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豆般的上海情節
一直對於上海和做上海人有一種很複雜的心態,那種心態很難為它命名。我想可能很多人有和我一樣的感受,尤其是那些小時候在上海長大,後來又跑到外地去的人,因為不管你在哪兒(大陸)每次填寫籍貫時你躲不開自己就是上海人這個事實。
說是上海人可身上的許多東西卻又是徹頭徹尾地外地化了;說不是上海人吧,很多生活習慣,如愛吃甜點,愛吃放很多糖的紅燒肉,看到冷飯第一件事就想到開水跑跑(或煮煮)當泡飯吃好了,還是經久不衰,形影不離地依附在你身上。
尤其和家裏的老人在一起時,這種上海特征就更加以其獨特的形式展現出來,譬如說,在家叫奶奶我們叫阿奶,對一種前麵帶沿,後麵可拉下護後腦勺和耳朵的帽子我們叫它“凍京帽”(音譯),對肉鬆,苔條餅,各色奶糖,特別是太妃糖,奶油蛋糕,紫雪糕等一眾小食有著不可動搖的親近和熱愛。小時候最激動人心的片刻是郵遞員喊我們家敲圖章的時候,因為包裹裏郵來的全是最好吃,最好吃的上海零嘴啊!
過年,隻要有老人在場,這頓年夜飯是一定要在家裏吃的,許多過年的經典食物一定要氣勢磅礴,色香滿盤,充滿上海特色地出現在餐桌上。不管別的菜的燒法怎麽換,怎麽革新,可是有一盤叫作團圓砂鍋的(也有人叫雜燴)大菜卻是一定要家人按慣例親手製作的。這個砂鍋裏有大白菜,冬菇,冬筍,粉絲,黃花菜,木耳,肉丸,蛋餃。
肉丸和蛋餃是其中的重頭。
肉丸要選上好的瘦肉,將其剁碎後,加少量糯米粉拌勻後加調料,然後再用手擠成團,下到油鍋裏,用中火炸至金黃色備用。
蛋餃的製作比較複雜一點。
記得家人是用一個半圓的鐵湯勺(也許是不鏽鋼),直接放在火爐上用刷子將油刷在小勺裏,然後將攪好的蛋液攤一小勺在湯勺裏,將湯勺左右轉動直至蛋液攤滿勺體為止,放一小勺肉末(一般肉末在做肉丸時同時拌好了)在中間(象包餃子一樣),將蛋餅的一邊掀起蓋到另一邊上,封口,最後再將包好的蛋餃在湯勺裏翻幾個個兒就可放到一邊備用。
製作砂鍋時先用大白菜墊底,然後依次將各種材料碼好,然後再下高湯,急火燉開後,關小火燜。好象煮的時間挺不短的,這道大雜燴上桌時自然是眾人眼裏備受關注的那一盤重頭菜了。
這是大年夜飯,當然要講究和複雜一點。在對家常菜的記憶裏,最令人沒齒難忘的便是那香噴噴的“醃踱鮮”了。“醃踱鮮”裏有鹹肉,有鮮肉,有鮮筍和一些青葉菜—還見過有人往裏扔幾個百葉結一起煮的。
上海人幾乎家家都做醃鹹肉。 這個醃鹹肉是很容易做的,其實就是鮮肉上抹鹽,然後吊起來風幹它便可。
這個“醃踱鮮”最主要的味就是出在鮮鹹兩種肉合煮的基礎上。品菜有時就象品香水,分頭香,中香和底香,這道菜的頭香可以說是鮮筍的清香,那應該是體現在入口的那一瞬間吧,而中香則和底香就是那兩種肉混出來的一種沉沉的,很紮實的香,真是一道美味可心的佳肴。
長大後在很多地方呆過,也經常跟著外地人一起攻擊上海人和他們被人捏住的一些“把柄”,這些“把柄”講來道去無非是關於一個詞兒:小氣,這有氣度上的小氣和錢財上的小氣兩說。從心裏說我不喜歡上海人對於某些小節的“精細”,說到這兒插一句,朋友裏有人對我的評語是“上海人裏的次品”,但事實上我卻又說不出那種精細到底哪兒不好。後來想通了就將上海人這種特性歸咎於是一方水土所蓄養的一種地方特產,所以,南糯甜,北鮮鹹,看來都是水土惹的禍,更有那些五味不全,味如嚼蠟的一方特產,我也不能說那不是人家的特產啊。
今年過年時回上海與家人相聚,飯桌上談起這個總是弄得硝煙四起的全國人民打上海人的主題,我哥說了一句話,他講上海人在辯論上好象總有點不如他人的味道,也許他們沒時間跟全國人民舌戰,大家不是在賺錢就是在心平氣和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我說,哥,你這句話很是“結棍”,一針見血地演繹了精細這個詞兒的某種精華。
上完
下篇還有些話想講,就是關於上海人語言表達方式的不同,以及這種方式引起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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