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車上放起羅文。 聽到>, 不由得心情激蕩,神思飛揚。 歌聲裏漂浮起一條時光隧道,把我帶回了亡兵紀念日的旅程。腦海裏又記起了內華達州高遠的藍天, 長長的公路, 兩岸大片大片的草地和放牧的牛羊。 還有,在那小鎮上遇見的中國人。
我們的旅程是遊太浩湖,但住宿是在翻過湖邊山下的一個小鎮裏, 這裏便是內華達州的領地了。小鎮在山穀的平原裏, 一麵是SIERRA 巍峨壯麗的雪山,另一麵遠遠有山的輪廓。 穀裏沒有什麽建築,視野極為開闊,看得清十幾裏外的房屋和樹。 澄澈的藍天下,是一條長長的看不到邊的公路, 路的兩邊都是田,沒有開墾的良田, 地裏長的是野草,開了幾十分鍾的路,唯一見到的活物就是悠閑啃草的牛羊。 我們笑雲:這裏可不是算人均耕地麵積了,應該是牛均耕地麵積才對。
雖然和太浩湖隻隔了一重山, 感覺就像從一個人煙繁盛之地突然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小鎮像是新建的, 街上無論餐館,銀行還是民宅都很新很幹淨,但缺的就是人。街上看不到一個人,過路的車也很少。唯一人多的地方就是小鎮上唯一的賭場,裏麵擠滿了來試手氣的白人。可他們也都是呆在老虎機旁,不會走到街上來。這裏給人的感覺象是一個廢棄的空城,什麽東西修得好好的,可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的人都一齊跑光了, 剩下跑不了的石頭磚頭站在那裏,準備抵抗未知的敵人。如果一個人大白天走在街上, 周圍靜悄悄地沒有人,然而太陽又這麽大,走著走著他可能會突然拔足狂奔吧。
在這樣一個地方,我們是不奢望能吃到中國食物的, 隻在湖邊的中餐館裏吃飽了方回來,卻意外地見到一家中餐館,經營的居然是湖南菜, 這不禁使嗜辣的我們欣喜若狂,立誌第二日一定要來大吃一頓。 啃了幾餐麥當勞,我們嘴唇是破的,肚裏是饑渴的,每個人都暗暗在心裏刻畫神往。荒涼小鎮上的湖南菜,不知是怎麽個滋味呢。
等到第二天黃昏,我們饑腸轆轆地將車開到餐館門口,卻發現門是關著的,門上掛的牌子說:亡兵日休息。這下大家傻了眼, 大老遠地開回來,卻吃了閉門羹。眾人大受打擊,但還是殘存著一線希望說再找找看,哪怕是能找到賣盒飯的也比吃漢堡強。我們又開著車在鎮上轉,幾哩過去了,看見的除了西餐,就是比西餐更可怕的墨西哥餐。眾人的心絕望了,看來隻有回酒店煮泡麵了。車子經過了鎮上最後一個SHOPPING MALL, 過了這個就是無邊的荒田了。峰回路轉,就在車準備轉彎回頭之際,我們不約而同地看見一塊小小的招牌,CHINESE XXX, 這後麵的字被擋住了,看不見,可以足以讓我們欣喜萬分,一定是餐館了, 總不至於無聊到來這裏賣中國古董吧。
把車開近了,委實是一家中國餐館, 還是賣自助餐的,這遠遠好過我們的預想,我們不禁要稱謝上帝了。在家裏的時候也下館子,可是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高興的。
侍應是一個年輕的中國女孩子,看起來象是大陸來的。她看見我們也很開心, 非常熱情地為我們帶位,落座。我們告訴她差一點就吃不到家鄉飯了,她很自豪地笑笑,說以前偶爾也有中國人來這裏吃飯,台灣的,香港的,遇上大陸人大概是第一次吧。真的,如果我們不是那麽執著地尋找中餐觀,這麽偏僻的一個MALL,它的招牌又不大,很可能就錯過了。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菜的品種不是很多,其中有一半是老美口味,但有幾樣炒菜做得很地道,解了我們對中餐的思戀。裏麵的廚師和上菜的都是年輕的中國人,他們用家鄉話交談,看見我們,雖不大說話,但麵帶微笑,心裏一定也是歡喜的。女孩在招待客人的空隙,時不時地過來和我們說幾句話。她說這裏的都是福建人, 她從紐約剛過來不久。這裏的人很少,自己也正在適應。 但正是晚餐時間,陸陸續續的總有人進來吃飯,我們的談話總是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餐館的裝修很簡單,隻牆上掛著幾幅代表中國特色的山水畫。桌上的玻璃瓶裏,還插著色彩鮮豔的塑料花。坐在這裏吃飯,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的中國,那些比較講究的餐館裏, 老板有多少年沒回祖國了。那些上菜打雜的小夥子,一句英語也不會,他們的身份便是可疑了, 福建的偷渡客向來多的。漂洋過海來到這個陌生荒涼的小鎮,唯一依靠的便隻有這家餐館了。 不知道他們怎麽麵對這全新的環境,這異鄉的歲月。在海的那一端,是否也有牽掛著他們的親人。還有那年輕的女孩,為了生存, 從繁華的紐約來到這裏, 周圍都是男性, 那些屬於女孩兒的心事,她要去向誰傾訴。 我們身處矽穀,這個華人聚集之地,尚時時感覺孤單無依。一個單身女性,呆在這個連人也少見的小鎮,難道掙錢真的隻是她唯一的人生目的,還是有其它的苦衷。 我們甚至祈人憂天地擔心在這個白人統治的小鎮,萬一他們被人欺負,要去找誰申訴。
大家的心裏泛起一陣落寞。 灣區的中餐館也很多,我們對裏麵的人從來沒有同情, 那裏的中國人太多,我們的心已經麻木。 可是對這個小鎮上的中國同胞, 我們第一次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第一次為遇上中國人真正的開心,為他們的生活和命運而牽掛擔心。
結賬的時候,我們付了雙份的小費。就是這樣,也不能消除我們心裏對巧遇同胞的歡喜和對他們的一點點關心,雖然我們知道這樣遠遠不夠。我們上了車,正要離去的時候,一個年輕人跑出來四處張望, 我想他一定是在找我們的車,大概是想說聲謝謝,還是想和我們再聊幾句。可惜他沒有看見我們, 悵悵地進去了。 第二日清晨,我們早早地離開了這個小鎮, 再沒有機會光顧他們的生意,這是我們心頭的遺憾。
獨在異鄉為異客。這種孤獨難挨的日子, 我也略微有所體會。 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隻能在心中默默地為我們的這些同胞祈禱, 願他們能在困境中勇敢地生存下去,願每個人的心中常有喜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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