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本來的中國除夕夜對我早已沒有意義;小時候喜歡,是因為奶奶給壓歲錢。到美國後,好像就沒再領過壓歲錢了。隻是覺得這一天通常都很冷。往年爸媽都是要拖著我去他們的朋友家參加派對的,當然也常常請他們過來玩。今年是因為爸不在家,也可能是因為各人的心頭都罩著灰塵,媽打不起精神來張羅這些了。最後她說就請阿斯泵一個人來吃飯,她說阿斯泵最近心情不太好,也顯得無處可去。我覺得媽有點孤單,更想見到Aspen,於是決定打烊一天來過個節,居然還把五個臥室都吸了塵。
嵐嵐那天頗有殺傷力的一番話像是朝我的眼睛裏扔了一把沙子,讓我眼前灰蒙蒙的。後來想,是貪官的女兒又怎麽了?如今她可是自己掙著一份工資的。我們做生意的錢總不是貪汙來的吧?在我們這個乏味的小town裏有這號人,還真是讓我high了一把。而她,居然還是我的生意派特那?我幸運!
今天早上和爸在MSN上通了一陣電話,聽到了從北京傳過來的鞭炮聲。爸說他在北京的一個公司找了一個顧問的工作,感覺還挺不錯的。他說好久沒有回國過年了,和七八個弟兄姐妹在一起心裏暖烘烘的。這個除夕,大家都到了北京,在小姑家相聚。爸說小姑剛剛升了局長,還說說年夜飯是從外麵叫的,當然是川菜。爸自己炒了一個麻辣兔丁,他自誇地說,大家沒想到他還能做這麽地道的川菜,幾分鍾就吃得一幹二淨了。
他問到我未來的打算。我說目前的這個店經營的可以,現在連一些幫人組裝新電腦和寫一些簡單程序的活也攬上了。估計第一個月會賺到三、四千的,不覺得太累,還有空打電動遊戲。爸在攝像頭那邊笑了一下說,“好啊。以前從沒見過你這麽認真,盡力吧,別讓你媽太累。”
聽這話,眼窩有點潮。這會隔的夠遠,爸的話沒有平時那麽刺。刹那間,我明白了以前對他的種種怨恨,隻是害怕自己不能給予等值回報的反應,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坎兒。後來他和媽又嘰嘰咕咕聊了一陣,聽上去小莊可能是找到新的買主了,會虧掉不少錢,但他在國內經營的公司不錯,小莊也加強考慮要回國發展了,隻是在和老婆阿春談條件。這幾句灌進耳朵裏,陰霾了我的心情,有一種目睹著太陽打著哆嗦往下墜的感覺。媽,她以後會怎麽樣呢?反正這輩子她都不會把心打開了。看樣子我又要違背自己的諾言,去查查她的電子郵件了。
Aspen 在下午五點中左右到了,穿了一身淡藍綠色的中式夾襖,上麵有著一些的淺綠色的小碎花。她的發型變了,直直的短發搞得蓬鬆,她的臉看起來沒有那麽狹小,甚至帶點喜氣。我以前沒有仔細讀過她的臉。突然覺得她有點像畫中的翠鳥,頭時不時地動著,不經意地眨著眼睛,臉上的表情很豐富;等她不在的時候,你隻記得她的笑音,但記不住她有過任何一種恒定的表情。涼菜已經在廚房的桌上擺上了。Aspen 帶來了一種意大利點心“提拉米蘇”,她把裝點心的玻璃器放在涼菜旁邊。
媽仔細地打量著她的全身,說,“阿斯泵,你到底做了什麽讓自己一直那麽瘦,你看我咋瘦不起來呢?”媽今天穿了身淡紫色的毛衣,下麵是黑色的緊身褲,腳上套著雙黑色的皮拖鞋。
Aspen笑了一下說,“你別逗了,你這一身不也挺窈窕的?“
“唉,這人和人不能比啊。估計是基因的問題。你們先聊,我得炒菜去。馬上就開飯了。”媽披上了軍大衣,出門去,把一陣冷風帶進屋裏。“冬老板,這幾天都還好吧?”Aspen 問。
“在你的領導之下還能不好?” 我說,“吃些山核桃吧!我媽特意給你準備的。”
她坐了下來,拿起鉗子夾著散放在果仁盤裏的杭州小核桃,高興地說,“哪兒買的?聽說很補腦,我腦不夠用了。”
“莊光明從國內帶來的。”我說,“我不太喜歡,嫌煩。”
“這還煩啊,不到已經搞碎了嗎?用夾子再壓一下不就出來了?”她把那些擠出來幾個的核桃仁給了我,“吃吧,多吃了會習慣的。你還在長腦呢!說不定哪天又回去念書?”
“你不也就是念了個博士嗎?動不動就教訓人什麽的。”我說,“其實讀書並不重要。很多美國的有錢人都沒讀過書。重要的是common sense!”
“喲,我說了common sense不重要了嗎?兩天沒見,你說話咋這麽衝啊?”她嚷道。
媽進來了,手裏端著條紅燒的非洲薊魚,看魚的眼睛像是很新鮮的樣子。“好了,等豆腐煲熟了,菜就齊了。我們今天簡單點。”媽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水往褲子上摸了一下。於是我們吃起涼菜來,媽做的麻辣牛筋十分爽脆,但麻的不夠。
“Aspen, 你給你爸媽打電話了嗎?” 媽給她夾菜時突然問。
Aspen的眉毛顫動了幾下,臉上的喜氣不見了。她說,“沒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已經無官一身輕了;這些天正在雙雙接受調查,不讓隨便往外麵打電話。這段時候可能都聯絡不上。”
“這事情會搞得很大嗎?”媽很擔心地問。
“這個我真不知道。問題是,可能還牽涉到更高層的人,有的都出國了,總要有人來買單的吧。天知道會查到哪一天呢?”
Aspen 似乎不願透露更多的內情。
“你不用擔心。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這事對你沒影響。你把自己搞好了就行。”媽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搭到她的肩上。“你好像有點變了,以前一直都是有說有笑的。別這樣,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承擔了。”
Aspen還是笑了,說,“大姐,這些我都知道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就不用勸我了。和你們在一起不也挺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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