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藍衫空姐最後的約會

來源: 老哥XD 2009-06-13 19:44:3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38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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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的阿詩瑪,永遠的卡伐蒂娜。或許,藍衫也是永遠的。

  2000年進入了冬天,2001年從冬天開始。過了年,有天我從中原某省城乘國航回京轉機出國。冷風吹卷濕雪在機場跑道上翻飛,新啟用才1年多的T2航站樓,70來個衛星廊橋,空閑過半,國航的班機卻偏偏不靠上去,偏偏停到碩大機場偏遠一隅。做事倍兒牛的國航,經常在當天沒有回飛任務時,圖個停機或入庫的清爽,讓乘客拎著手提行李吃力地走下被雪水打得滑濕的舷梯,再擠滿穿梭巴士到航站樓。乘客有怨言,國航聽不見,好在艙裏一位空少態度蠻好,一個勁兒地替公司道歉,聽說我轉機,還要幫我拿手提行李。
  T2樓內顯示器上的出發信息顯示航班晚點起飛。我懶散打發時間,先在一樓左角買下幾本雜誌,再上二樓出關,然後走進一家免稅店。店內裝璜撲朔迷離,牆角鑲著一幅巨大的玻璃燈飾廣告,亮著一句廣告詞:“經常飛來飛去,我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令頭發飄柔的秘密。” 我走過一旁,彎腰在煙架上找尋低尼古丁低焦油的中南海。
  少頃,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句溫柔的女聲:“還是不能接受我們的阿詩瑪麽?”
  我循聲轉身探望,望見那張廣告牌前,忽然多出個亭亭佇立的熟悉的倩影,霎那間一股暖意向我輻射而來。那張熟悉的笑模樣,襯托在光和影之下,好比一幅精采奪目的畫兒。音樂在這畫兒上驟起,我的表情在樂聲中戛然凝固。

   :)傾聽樂聲

  She was beautiful      她曾好美麗
  Beautiful to my eyes     美麗盡收我眼底
  From the moment I saw her  從我見她霎那起
  The sun filled the sky     太陽將天空占據

  她,就是轉成了地勤的藍衫空姐。2000年初,當曙光照進機艙時,她曾帶我下到貨艙,給我講了許多趣事,逗得我跟她一起哈哈大笑,兩人混頻的笑聲曾經交融淹沒在引擎的轟鳴裏。
  “這幾個月到哪兒重色輕友去了吧,哈…”這回見麵,寒暄問好爾後,藍衫就開起玩笑。
  “你不是在值機島那邊嗎?怎跑到裏邊來了?”我感到奇怪地問。
  “嗨,T2到現在方方麵還在調整著呢,不是這兒缺人,就是那兒亂套的。領導一句話,就把我臨時調來幫忙布置廣告燈飾了。”藍衫回答。
  聽藍衫講解,我才知道,首都機場和她們公司從計劃經濟時代起一直就是一個係統的,都歸民航總局管,互相幫忙是常有的事兒,互相拆台的事兒倒不多見,因為國航一把手能平調到總局當局長,正好壓首都機場一頭。另外,廣告牌上引用那句話也是她的主意,藍衫說她就喜歡站在那幅燈牌前看那句話。我問她是不是打小落下了啥毛病,她說,對嘍,十幾年前要當空姐,穿綠軍裝培訓服的夢想,就是從這句洗發香波的懷舊經典開始的。

  我問藍衫為何不重上藍天,或換家地航,例如去新華海南深航之類的,當當組長帶帶新人什麽的。她說我的建議也值得她考慮,不過真要再幹下去的話,能留在國航最好,因為國航安全飛行無事故紀錄已保持了四十幾個年頭,在全球航空公司裏也算鳳毛麟角了。
  我和她在店裏閑聊,她向我透露說,其實兩年多前就見過你,而且還是好幾次。哦?飛機上?我超級納悶兒。她說,當然不是了,還記得隔壁那個小T1嗎?我們上機時,常見你在國航櫃台斜對過兒的ANA那邊check-in,好像每個月都來來回回似的。
  是啊,兩家航班往一處飛,國航飛去飛回來,ANA飛來飛回去,當時的機場隻有兩座候機樓,一座駝色,一座水母色。駝色的稱為南樓,專供領導人國賓貴客專機停靠,按時下說法,該稱T0(涕零)才對。再後來,那樓被國航當辦公樓用了,藍衫她們就住在南樓宿舍。而水母色螃蟹樓現已正式稱為T1,一號航站樓。它的衛星廳像左右伸出的兩隻短腿兒北海蟹爪,每隻爪子才5個趾頭(學名:衛星廊橋)。90年代登機和出境手續都設在蟹黃之處,總共不過20幾個check-in櫃台,擠擠擦擦靠在兩邊,藍衫她們從當中排隊穿過上機時,都得小心被兩側大排長龍的乘客給碰著,這麽狹窄的空間,常連客可謂抬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我問她,登機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麽就會記得我?她說,神了,有兩回還在成田機場那邊看見過你,兩邊都見到過的自然就有印象啦,再加上點兒Rambo的怪相,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哈......。的確,成田那邊的國航和ANA當年也在同一Terminal II,可是櫃台也不搭界呀。藍衫說不是在那裏,一次是在登機門附近,廣播都停了,人家ANA快關門了,你才慢騰騰地晃了進去。還有一次是在本館衛星樓之間倒短兒的Shuttle車廂裏,有個空姐拿東西太多騰不出手,你幫她壓下那個彈簧折疊座板兒。我問,那你為何不跟我打個招呼呢?她笑嗬嗬地說:誰知你是幹啥的呀,當時我還想呢,這個全日空,不會是個國際倒爺吧,哈哈哈哈。

