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西北之行,原本對青海湖充滿了期待。從西寧到青海湖的路上,風光精彩連連。可是青海湖之行沒有讓我找到心裏的感覺。湖,特別美,那是天上人間的感覺。可是開放的服務設施及旅遊環境,讓人感到無所適從。我東奔西跑,感覺都跑丟了,累沒了。事後,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好端端一個天下無雙的大青海湖,愣讓當地搞旅遊的人給“做” (平聲)成這樣,也真是不容易。假如再去,一定是自己開車環湖走,看最自然的景,享受最簡單的美。
哦,塔爾寺好看!那天西寧下著雨,意外地冷。我興致不減,每個能進的門我都進去了。出來時,連鞋子帶褲腿都濕透了,但我心懷感激。看過塔爾寺,更加懷念在西藏時的點點滴滴。
此次西北行,最讓我心動的還是荒漠中的一種美感,荒涼之美。這應該是西北獨特的魅力之一吧!
(一)一飛衝天嘉峪關
火車快到酒泉時,透過車窗看到朝陽映在遠處的山上。是雪山!自從去年從西藏回來,我對雪山總是有一種特別的眷戀。此時再見雪山讓我怦然心動。同車廂的三個小夥子都是到酒泉下車。他們告訴我那是祁連山。祁連山,多遙遠,多浪漫的名字。行程匆匆的我,隻想著這站要看的是嘉峪關,差點忘記了還有這樣美麗而壯觀的雪山在等著我!
作為明代長城的西端起點,這“天下第一雄關”真的保存得很完好。高大的城樓精致又威嚴,城牆氣派又規範。上來之前,開車的司機說,這兒哪有你們北京的八達嶺好呀。當我漫步在城牆上時,我的感覺是,這裏比八達嶺好。
這城這牆孤零零地聳立在無邊的大漠裏,周圍沒有蔥綠的群山簇擁著襯托著,它因而顯得更加孤傲,更加蒼涼。而且,遠處的祁連雪山簡直就是神來之筆,讓嘉峪關的氣勢一飛衝天,且寬廣無比。這感覺在八達嶺是找不到的。在城池的另一側,可以看到遠處成隊的駱駝,在風沙中走向荒漠的更深處,而且我分明聽到了駝鈴陣陣……
不對,是手機響了。煞風景。接通,是北京一個朋友打來的,問我要不要參觀奧林匹克公園的票。我好幾秒鍾都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麽呢。嘉峪關,奧林匹克公園……,無論從時空,還是從概念,這是多遙遠的兩件事啊!我謝了朋友,答應回北京後同她聯絡。此時,我的心在大漠裏,在遙望著雪山的古代城牆上……
“駝鈴”聲又起,這回是遠在美國的老公。他有我的行程表,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到嘉峪關了吧?”“哎,雪山真漂亮吔……”我無比激動地剛要顯擺,他就一通地理知識講座,把個祁連山的走向和地理位置說的頭頭是道,聽得我直覺得是他在嘉峪關,而我悶在美國呢!
兩通電話下來,我的心從遙遠的大漠,長城的盡頭被拉回到了現實。手機這東西,真的讓人有無處躲無處藏的感覺。即使是在天邊也跑不了你!
