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民族對每年仲秋時節的這次月圓的自然現象像中國人那樣賦予這麽多的人文意義。在中國人心中,中秋是詩意的,古往今來歌頌中秋明月的詩句不可計量;中秋是歡樂的,合家團聚飲酒賞月吃月餅,其樂融融;中秋是妙曼的,嫦娥蟾宮折桂子,玉兔天宮伴天仙給了孩子們多少美好的想象;中秋是浪漫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明月見證的愛情銷魂蕩魄;中秋是抒情的,“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中秋是豐沛的,糧食入倉,瓜果上市,豐收的喜悅溢滿心間。
因為打小就喜歡吃月餅,所以小時候盼著過中秋。那時家裏窮,買不起月餅,媽媽就自己做。和麵要用油,當時每人每月定量供應三兩油,我媽舍不得多放,做出來的月餅跟死麵餅的區別就是加了棗泥或豆沙拌紅糖的餡,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些東西都是平時吃不到的稀罕物,珍貴得很,吃到嘴裏覺得格外香甜。
生活在北方,見到的吃到的月餅大都是硬硬的小圓餅,有豆沙餡的,有棗泥餡的,有果仁餡的,外皮一概是油拌白麵烘烤出的甜餅。改革開放後,人們見識多了,有人吃到了廣式月餅,便開始嘲笑北方月餅。記得有一次在《北京晚報》上讀到一個笑話,說是有人把北京的月餅扔到馬路上,汽車從月餅上壓過去,月餅愣是完好無損,馬路倒是給硌出一個坑來。此後北京月餅便風光不再,廣式月餅所向披靡,一路攻城略地,由南到北席卷全中國。現在月餅的花樣是更多了,它的意義也不再是節日裏的一道甜品,還肩負著行賄受賄的時代使命。麵對著五花八門的月餅,我再也找不到小時候吃月餅時的喜悅了,像是完成任務似的嚐那麽一兩口,它們的甜膩的確有違健康生活的理念。
有關中秋節的回憶大多是歡樂的,但也有辛酸的回憶。那是八十年代初,兒子出生前兩周。我將要臨盆,但在哪裏生孩子卻成了大問題。我畢業後留校,住在清華教工宿舍,與一位同事同住一間小屋。那時候學校房子極其緊張,五、六十年代畢業的老師們還都擠住在由原來的單身宿舍演變成的筒子樓裏,一家三口住十平米的小屋是普遍現象。記得那時有一部叫做《鄰居》的電影講的就是這種現象。像我這樣的年輕女教師想要分到十平米的房子是連門都沒有。怎麽辦呢,就在中秋佳節那個月光如水滿目清輝的晚上,我與老公坐在清華主樓前的台階上,望著明媚的月光,聲聲歎息,改蘇東坡名句為:“房子幾時有,含淚望青天,不知清華領導,何時能開恩?”
現在兒子已長大成人,我們也有了帶花園的小洋樓,那“房子幾時有”的悲歎已成舊夢。但每年中秋,我都會想起這一幕,在感歎往日的辛酸的同時,我心裏常常升起一種感恩之情,感謝命運,讓我有了今天的生活;感謝寬厚善良的加拿大人,他們張開雙臂迎接我這個異鄉人;感謝老公兒子還有我自己,我們用自己的勤奮努力創造了自己的生活。
在這樣美妙的中秋佳節,我隻希望每一個將要臨盆的母親都有房子住,再也不要有我當時的無奈與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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