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在去年九月去世。為了讓我能趕上在他生前見上一麵,醫院用了很殘酷的搶救手段。我趕到病房,看見他滿嘴滿鼻孔插著很多管子,嘴巴長時間無法閉合,不時又需要大動作的吸痰,唇舌幹燥,表情極為痛苦。
我和他說話,他努力想睜開眼睛,眼淚汨汨而流,血壓急升。此時第一個想法就是,他現在生不如死,趕快停止搶救……。
時間過去大半年,白天我曾無數次想起過二叔的種種。他是一個成就不多但表現豐富細膩的人,從他年輕到年老,可以讓我思想的東西很多。到昨晚,我終於第一次夢見他。
我和他通電話,約定在“那個路口,橋邊,很容易找”的地方見麵。我決定在晚上帶他到那個公園的山洞夜遊,因為我知道那裏好玩,可以看的東西不少。
我騎著自行車去和他見麵。走的是一條寬闊的馬路 46 街。我騎在車上,看見旁邊路牌上寫著 46St ,一路交通繁忙。
到了那個路口,右邊有十幾個人站著,我一眼就看見了二叔。他瘦了一點,頭發灰黑,穿一件鐵灰中山裝式樣的衣服,照例很挺括。他看見我微笑,略顯陌生。我下車,覺得很高興,也很親切,和他擁抱一下,然後和他一起步行。
夢就醒了。
有次,我在野外撿到一個乒乓球狀物體,非金非鐵,不輕不重,顏色曖昧,手感柔和。我以為它是象牙,或者動物卵、骨雕之類。細看發現球體中央有一圈微凸的細線,由此判定,這是一個模具中產生的塑料成品。
在生命來自進化還是來自創造的思辨中,在我們的生命整體上,這樣微凸的細線已經發現好幾條了。親近如二叔,死亡不久,仍在不時思念之中,但是在我的夢中,那個殘酷的時段是不存在的。在夢裏,死亡總是不存在的:這是一種劃一的設定,一個創造的痕跡。
不少人寫故事,說到遇見已經去世的人的情形,有人說“我陡然想到,他不是早已經去世了嗎?……”這樣的情況是有的,但按我的經驗,此時人其實在半醒半睡狀態。生命中我已經無數次夢見業已離開這個世界的不同的人。在夢裏,他們都好好的活著和我打交道。
朋友,你有類似的經驗或者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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