的牆上,橫七豎八支著幾隻結滿蜘蛛網的燈泡,那分別是屬於我們和鄰居的。樓梯的扶手上積累了經年的黑膩,我當心著不碰到卻又忍不住多看一眼。白瓷浴缸裏的汙垢,厚重得讓人震驚,仿佛這裏曾經殺過一隻雞,雞頭頸裏四濺的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黑色的汙汁。浴缸下麵銅質的老虎腳上,斑斑駁駁長滿象珊瑚一樣的鏽跡。這灰綠色的銅鏽,看得簡直也讓人心也跟一起灰綠了。然而我抬起頭來,卻發現浴室的白牆上整整齊齊貼了一方洗得幹幹淨淨的白手絹。唉,在這希髒到麵目猙獰的環境裏,至少還有這一麵瓷磚牆是白淨的,至少還有這一方手絹是清爽的。白手絹上細碎的粉色的梅花,因為還潮濕的緣故,粉紅得透明起來。這透明、細碎的粉紅,象是淤泥的雙手捧出來的花朵,看得真叫人心疼。這花朵多麽象我們自己的人,一代又一代地繁衍,頑強又脆弱,在這個漫長的過程裏,有那麽多人為了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都散落到遙遠的土地上去了。我突然之間要哭,想起在外頭的種種不易,然而那一刻並沒有一個真心疼愛我的男人在那裏,這眼淚就是流了也是沒有人要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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