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代 上海、北平的新女性



一.“五四運動”與“爵士時代”



1910年代,林徽因,短裙打扮。
林徽因,1904年六月生於浙江杭州,隨祖父母居住。5歲,由大姑母林澤民授課發蒙。8歲,移居上海,入虹口愛國小學學習。1916年,因父在北洋政府任職,舉家遷往北京。她就讀於英國教會辦的北京培華女中。



林徽因(右一)就讀於英國教會辦的北京培華女中的校服
1920年4月,林徽因隨父遊曆歐洲,在倫敦受到房東女建築師影響,立下了攻讀建築學的誌向。




1920年代穿短襖套裙的婦女


從1920年代開始,世界才真正意義上告別了19世紀,邁入了20世紀。

朝氣蓬勃的“新中國”迎來了它的第一次破蛹,便是“五四運動”。它是20世紀頭20年以來“諸子放恣,處士橫議,百家之言盈天下”的一次行為釋放。天下青年蠢蠢欲動,開始追求著“新生活”。甚至當時正值青春期的宣統皇帝溥儀也戴上西洋眼鏡、讀《新青年》、做新詩、學英文、夢想出國留學。

二十年代的女性,也呈現出一派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新氣象。中國傳統的“批風抹月,沾花弄草,能為傷春惜別之語,成詩詞集數卷”(梁啟超語)才女形象,遭到了“新思潮”衝擊。“新女性”們喊出了“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的口號。這些接受過“新思潮”洗禮的女性開始從精神到肉體地認識自我。她們解開束胸馬甲,從傳統家庭裏出走,像男人一樣去讀大學,躋身於主流運動中去,追求自己的愛情,擁有自己的事業。


二.剪掉頭發 穿上男裝 戴上眼鏡

1919年,北平的《晨報》刊登了一篇文章《論婦女們應該剪頭發》,這位撰文的黃女士道:“女人比男人不自由的地方——因為女人受了頭發的束縛……男女平權,剪發不應是男人特有的權柄,男人所作的事女人沒有不能的。”

這篇文章隻是當時眾多提倡短發的報刊文章中的一篇。這些文章痛陳長發之弊,短發之利,女子剪短發成為了進步的象征。一時間,街上剪短發的女子,有如過江之鯽。


1920年代梳短發的名媛陸小曼


不過,女人畢竟愛俏,她們在短發上翻出很多花樣來。是時,還沒有電發機,愛時髦的女子,用鐵質的手工燙發夾把短發燙出彎曲的波浪。沒有此設備的女子,甚至把火鉗、剪刀在火盆上烤熱來製造彎曲卷發。

到20年代後期,還流行一種由好萊塢默片明星Louise Brookes興起的“頭盔式的短發”。Louise Brookes這種平齊劉海、腦海短如男發的假小子發型,即適合東方人的發質,又叛逆性感,還帶著幾分頑皮,即使現在看來也相當摩登富有個性。革命僅僅剪發還不夠。新潮女子們還矯枉過正地穿起了男裝,並視之為摩登。

張愛玲的《更衣記》中提到“五族共和之後,全國婦女突然一致采用旗袍,倒不是為了效忠於清朝,提倡複辟運動,而是因為女子蓄意要模仿男子。”

遊行隊伍裏,有女子穿長衫的;參加集會,有見女子穿短衣戴禮帽的;還有梳著分頭、一身西裝出入的(如聯華電影公司的女星袁美雲);而很多名媛更愛以獵裝示人,標榜摩登個性(如楊耐梅1927年主演的電影《湖邊春夢》中扮相)……


袁美雲《化身姑娘》定型照


1920年代女明星楊耐梅的《湖邊春夢》(1927年)


不少有錢人家的小姐,幹脆讓下人呼她們“二爺”、“三爺”,孔祥熙家的二小姐孔令侃就是直叫人家喚他少爺,畢生長衫西裝著身,讓人莫辨雄雌;而張學良少帥的那位小情人天津趙家四小姐趙一荻,當年在上海讀中西女塾時,初見她這位叔叔輩的戀人就是一身男裝打扮。



宋美齡與垂垂老去的孔令侃
()、孔令偉(孔二小姐)1987年農曆春節於士林官邸合影。



趙四小姐男裝照


當時女子在配飾上有兩件“法寶”:“白絲巾”與“眼鏡”。白絲巾是時髦女性的標準配置:陰丹士藍布衫,脖子上絲巾散散鬆鬆圍上一圈。以至於現在我們回憶起“五四”,都說是圍白絲巾的五四青年。而這眼鏡則算是一件奢侈品了。

張愛玲在她的小說中,多次提到“眼鏡”的裝飾:《五四遺事》中的密斯周“戴的是圓形黑框平光眼鏡”,《心經》中許小寒的同學鄺彩珠“戴著金絲腳的眼鏡”,《金鎖記》中芝壽結婚時也要“戴著藍眼鏡”。可見眼鏡有在當時真是極端時髦的配飾了。眼鏡代表著學識、進步和西洋做派,而且價格不菲。因此,當時的摩登女性對之無不向往了。