(嘉峪關上看祁連山)
(嘉峪關城樓)
從城牆上下來,發現城池裏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原來是現代人在仿古表演。我趕緊躲開了。這種沒有內涵,隻有形式和鮮豔色彩的把式,總會讓我感到難為情。心裏揪得慌。
從嘉峪關出來,司機說帶我去看看“大峽穀”和“萬裏長城第一墩”。其實所謂“大峽穀”就是一個幾乎幹枯的河穀,名字不太好聽,叫“討賴河”。而明代長城最西端的城墩就坐落在這河穀旁邊,離嘉峪城關隻有幾公裏。這河穀很有些險峻和氣勢,“第一墩”一側的穀深據說有五六十米呢。也算是不枉“大峽穀”之名。
這地處茫茫大漠的河穀和古老的牆墩,被太陽火爆爆地燒灼著,被大漠的風沙肆虐地橫掃著,幾百年就這麽過來了,無聲無息。當年想必氣派高大的城墩,如今幾乎看不出什麽模樣了,就是個大土堆子。對我,這是個有無窮魅力的土堆。因為它的久遠,它的荒涼,它的簡單,因為它自己的無所謂。
(二)神秘難測莫高窟
敦煌的駝鈴
隨風在飄零
那前世被敲醒
輪回中的梵音
轉動不停
我用佛的大藏經念你的名
輕輕呼喚我們的宿命……
……
敦煌的風沙
淹沒了繁華
飄搖多少人家
一杯亂世的茶
狂飲而下
我用飛天的壁畫描你的發
描繪我那思念的臉頰
我在那敦煌臨摹菩薩
再用那佛法笑拈天下
……
刀郎的《大敦煌》,駝鈴,風沙,飛天,呼喚,思念,佛法,曖昧…… 聲音狂放,蒼涼,性感。我的心早就被勾到敦煌去了。哪兒都不去,我也要去敦煌!
現在想想,膚淺呀!
敦煌莫高窟,沒看之前覺得她神秘無比。參觀完了出來,覺得她更加神秘。我是個凡事用心不用腦的人。莫高窟七百多個洞窟,參觀時看到的,最多一二十個。進去必須跟著裏麵的專業導遊,領到哪兒是哪兒。洞窟裏沒有人工光源(為保護文物),隻有講解員有個小手電筒。所以,在能進去的洞窟裏,隻能看到這束手電光照到的地方。就這樣昏天黑地幾個小時下來,腦袋想不暈都不行。
出來,覺得看到了太多的東西,可細想想,又說不清看出了什麽名堂。我跟的那撥人散了之後,我總覺得有什麽問題想問解說員,磨磨唧唧半天,可怎麽也想不起來。我開始生自己的氣,莫高窟是誰都能看的嘛?就知道個“飛天”,還有個什麽“反彈琵笆”,就覺得自己可以看莫高窟了?……對啦!“飛天”呢?我怎麽沒看到“飛天”呀?“反彈琵笆”在哪個洞?那歌兒裏唱的,《絲路花雨》裏跳的,都在哪兒那?
然後,我跑前跑後,問東問西,算是看到了幾處有“飛天”模樣的壁畫,但最終沒有找到官方的“反彈琵笆”畫像。後來在裏麵的商店買了兩幅漂亮的石版畫,才算出了這口悶氣。在他們的書店裏還買了本介紹各個洞窟的書,一看就更氣了。原來裏麵說得清清楚楚,哪個洞裏有什麽。我早幹什麽去了?那歌兒聽一百遍有什麽用?真是百唱不如一讀啊!
莫高窟,是做學問的人的天堂。宗教,曆史,文化,藝術,民俗,假如有興趣,那是可以用一輩子去研究的。好東西無窮無盡。當然,在那裏做學問是要忍受一點荒涼的。因為,那裏是大漠深處。
(從大門外麵拍的一幅露天的“飛天”壁畫。相機不讓帶進去。)
(月牙泉畔鳴沙山)
當然,如今的大漠裏可以玩兒的地方都開發了。離莫高窟不遠的鳴沙山和月牙泉就是個玩兒的地方。本來,茫茫沙漠裏,沙丘的環抱中,一汪清泉,一座古刹,宛如一片海市蜃樓,很能打動我這種偽“小資”。然而,當人很多,生意很多,生意的名堂更多時,再耍“小資”就是矯情啦。我怕誰呀,不就是沙山嗎?我爬!
