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藝術,進入國際殿堂
位於倫敦泰晤士河畔的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是今國際現代藝術殿堂級的展場。該館共五層,有基本分工。館藏展出在第三、第五兩層;第二層供短期小展覽用;第四層專為當代作品而設,揭示藝海新浪潮動向。最特別的是地麵那層「輪機房大廳」,自開館十年以來,每年都挑選一位國際大師,邀請臨場,給予充份自由,以那早年放置巨型發電輪機組的偌大空間,作其舞台,供發揮才華,亦挑戰極限,完成大型公共藝術作品。今年第十一屆,應邀的藝術家,正是北京的艾未未,乃全亞太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藝術工作者。艾未未泰特個展,展期半年,由2010年10月12日,直至2011年5月2日。
BBC大字標題報道這件盛事:「中國藝術家以『葵花籽』征服英國藝術館」。鋪在輪機房大廳的1000多平方米地麵,儘是深約10公分灰白花斑的「葵花籽」,實際上是陶瓷仿製而成,人走在上麵,沙沙作響,感覺中讓人想起像在海邊的碎石礫沙灘上休閒散步。這裡一億多粒形像逼真的陶瓷葵花籽,重達一百五十噸,是由上千工匠,借用中國千載的傳統手藝,耗時兩年,在中國陶瓷之鄉江西景德鎮一家的小作坊裏預製而成。
何以選擇「葵花籽」作為展覽的主題呢?艾未未說,葵花籽不但是中國的一種流行小吃,同時也具有某種政治象徵。文革時期,毛澤東被形容為紅太陽,而億萬中國人民,則都是圍繞著太陽團團轉的向日葵。他童年在新疆農村渡過,到處都見這些葵花籽,即使鹽鹼地照樣成長,生命力極強,花死便留實,散作無以計算的籽粒。就算最貧困的時期,逢過年過節,總少不了擺些葵花籽出來,大家當瓜子啃,維繫親情友誼,共懷未來的希望。
於是這個展覽設計,便用了葵花籽。參觀者進來,並非旁觀者,無分男女老幼,都可悠遊其間,在葵花籽編織的地毯上自由行走,隨時撿起花籽把玩欣賞,唯一是不可以拿走佔為己有。這是一個容許你進去,碰觸,融入,再創造,全麵參與的個性化藝術過程,責任就交給了每位來訪者,人人投身其中,延續葵花籽的生命,重塑成為真正屬公眾的作品。
艾未未1957年出生於北京,過去廿多年,他一直是中國當代實驗藝術圈內,旗幟鮮明的領軍人物。而在大眾領域裡麵,他最廣為人知的工作,便是參與了北京奧運會主場館國家體育館「鳥巢」設計,擔任中國顧問。但他卻一直與權力遊戲操縱下的京奧,保持距離,並經常發出尖銳的批評。自此以後他更積極地投入了中國的人權與民主進程,然他主打的仍是藝術,不靠喊政治口號。他那些層出不窮的藝術戲作,每使到大爺們顯得更加笨拙,全無情趣,他們逾是擺出來一本正經,實際上正是冥頑不靈。
艾未未的作品,涉及廣泛,不拘一格,建築、雕塑、錄像、錄音、刊物、網誌、表演等,無不觸類成趣,順手拾來自天成:
2007德國卡塞爾文獻展Documenta,世界三大藝展之一,艾未未參展的《模》,由大堆舊門板搭成,豪雨過後塌倒,他拒絕修復,認為這正好保存著大自然的力量。
2008一邊搭「鳥巢」,他一邊發起誌願者為汶川大地震遇難學生存真的公民調查。2010年把找到的5212位遇難學生名字,由網絡自願者一個個喚名錄音,輯成作品《念》。
2009前往成都出席譚作人因調查川震豆腐渣校舍被起訴的庭訊,途中遭警方痛毆,過程拍成記錄片《老媽蹄花》。被打的後遺症是腦疼欲裂,在德國慕尼黑參展期間入院,手術移除大塊受重挫的積血。同年艾未未工作室又攝製《馮正虎回家》,派員記錄遭上海當局拒絕返國而滯留日本成田機場的維權人仕。那世之虛幻荒謬,正是他藝術之真實。
2010作品除《念》外,發表記錄片《一個孤僻的人》,講怎樣走訪楊佳襲警案造成六死五傷。丹麥著名的美人魚雕刻,外借給上海世界博覽會,他在哥本哈根原先銅像基座前,安裝了上海世博美人魚的閉路電視現場直播,怎樣和中國人一樣經常在監視下生活。
作品對他,及對受眾,更屬於觀念,而不是物質,如果仍在既定的時空裡找到,那其實是載體,不是作品本身。此為藝術,歸類觀念藝術。這些作品和他的為人,其實就是一個,即總是逆向思維,以奇為常,不斷湧出新主意,既要好玩,又玩之認真。光好玩不認真,不算藝術,那頂多是帶點藝術家脾氣的放肆;光認真不好玩更不是藝術,那反變成了和他認為最逗、又很想鬥他的老爺子那一路貨色了。要好玩,要認真,自自然藝術其中,這是艾未未!在甚麼都自動變成政治的中國,這個好玩和認真,暫叫老爺子很感陌生,一時間沒拿他的辦法,但孫子最後該還是會收拾的。但這又如何呢?耐未未何呢?我們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