三.天乳運動與性啟蒙

1.天乳運動與新式內衣

“婦女解放運動,須要從自身的乳房解放做起。”

自古以來,女性的身體是最讓人諱莫如深的地帶。女性的胸部更是與私處一樣,被傳統文人以為淫穢之物,提它不得。因此,一種以平胸為美的價值觀,令女子們都以帛束胸,泯滅性別的魅力。

民國前女子這樣束胸



民國初年,一種由“捆身子”內衣演變而來俗稱“小馬甲”的內衣。

1910年代西方的胸罩式樣


1927年7月27日,廣東省革命政府頒布了《禁革婦女束胸》的決議案,“今後婦女解放運動,須要從自身的乳房解放做起。”並以三個月為限,全省女性禁止束胸,違者50銀元以上處罰。法案一出,在全國範圍內一場“天乳運動”。

此時,上海才創刊不久的時尚雜誌《良友》刊出了一期文胸專題,介紹歐洲女性胸罩的式樣與使用方法。對於當時,這就像一顆重磅時尚炸彈,在時髦女性中開了花。滬上百貨公司紛紛引進這些“舶來品”,並將其擺放在櫥窗最醒目位置。太太小姐、新女性、交際花,無不爭相搶購至脫銷。


1920年代上海櫥窗裏的西方文明,奧地利畫家希夫作。


此時,胡適剛剛回國,在中西女塾畢業典禮上,做那個著名的“大奶奶主義”的演講。他提出“中國現在的女學生如不解放胸部,將來就不配做母親,是種族上一個很大的問題。……沒有健康的大奶奶,就哺育不出健康的兒童!”


胡適與上海中西女塾學生

廣告總是能第一時間反映時代的審美動向。此時的招貼畫、月份牌,出現了半裸美人,以薄紗、布帛略蓋胸部,呈現出豐腴性感的審美趣味。甚至很多廣告商以西洋名畫中的裸女為基礎,換以中國美人的頭部,以招攬生意。這在1925年之前是難以想象的,此前的美人圖皆是平胸削肩、不露半寸肌膚的調調。


1930年代的煙畫,廣告上女子以公然袒露胸懷於眾人麵前以為美。
而就在20世紀之前,女子還會“因一隻胳膊被陌生男子拉了一把,便將它砍掉”為美德。




乳罩廣告廣而告之




2.性博士與裸體模特的啟蒙課

“性就像水,人要學會遊泳”——張競生

自1916年陳獨秀主張“男女社交公開”,1918年周作人介紹謝野晶子《貞操論》到國內,新青年們基本上一致達成了貞操是以由“自由戀愛”產生的“靈肉一致”為前提。“性”這種傳統中不堪言的“淫穢”事物也開始在媒體中被關注、被討論。

1926年,北京上海發生了兩個轟動性的桃色新聞:從巴黎回來的在北大開課的“性學博士”張競生“公然”出版了《性史》一書來談“性的美好”;“上海美專”校長劉海粟“慫恿”第17屆西畫係的學生在課堂上使用裸體模特來進行寫生,並舉辦畫展公開這些“裸體淫畫”。


裸畫風波


兩案一出,社會嘩然,報刊學界紛紛撰文聲討。張競生的《性史》被禁,劉海粟則差一點被當時占領上海的軍閥孫傳芳抓起來了。其實,他們隻是比那個“談性色變”的時代超前了幾步而已。

不過,這對於民眾,這不啻於一場性啟蒙。據林語堂說,《性史》開賣之時,買書的賣書的忙成一團,警察要用水管子衝散人群。被禁後,地下作坊盜版翻印不計其數。《國民日報》的副版上也開始介紹起“曲線美”的概念了。

到20年代末,市麵上的廣告招貼、月份牌開始凸顯女性的身體曲線,審美上開始與西方看齊。這些廣告畫麵上呈現出立體的西洋技法繪畫風格,女子各個凹凸有致,大膽地強調“性別魅力”。

  

 




張愛玲的《更衣記》中雲:“現在要緊的是人,旗袍的作用不外乎烘雲托月忠實地將人體輪廓曲曲勾出。革命前的裝束卻反之,人屬次要,單隻注意詩意的線條,於是女人的體格公式化,不脫衣服,不知道她與她有什麽不同。”


阮玲玉是最早戴“義乳”的中國婦女之一。
戴上義乳的阮玲玉旗袍合身,胸乳圓潤,與旗袍的曲線結合的近似完美。



於此同時,女性們也開始露出自己的肌膚:高聳的領子開始變瘦、變低、最後變成“雞心”、“烘月”,露出了脖子、胸部;半透明的“喬其紗”、“印度紗”大行其道,女人們用它做袖子、領襟、裙邊,半虛半掩地露出胳膊、胸口和大腿。到了20年代末,“玻璃絲襪”更是代替了機織襪受到追捧。女人們開始熱衷於炫耀性地打扮,統統“薄、露、透”起來。



四. “娜拉”出走了!

