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剛開始，雨就降臨了。今年雨水多，心潮，身上也發潮。
電腦的生意還穩定，但周日來的客戶不多，所以我們決定那天不開了，改成和Aspen 一起吃飯。今天是我約她。
阿春前幾天打了幾個電話到店裏，問我有沒有向媽轉達她的意思，我說還沒有。阿春又冷笑了幾下，說道，“怵啦？開不了口？倒是很像你老子。說實話，就是不從你那裏，她也應該從別人那裏聽到什麽了吧？”
“這個我不太知道。不如你們直接說吧?” 我希望事情有回轉的餘地，
“我說過了，有仇必報。你老子那裏，遲早會有人去傳話的。但現在要緊的要找你媽的老板，告發她曾經偽造國內碩士學曆的事情，這事知道的人多了，個個還護著她，念著她的好。好啥子吆？撒謊成性，天理不容！”拋出這幾句話，她把電話“咣”地掛了。
其實媽有沒有碩士學曆我也不太清楚，但沒想到阿春這樣爽快的人會出這樣的一個狠招，估計她背後的智囊團的實力也不弱。猶豫了很久，覺得隻能去搬出Aspen 這個救兵。對，就是她。她見識廣，一副處事不驚的樣子，能震得住一般的人。而且，她也是媽的間接老板。如果阿春真的搶先到人事科去了，Aspen 還可以幫媽說幾句話。她們之間的交情非同一般。
知道Aspen很喜歡吃廣東菜，今天特地開了兩小時的車到費城的“醉仙樓”吃了一頓，很窘迫地把媽和小莊的事捅開了。她顯得萬分驚訝，沉默了很久後說，“冬冬，你媽是一個把自己隱藏的很深的人吧？”我聽了心裏起個哆嗦，問她為啥這麽說。她舉例說明，有一次她帶媽去看一個電影，裏麵有做愛的鏡頭出現。媽顯得十分害羞，根本不敢盯著銀幕看的樣子。
“她還老說，阿斯泵，我羨慕你們這一代，這麽小就可以談情說愛。我們工農兵學員是不懂愛情的。”Aspen邊說邊撓了幾下鼻子的右側，“不過，人是會變的，特別是當你遇到了自己心愛的、在乎的人，你會不知不覺地改變的, 有時候變了還沒感覺到。我常想，人要每天帶這個錄像機自拍，把自己一天的行為放映一邊，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形象呢？”
“這個想法很另類，倒是試試，從你開始。”我說。
她審視了我一眼，把話題一轉說，“就知道你這貌似單純的人不會無故請我吃飯的。你想讓我幹什麽，直說吧！”
我說，“那就直說。你會說話，經過的事情又多。去和阿春聊一下，看看有沒有辦法讓她消消氣？反正你也算媽的半個老板吧?”
“吆喝，把這麽難的事情扔給你姐。你好真夠義氣的呀。我考慮考慮。阿春，她憑什麽信我呢？”
“我不知道。就覺得隻有你能試一試，要不然，她丟工作也可能。她的美國老板本來看她不順眼的。我爸知道了事情就更不可收拾。”我很清楚這麽要求她是欠了一個很大的人情。
“我要想想。這樣的事情我沒經曆過。我和男友都是好來好散的，沒那麽複雜的。阿春這人喜不喜歡別人送她禮物呢？”
“沒用吧。她直來直去，人還很好的。”我說。
“我想，最好要說服小莊不能離開她，這是上策。”她說。
“那可能有點難的，莊叔在郵件裏寫得很清楚，鐵了心離開她，要去大陸找新人。但會每個月給她和孩子寄錢的。”
“好吧，你約她出來吃川菜，咱們去新開的“麻辣燙”吧？”她說。
“要不你給她打電話？就說是媽要你找她談談？我就怕來不及了。”
“好吧，我幫把多少就多少。”她答應了，“你先撥好吧。”
撥通後，Aspen 接過手機，開門見山地介紹自己是媽的老板。“您是阿春大姐嗎？我是Aspen，你知道的。上次我陪莊光明去和美國公司談判的。冬冬說，你要找我，談她母親的事情。晚上出來吃個飯方便嗎？”停頓了一下，她朝我搖搖頭，估計是沒戲。她接著說，“您別誤會，隻是想和您溝通一下。要不，今天下午您到冬冬的店裏來一下，我們聊一下好嗎？”她又停頓了一下，聽著對方訴說。好像隔了五六分鍾，她說，“您別誤會，我對這件事有點好奇。想聽您原原本本說一遍。冬冬也很想知道的。這樣好嗎，下午五點我們在店裏等你，不見不散？嗯，那我掛了。”
我總算鬆了口氣。不過，怎樣才能讓阿春放棄報複計劃呢？
也許我有點崇拜的Aspen真的有回天之術？
在開車去店裏的路上，Aspen 突然問我，“冬冬，這件事對你真的很重要嗎？你沒覺得你媽做錯了？”
“當然錯了。你以為我連這個都不知道？可是，阿春這樣做，是不是太狠了？”我說。
“對你來說她是狠的。對她來說，你媽也做的很狠對嗎？”
“我一直都恨媽的，可是突然，不由自主地又站在媽這邊了。我一直都想著等店做起來了，就搬出去，自己住。”我被說中了心思，又開始走神了。
“沒什麽。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保護你媽的想法也沒有錯，好像誰都沒錯。”她歎了口氣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差不多是這麽想。你看金庸的武俠片，裏麵總是有一些好中帶壞，懷中帶好的人。”我說。
“你還愛看金庸啊？那是編出來的故事，靠譜嗎？”她說。
和阿春的見麵是尷尬的。她的眼光裏那點蔑視不難被看出來。
阿春一開口就叨叨地講起她那個版本的媽和莊光明對她的欺騙；”你知道這個龜-兒子有多狡猾嗎？就是我坐月子的時候他都跟她鬼混，還開情人旅館。你說他還是不是人。那個爛貨，還好意思常常來我家送東西，裝的像聖人一樣。你說我辛辛苦苦地管家，帶孩子，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死的一對？還有冬冬他爸，他做的是什麽男人。怎麽不管管自己的老婆讓她找別的男人撒野呢？簡直就是個龜-孫子！”
我再聽不下去了，“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告訴她們我要離開一會兒，讓她們談下去。
“別走，你聽著也有好處。長大了不要去害人！”阿春叫道。
Aspen也站了起來，走到阿春跟前，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阿春，本來我的同情在你的一邊，不過，聽了你說的這幾句話，我覺得你應該想一想，你怎麽會輸給給一個比自己男人大十歲的女人，你有沒有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麵沒有盡職嗎？問題是，你老公在思想上先出的軌，即使沒有冬冬她媽，也會有別人，這個道理你懂嗎？”
我也意識到了，Aspen這幾話能把人氣瘋。人急了能看出來，阿春被戳到痛處了，猛地站了起來，母獅子般地對著阿斯幫衝了上去去，對著她的臉就是一拳。阿斯幫沒有防備，慘叫一聲“Shit”倒在地上了。阿春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我從地上扶起Aspen，看她一個勁地捂著右眼，使勁喊疼。
她說感覺右眼看東西很模糊，要我送她去了一家眼科醫院的急症室。我們在急診室等了很久，最後一個醫生給她查了眼底，說是視網膜剝離了，需要手術。
我心裏很愧疚，明白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我發誓，從現在起，無論Aspen要我為她最什麽，我都會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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