  我最後一次給藍衫添麻煩的事,是在5個月後的2001年入夏時節。那時中關村一帶盛行玩兒高科技瘋投,一個才從日本回國的首鋼子弟,帶著幾個吃青春飯的“民工”也耍了個公司。人稱鄧力群,別名魏延,因其說話極左,為人特右,腦後還長了塊兒反骨。魏延拿別人的投資和背景套優惠政策最後賴賬不說,連設備也蒙,蒙得“參謀長少儉波”和我連呼哧帶喘地送給他昂貴的服務器,他還不派人來接機。5月23日晚,我和“參謀長”推著四五個沉甸甸的大號紙箱從T2到達大廳往外出,在離出口十來米的地方被一海關哥們兒截住,要求將箱子搬上旁邊那個大塊頭掃描機,並核查海關申報手續。我打電話給藍衫,藍衫恰巧回到國航值機島當班,說心裏沒譜,但很快走下樓來。虧她幾個月來做地勤有機會在樓裏走動,與那關哥混了個臉熟。關哥想了想,對我們說:那麽讓我看看你們的護照。我們遞上去,他看罷,揮揮手:嗯,既然都是中國護照,放行了。
  藍衫送我們到門口,我不解地問她和中國護照有嘛關係,她笑咯咯地說:還不興人家給自己找個理由嗎,人家可是在工作呢。我問她,要我怎樣謝你,她說不要你客氣。
  十天後,我從大連回來,次日打電話給藍衫,邀她周末回城裏吃個飯,聊聊天,說說外語什麽的。藍衫對外語方麵的話題感興趣,英的日的甚至法的她都愛聊聊,這回她欣然同意。東三環澳廣大廈有家日式居酒屋,即便倒退回90年代中期,也比國際價位高出不少,一盤兒刺身盛合就要四五百,兩人一次消費1000塊,隻能意思個半飽。藍衫是資深空姐,習慣了衣著鮮亮,進出樓堂館所,又喜異國情調,我就提議去那裏湊熱鬧。藍衫聽罷,想了想,說她一女同事跟一副駕駛去那裏,回來說人爆滿,太喧囂,餐桌是木頭的,還暗藏毛刺兒,一不留神把她特意穿去的一套幾千塊買的蠶絲襯衫給刮了個大窟窿,令她心疼好久。藍衫說那兒消費好貴,華而不實,要不要隻找個安靜的場所聽聽音樂聊聊天喝喝咖啡消消閑?她的話令我感動,當年紫荊空姐有她一半兒的零頭懂事麽?於是,約會地點便改在了亞運村東口安立路邊那家樂傑士(羅傑斯)酒吧餐廳。

  