1918年,《新青年》的“易卜生號”發表了易卜生的三部劇作,其中《娜拉》的影響最大。新女性們都期望獲得“亦夫婦,亦朋友,亦伴侶”的自由戀愛婚姻。

“離家出走”在當時的“反儒教道德”“反家長專製”呼聲中,就被認定是一條擺脫“封建之家”,實現婚姻自由、自由戀愛以及“新家庭”的道路。於是,一大批女孩兒,拎著包,披著夜色,進城/出國上學了,去追求所謂的“男女社交公開”

1.黃素瓊:張愛玲那位出走的小腳母親

張愛玲的母親黃素瓊就是這樣的一位新時代女性,黃素瓊的婚姻生活一直不幸福,生活在一個衰敗的大家族裏,整天對著吸大煙的丈夫。她沒有像一般的女性那樣忍受自己心裏的痛苦將就她的一生,她選擇了出逃。

1924年,黃素瓊借口小姑需要監護便一起出國了,成為中國第一代出走的“娜拉”。她在英國很快就從中國的小腳女子,進化成了西洋式的美婦人。

1930年,她攜異國男友歸國,向丈夫提出了一張離婚協議。



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上世紀30年代中葉在法國


2.文繡:末代皇妃的革命

次年,已退位的宣統皇帝溥儀身邊也爆發了一場“妃革命”,他小老婆文繡的向他提出了離婚。


溥儀、宛容、文繡(後排)


文繡與溥儀的“離婚證書”


她在給自己族兄文綺的信中說:“查民國憲法第六條,民國國民無男女、種族、宗教、階級之區別,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妹因九年獨居,未受過平等待遇,故委托律師商榷別居辦法,此不過要求遜帝根據民國法律施以人道之待遇,不使父母遺體受法外淩辱致死而已。不料我族兄竟一再誣妹逃亡也、離異也、詐財也……理合函請我兄嗣後多讀法律書,向謹言慎行上作工夫,以免觸犯民國法律,是為至盼……”

不過,與黃素瓊相比,文繡的生活就過於淒慘了。沒有生存技能,文繡坐吃山空,最後死於貧病當中。

出走,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對於當時女性是一件時髦又揚眉吐氣的事情,雖然她們並沒有想好出走以後怎麽辦。


3.潘玉良:從歌妓到女畫家

潘玉良也許稱不上20年代最著名的女性,也算不上是20年代人們眼中的時尚偶像。但,她的複雜性足以讓她來講述這個時代:晚清青樓歌妓的秘史、糾纏於舊式丈夫與同班男畫家之間的多角戀愛、裸體作畫、出走海外……



潘玉良

她原名楊秀清,幼年被賣入青樓做歌妓,喚名張玉良。17歲被一個開明知識分子、蕪湖海關監督潘讚化贖出納為小妾,改姓潘。1919年考入上海圖畫美術院(後改為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學畫,同學們都叫她Miss潘。當任的校長就是劉海粟。據說在Miss潘進校之前,還當過劉海粟的第一任“人體模特”。


潘玉良自畫像

Miss潘在瀘上讀了兩年書,考取了公費留學,遠渡重洋到巴黎讀油畫,與未來的大師徐悲鴻同班。畢業後,她又去羅馬進修,以一幅《鏡中裸女》在那裏拿了枚金獎。


1928年潘玉良(左四)和巴黎中法大學部分旅滬同學合影。


潘玉良(中)在巴黎畫室



潘玉良女士畢業禮及展覽作品受意大利政府獎狀之攝影


歸國後,潘玉良作為名震中國美術界的新派人物,在美專藝大做油畫係主任,時年34歲。


30年代潘玉良(前排左一)與友人攝於上海


1937年,由於不堪忍受潘家大夫人的打壓,選擇了和“娜拉”一樣地出走,此後一直旅居巴黎。

歌妓、洋學生、女畫家,這個浪漫故事的主人卻不是你想象中的美人。她不是鞏俐也不是李嘉欣。潘玉良長得很不漂亮,“真的是很醜,醜到什麽程度,走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是有回頭率的,不是因為漂亮,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怎麽樣。長得怪,穿的也怪。”女畫家周小燕這樣回憶起1943年的潘玉良。

這樣的一個長相不漂亮、出身微賤的女性,在一個男權社會中,如何來改變自身處境?

潘玉良這位“娜拉”用繪畫來獲得了她的新生。也許,潘玉良的畫作在現在看來,她的油畫基本功並不紮實,存在著透視不準、解剖混亂、色彩表現力不足、材質使用不當等問題,但她依靠這項技能,博得了社會的認可,即使後來流落法國,斷了資金來源,也生存了下來。

在那個舊時代,潘玉良從一名以色事人的歌妓、依靠男人生活的小妾,到洋學生,到一代女藝術家、一個脫離封建家族的職業女性,她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女性自我尊嚴的重樹。


此文轉摘自搜狐女人天下
部分照片及說明搜集自網絡
背景音樂: Aquellos Ojos Verdes (Nat King K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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