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能活在當下,隻是因為他們不懂得過去和未來,所以那隻是個動物的生理本能。大人已經知道了過去和未來,想要退回到孩子的認知水平是不可能了。大人要學的是更高層次的活在當下:你能記得過去的遺憾,也懂得將來的變數,但你還是有能力享受當下。用個老的比方,你活在當下的能力應該是先從薄讀到厚,又從厚讀到薄的那本書。這本書是跟孩子那一冊本來就薄的書不一樣的。這樣的活在當下就是經得起摔打的活在當下。
想到這麽幾點:
恐懼感
不能活在當下,其實常常是出於一種恐懼感。你怕將來有這樣那樣的事發生,所以你得在今天作這樣那樣的準備。你怕將來找不著工作,所以在讀大學的時候選的是好找工作的熱門專業。你做這個選擇,好聽一點說是因為你很現實,不好聽一點說就是你被恐懼感支配了。
“現實主義”是有代價的:現實的人生與無趣味的人生基本上是同義詞。你活著隻是為了能活下去,這樣活著有何意思?回想一下,你憂心忡忡地算計了這麽多年,你算計過的種種不測真的發生在你身上過嗎?多半可能是你的生存其實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麻煩。是你一直在自己嚇唬自己而已。蒙田有句話:“我的一生有太多的不幸,而它們中的大多數從來都沒有真的發生過。”
你就這樣數十年活在這種自己給自己布置的威脅之下。天長日久,你已經太習慣而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了。有個哲學故事說,魚不知道“水”是個什麽東西,因為它一輩子都沒有住在過除了水之外的環境之中。你就是那條魚。
你已經習慣了恐懼感,所以當然也要給孩子灌輸人要被恐懼感牽著鼻子走的這一套 – “你要學這個、學那個,好為將來激烈的生存競爭作準備”之類。孩子本來是最懂得享受當下的,但他畢竟隻是個小嫩苗,哪裏拗得過你那強有力的雙手。你這麽天天給他灌輸恐懼感,等到他長大成人時,他一定已經被成功地被你扭曲為像你自己一樣的病梅了。他又會接著去扭曲他的下一代。咱祖先傳下來的文化精髓就是這麽一代代熬製提煉出來的。
但是要想把你自己和孩子解救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關鍵是你要能意識到支配你的這種恐懼感的存在。有了這意識,你就會開始想辦法掙脫它,你問“會有什麽事發生到我頭上?”的時候就會越來越少,問“我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麽?”的時候就會越來越多。隻要你堅持下去,你就會擁有越來越多可以享受的當下。
行事的內在標準
如果你做某事是因為你喜歡做,你執行的是內在標準。如果是為了別人的評價去做,你執行的是外在標準。比如,如果孩子學琴是為了比賽得獎,然後考大學加分,那麽他執行的是外在標準,因為評獎和考大學都依賴於別人的評價。
依據外在標準行事會讓你活得很疲勞,因為你不享受過程、隻在乎結果,而享受結果是短暫的,過程卻是漫長的。反過來,如果你行事依據的是內在標準,那你就會發現活在當下是件很容易的事。大家都想自己當老板,都不願意給別人打工,正是因為你當老板時是用你自己定下的、內在的標準考核自己,而你打工時是被別人用外在的標準考核。
我見過不少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包括諾貝爾獎得主,印象是這些人並不個個都是超級天才,但他們有一個無一例外的共同點:對他們所從事的事業的巨大熱愛。這不奇怪:如果你真的喜歡做什麽事,你連做夢都會去琢磨它。如果你長年累月這麽做下去,做不出點名堂來才怪呢。
但是對於這些人來說,做出名堂隻是個副產品。做這件事本身就能給他們極大的愉悅、就能讓他們像孩子玩最喜歡的玩具一樣入迷。所以他們都是能活在當下的人。
把這個概念用在教育孩子上,我自己的見解是,教育文憑也好,琴棋書畫也好,都不是為了出人頭地,而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內在標準。位高權重而為人令人生厭的人有的是,你希望你的兒女成為那樣的人嗎?當然,你也有可能真的靠這些出人頭地,但出人頭地的結果,除了滿足你的虛榮心之外,並沒有對你的生活品質有什麽本質的改善。
出人頭地是未來的事,生活品質是當下的事。出人頭地是結果,生活品質是過程。如果你是知書博學有才藝的人,那你與一個目不識丁的人的生活有什麽不同呢?也許你的工資比他高點,但那是次要的。你與他最重要的不同是你的世界比他的寬廣。同樣去古跡、劇場、博物館,你看到聽到感受到的與他看到聽到感受到的是不一樣的。這就叫生活品質。教育家威廉菲爾普斯認為教育的目的就是“給性格以深度”。
有了這個概念,下一次你再想強製孩子做他不想做的事時,問問自己,這有助於提高他的生活品質嗎?有些時候強製是必要的,比如家庭作業每天要做。但這種強製的目的實際上也是為了提高他的生活品質,因為孩子需要鍛煉意誌和自律,而這些是生活品質的重要前提。大多數時候,強製都是屬於強扭的瓜 – 不甜。雖然意誌和自律不能說不重要,但如果你無限製地強調這些,你又會把孩子推到苦大仇深的火坑裏。這是個度的問題。我會讓孩子每天必須完成家庭作業,但假設學校太過分,每天布置兩個小時的作業,我會主動出來把它砍掉一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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