爬山我會,但爬沙山,真是個挑戰。登一步,滑兩步,有勁使不上,隻感覺氧氣不夠用。頭頂上的太陽好象把能量都集中在我身上了,曬得皮生疼。別說,最難最苦的時候,我還真想到了登珠峰的運動員。有些體會了人家的偉大。有幾個大老爺們趴在半山腰,喘著粗氣,看來是想放棄了。一看我上去了,直說不好意思,一努勁兒,最後也上來了。
開始,臨時搭夥的幾個“爬友”還有些擔心下山會很困難,還在尋找容易下山的地方和角度。後來發現,“上山容易下山難”在這裏正好反過來。沙山難上,但下山不單容易,那簡直就是享受,因為根本不用擔心踩不穩而摔倒,輕鬆又過癮。我越下越有感覺,中途索性扭動起來,一步一搖還打著榧子。山下有人開始鼓掌,歡呼。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我就借機瘋了一小把。
噢,要深沉。下麵我接著深沉。
(三)大漠深處陽關道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王維的這首詩,把個陽關吟到了每個離親別友的人的心坎裏,讓人一想到陽關,就想到遙遠,荒涼,和孤寂。
處於河西走廊盡西頭的陽關,和它北麵的玉門關相對,從漢代以來,一直是內地走向西域的通道,同時也是軍事要塞。它現在的功能就是讓人參觀啦。開始不明就裏,買了票,由裏麵的導遊帶著,在個圍城裏麵參觀各種博物館,什麽莫高窟啦,絲綢之路啦,看得我都快忘了來幹什麽了。
陽關始建於西漢,看到完好的城池,就知道是後來搞的擺設。發現有幾處殘垣斷壁,就問導遊,這個好象有些年頭了吧?她說,也是新的。先用泥磚壘好牆,然後用高壓水槍衝成這樣的。我一聽,頭就大了。問她,這裏什麽是真的,請現在就帶我去吧!然後我們幾進幾出,好不容易看到一扇門外麵開闊的大漠,還沒出去,發現門口有幾個穿著古代戲服的人端著架子坐在旁邊。導遊說,古代時,出陽關就是等於出國了,那時人們也要有類似護照一樣的官方證明,才能出關。遊客可以在這裏花若幹RMB辦一份仿古的護照,越精致的價錢越高,然後“出國”。看著那些假官員們鮮豔的戲服和塗抹著油彩但又由於生意慘淡而百無聊賴的臉,我實在忍不住,把剛喝的一口水噴了出來。我謝絕了他們的盛情。我此時最不想辦的,就是另一份護照和簽證。
出得大門,一看外麵是無邊的荒漠,另外兩個遊客認為沒看頭了,就轉身回去了。我真替他們可惜,前麵都忍過來了,後麵的好戲反而放棄了。我一個人和導遊,坐上電瓶車,我們就走上了陽關道啦!順著陽關道,一路上沒過獨木橋,就來到了陽關故址。
餓滴神啊!假如此次到西北就讓我看陽關這一個地方,也值啦!太酷了!無邊的大漠,荒涼淒美,薄薄的白雲使太陽變得溫柔起來,而天依然藍淨如水。身後不太遠處,可以看到一片綠洲。其實,大漠裏的任何城關和軍事設施,都是建在有泉水和綠洲的地方。
陽關故址現在隻是一片荒灘,但我從心裏感到比那些新建的漂亮擺設要動人。這荒灘不是高壓水龍頭的作品,它是大自然用了幾千年精雕細刻出來的傑作,是有靈魂的。它見證了昔日“絲綢之路”的繁華和蕭條,經曆了抵禦外患的血雨腥風。當地人稱這一大片沙灘為古董灘,因為到現在,這裏據說還埋有大量漢唐陶片類的寶貝。我站在這大漠的邊緣,久久地凝望。我用心去觸摸大漠的脈搏,尋找大漠的呼吸,感受大漠裏吹來的浸染著千年暢想的風。我喜歡西北,喜歡這荒涼的陽關之外,喜歡荒涼中飄蕩著的淒美的涼意。
其實我不是太懂自己。有的東西很完美,但我不動心。而有些很荒蕪很淒涼的東西,會直擊我的心,給我震撼。生活裏,我離不開親人愛人和朋友。和朋友侃山時,我象個話癆。聚會卡拉OK時,朋友們封我為“麥霸”。然而,我的內心,卻象植物需要陽光一樣,需要一個靜靜的角落,存放那無處不在的孤寂。偶遇天時地利,我會讓這孤獨盡情地流淌出來,然後靜靜地享受。就象此時,在這西北荒漠的秋風裏。
(看圖說話:詩人王維)
(陽關烽燧)
(陽關故址)
(西出陽關)
200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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