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看到蔣麗萍去世的消息,非常震驚,她才是和我哥哥同時代的人,怎麽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我不熟悉蔣麗萍的作品,但是知道她是一個作家,做過新民晚報的記者。蔣麗萍的文字,說是完全沒有讀過,也不是很精確的。三十多年前,我在哥哥的筆記本上讀到過她的習作。那時,他們都還是上海第四師範的學生,不過應該是不同係的。我哥哥讀美術,蔣麗萍的文筆那麽好,我猜她是中文係的吧。之所以要猜,是因為我哥哥和她並不熟識。
那篇文字,仿佛寫的是個愛情故事。具體怎麽愛法,不大記得了,我現在也疑心我其實並沒有看完這個故事。當時我還小,若是被大人發現在偷看愛情故事,那是要被當成“下作胚”的。但是那個小說的開頭,我卻記牢了。是在一個多雨的時節,屋簷上的雨滴,淅淅瀝瀝的,總也落個沒完,空氣中有春天潮濕的氣息飄過,雖然那氣息若有似無,心卻被打濕了。那點濕潤煙醞開來,讓人心裏不安。女主角朦朦朧朧地愛上了什麽人,女孩子是不能主動表白的,因此這滴不完的春雨益發讓她傷感了。
三十多年前,愛情的故事還帶有黃色的意味,大家不大隨意拿來當主題的,即使寫了,也要等到小說都翻完一大半了,堅信異性之間有純潔友情的男女主角才鉤了一鉤手指頭。那個年代裏,傷春也是不被描寫的情感,因為太資產階級太不健康了。穿著灰卡奇藍卡奇的男女,他們所有的情感都是刮啦鬆脆的,所有的愛恨都落在偉光正的正麵或者反麵。在這樣的文學環境裏,一個同學筆下為愛情正備受折磨的女孩,讓第四師範裏所有的男女生都落入了情網。他們或者渴望遇到這樣純潔的女孩,或者幻想自己就是這樣的女孩。大家競相傳閱這個小說,在沒有複印機、也沒有版權概念的時代裏,我哥哥用鋼筆在他的筆記本上公公正正地抄下了蔣麗萍的小說。
三十年過下來,哥哥的筆記本想來是早已不知所終,但是那個春天從屋簷上落下來的雨滴卻還有印跡可尋。我一直記住了屋簷下的春雨,記住了偷看哥哥筆記本的那個春天的晚上,也是一樣淅淅落落下著雨的。筆記本放在奶奶的老楠木櫃子裏,那裏夾纏著紅花油的薄荷氣味、楠木的幽香和雨天裏黴跡子的味道。在這些混雜的味道裏,我的心裏和生理上,有一種朦朧的原始意識仿佛蘇醒了。
謹以此文紀念蔣麗萍,願她在天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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