   :)傾聽歌聲

  周末傍晚,我來到亞運村,在北辰購物中心順了本《加拿大的曆史文學與民主》。交錢排隊耽誤了點時間,待橫穿地下通道來到馬路對過兒的樂傑士時,藍衫已等在門口。她沒有衣著鮮亮,反而樸素自然,上穿灰雲色短袖薄線衫,下穿深藍色緊身牛仔褲,橫看成嶺側成峰,凸凹有致露華濃,脫去職業裝的她,略顯活潑了幾分。
  我們上二樓落座,碰杯,碰的不是咖啡,是紅酒。她不怎麽吃東西,猜是為保持體型。她挺興致地邊聆聽牆壁電視錄像裏的音樂,邊聊她喜歡的那幾段曲子,記得有泰坦尼克號主題曲我的心直到永遠,還有獵鹿人的卡伐蒂娜。她翻了翻我那本書,問何用,我說應付簽證官瞎問。她說會問什麽?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和加拿大有關的書,除了《紀念白求恩》,就看到有這一本,要麽,你當簽證官,考考我?
  她捧起酒杯抿了一口,潤潤喉,壓低嗓門兒,一本正經學起了男聲:
  “請問XD小姐,你對我們Canada和Canadian都有什麽了解?”
  我一聽,樂壞了,沒想到她竟也會如此俏皮。我就把氣兒往小嗓兒上頂,學女聲答她:“藍領先生,我知道你們的白求恩同誌。”
  “So what?噢,我是領事呀,好的,”她繼續低嗓門兒問:“我們的白求恩同誌是幹什麽的?”
  我答:“他不遠萬裏來到我國,把我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當做他自己的事業。”
  她試圖憋住開始在眼睛裏閃耀的笑意,“光說過去的人是不夠的,得說個現在的。”
  我說:“那我還知道大山呢。”
  她問:“大山他是做什麽的?”
  我答:“他也不遠萬裏來到我國,把我國人民的相聲事業說成了他自己的專業。”
  她笑得快要前仰後合了,卻又端坐回來,問:“相聲?你會用英語跟人家說這詞兒麽?”
  “讓我想想…,還真會,crosstalk呀!”
  笑罷,她說:“哎,你怎麽不接著學女聲啦呀?”她杯酒落半,糾纏起來,臉頰在桌上蠟燭映照中泛起紅暈。
  “還拿假聲說事?想讓我變成鸚鵡?”
  “變成鸚鵡就不叫你老哥,改叫八哥啦,嘻嘻哈哈。”藍衫笑夠了又認真地:“可是你那假聲可模仿不了鸚鵡的。”
  “為什麽?”
  “因為,因為鸚鵡啊無論公的母的,說出來的話,都是男聲的噢。”
  “啊哈!真的?八哥空姐,鸚鵡藍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勁兒過後,藍衫若有所思,像在自言自語:“真的要走了,可就見不到了吧。”
  她是說我要走了,還是她要走了?我用眼睛看著她,目不轉睛。
  她平靜地向我解釋,下周單位要開工作調配會,聽地勤部領導透露,現在韓國航線挺熱的,幾家地航在很多地方城市開了到漢城釜山大丘濟洲的航班,為了奪市場,國航也要擴展班次,因此公司新招了一大批空姐,需要我們老人兒帶一帶,你看,還真讓你給建議著了,可能考慮讓我回空勤,帶她們一段時間。我問她何時,她說也許年底,也許明年初開始。
  “今後不能在一條航線上碰麵了。就算碰上了,恐怕也無法帶你參觀主貨艙了,因為國航飛韓國的基本上都換成半寬體的767了,扁扁的電梯沒有了。”她說。
  “那怎麽辦呢?”我有些困惑,不知己之所雲。如果是往這些航線上飛,年初那次閑聊時,不如不給她這個建議的好。
  她嘴角略微往上一翹,莞爾一笑,留下一句:“真那樣啊,忘記你也忘記我唄。”

  忘記你?忘記我?那晚難得的晴空之夜,令皓月嫵媚,星辰增輝。我們扶醉而歸。路上,藍衫興致高昂地哼哼起曲子,先是馬鈴兒響來玉鳥兒唱,我隨阿詩瑪回家鄉,後來又哼哼卡伐蒂娜,說英文不好,哼不成行。

  It was so so beautiful    那曾是多麽多麽的愜意
  Knowing now that she cared 獲知她此刻的心思
  I will always remember   我將永遠銘記
  Moments that we shared   彼此共享過的瞬息

  我哪裏知道,有多少成分是咎於我的建議,讓我和藍衫空姐在那晴空夜晚的分手,竟成訣別......

  

  香消玉殞 忘記你 忘記我

所有跟帖: 

象一部小說,惆悵中讀完,無法安慰你什麽。八年前的事情 -金筆- 給 金筆 發送悄悄話 金筆 的博客首頁 (35 bytes) () 06/14/2009 postreply 02:05:53

寫得很感人。是夢是真不再重要,望生者快樂,逝者安息。 -zoude- 給 zoude 發送悄悄話 zoud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14/2009 postreply 03:25:06

失去了才覺得珍貴,你的思念是對逝者的最好祭奠。 -田園樂- 給 田園樂 發送悄悄話 田園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14/2009 postreply 04:52:44

... ... -我武者羅- 給 我武者羅 發送悄悄話 我武者羅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16/2009 postreply 23: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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