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友的父親, 也是我的一位睿智的忘年交, 印質明伯伯罹患癌症不治, 於 2008年10月駕鶴仙去. 聽到噩耗,我心痛不已, 淚水迷蒙.
印質明是老一代電影表演藝術家, 代表作品 等. 他塑造的經典公安形象高科長, 儒雅帥氣, 陽剛機警, 感染了當時的一代人. 幾十年後,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黑白片子的時候, 銀幕上的高科長劍眉星目, 一笑嘴角倆酒窩, 我被那種質樸剛健的男人魅力所深深折服.
他曾經講過他考電影學院的趣事. 建國初期, 北京電影學院的前身, 電影講習所招考第一屆學員.
他中學時候喜歡演話劇, 所以去報考. 當時俊男是沒有市場的,選演員是要反映工人階級形象的.
招考老師認為他的形象適合演個司機,因此錄取.
2001年,印質明伯伯第一次來美國探親來看女兒, 好友帶他到我住的康州小住, 順便遊覽紐約. 當時印伯伯七十有三, 襯衫外麵套一件哢嘰布的攝影背心, 顯得陽光帥氣. 他步履輕捷, 思想敏銳且新潮, 與我們四個女孩子像老朋友一樣長談, 很多觀點比我們年輕人還要現代和活潑, 絲毫不像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 後來幾次見麵的很多次談話, 我都感覺印伯伯的理念每次都令我驚訝地比我們年輕人還要先鋒, 談後有滌蕩心胸拓展視野之感. 那次印象最深的一段交流是關於解決個人問題的. 其時我們幾個都年屆大齡女青年, 家裏父母的催促, 各人在異鄉的孤獨, 不是不著急和沮喪的. 我以為印伯伯作為家長一輩的人也會對我們的個人問題表示擔心, 不料他沒有說什麽"年紀不小了, 不要太挑剔" 之類的俗套. 他卻勉勵我們說, 人活一生總要做點事情, 或者立言, 或者立行, 或者立德. 作出成績了, 到了一個更高的平台, 那才是一覽眾山小. 你看靳羽西, 到那個境界, 她還會擔心找不到出色的男人麽. 印伯伯特別羨慕我們能幸運地到美國留學和工作, 有這麽好的學習機會, 敦促我們好好地利用這樣的條件多讀些書, 多提高自己.這一席話使我心胸開闊起來, 後來在單身的一段日子裏, 踏踏實實的努力, 在諸多方麵都有很大的提高. 這就是良師諍友的境界了. 印伯伯自己就是一生勤讀勤寫不輟, 多次聽他多次感歎時間太少, 好書太多, 要學的東西太多, 要幹的事情太多. 用他女兒的話說, 他到了這把年紀已經無人喝彩了, 但是他還是那麽充滿熱情地寫劇本, 寫文章. 我想他能在偌大年紀還有這樣清晰敏銳的頭腦, 和他的勤奮是直接有關的. 他的榜樣激勵我要不斷學習和進步, 才能在老年不至於被生活所淘汰.
他很關切的問我們每個人真正喜歡做什麽. 我除了謀生的職業外, 其實一直很憧憬做教師, 去傳道授業解惑, 尤其是在美國學習到了一些我們這個行業的先進的理念, 很希望把它傳播到中國去, 個人力量雖然微薄, 但做一點是一點. 印伯伯很是讚賞, 謬讚我有思想, 很成熟. 幾年後, 無論是見到印伯伯, 或是有時候通電話,他總是記得我的這個理想, 祝願我早日實現誌願. 每次和印伯伯談完話, 我在感到溫暖的同時,總會不由得會檢視我庸碌懶惰的生活(上網八卦太多了), 那個自己吹出去的教書育人的教師夢讓我汗顏. 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尚且那樣勤奮, 我年富力強, 卻日複一日地耽於生活裏一些低層次的東西, 羞愧之餘就會振奮一些日子, 多讀幾本書, 工作上努一把力. 印伯伯79歲大壽時候有影迷為他出了一個紀念郵票小型張, 他特為我題了幾句話留念 "我想教育主要是育人, 使人無憂無懼---印質明" 捧著它我沉思良久, 印伯伯這兩句話是對我多麽深厚的期許啊. 我有時候很消極, 覺得工作無非就是掙口飯吃, 甚至羨慕不用工作的人. 為什麽印伯伯這樣的人能對工作始終這樣充滿激情呢? 原來是把工作當成事業和信仰來對待, 以此不斷挑戰自己, 提高自己, 不覺其苦, 而得到精神上的很大愉悅. 老先生生活清貧,精神上卻十分富有, 他所談所想的都是美好高尚的東西, 是我親眼所見的精神上的貴族.
最後一次和他通話是今年冬天, 他已經得知自己患病. 從最開始得知自己病情時, 他就很堅強樂觀, 說要做抗癌明星. 這樣的心態給兒女們多大的寬慰和支持啊! 他對我說, 他要積極治療, 夏天還要再到美國去看我們. 這對我這樣問候的朋友來說都是一個安慰, 否則對身患絕症的人, 我們又能如何勸慰呢. 他就像一顆堅強逑勁的大樹,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盡自己的全力撐起一片綠蔭, 傳遞給周圍人他的篤定, 他的平和. 對於他那樣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來說, 心裏經受著怎樣的不舍與痛苦, 我簡直不願意去想象.
印伯伯從年輕時演藝成名, 文革十年耽誤了藝術創作的青春, 到老年教書筆耕, 既曾享盛名, 也承受寂寞, 可謂起伏跌宕. 他幾次跟我說過, "我就是一介草民", 我想正是這種達觀謙卑的心態使他德馨藝精, 煥發著強大的人格魅力. 正像好友緬懷父親時所說的, 印質明是人間和天上的明星. 印伯伯,我想念您!
印質明紀念博客 --- 但有清風 唯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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