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去吉林，順便去看同學老王。
老王是研究生時同寢室的“戰友”。畢業後分到他老家的一個大國企裏的研究所，幹到室主任後在職讀博士，然後就脫離科研專職搞行政，前幾年當上了國企的副總。去年我決定回國發展，他和許多位同學專程去北京為我接風，大大地熱鬧了一回。
當車子到達酒店時，老王的八九位熟人已經在包間裏等著了，記得有他們公司的老總，有他的小舅子，有一位是公安局的政委，頗叫我意外，不明白怎麽會有公安局的，可又不好問。還有辦公室主任、總工等好幾位，都是他的同事，雖然都寒暄了好幾遍，卻沒什麽印象了。
包間的大轉桌上已經擺了不少菜盤，旁邊的長條桌上是一排酒，而最顯眼的是轉桌中間兩大盤的大閘蟹。都趴著擺成圈疊成一個高高的寶塔，造型挺藝術的。
我在美國中了資本主義的毒，總覺得吃東西吃不完是浪費（其實我記得出國前也是這樣，不好太誣賴資本主義。大概是這些年國內變化太大。）。就對老王說：“哥們，怎麽弄這麽多螃蟹？哪裏吃的了這麽多？”
“咳，你當我愛吃這個？還不是為了陪你這個美國人？”
“什麽？我怎麽成了美國人啦？我是中國人啊。我拿中國護照呢。”我有些委屈地說。
“什麽護照？我們這兒不認。你總是投敵叛國過了，不是鬼子也是二鬼子。”
“ng..，誰叛了？堂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憑什麽不認？”
“那你說說，你的那個護照，我們怎麽就沒有？”
“這有什麽奇怪的？因為你不是中國人嘛。我們中國人都有中國護照的。你沒有你就不是中國人。說吧，你是蒙古還是朝鮮偷渡過來的？”我挑釁著說。
“扯JB蛋,,"老同學嗓門提高了幾度。這時他們的老總打斷了他，說：“我們先不分成份。不管你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來到我們的地盤就是客人。喝酒。。”
“喝。”老同學樂嗬嗬地接過話說：“喝好了我們就認你是中國人，不好好喝你就還算是二鬼子，，”
我是能喝點酒的，不怕。我對老王說：還記得那回放假前喝酒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們那屆研究生到所裏的第一年回家過春節前跟高一屆研究生開聯歡會（比我們低一屆的那時還在北京的研究生院讀基礎課）。大家買了四瓶“北方燒酒”和一些啤酒，在單身樓的廚房裏做吃的。所領導關心我們，專門從杏花村給我們要來兩瓶汾酒兩瓶竹葉青（那時是特供酒，過春節時研究員給一瓶汾酒，副研一瓶竹葉青），又讓食堂給我們做了不少菜，並讓收拾好所裏的活動室讓我們聚餐。
同學們士氣大振，一個個歡呼雀躍。男同學中有幾位確實不會喝，表態說喝啤酒。六位女同學中一位說可以喝些白酒，其餘的說喝啤酒。剩下的十幾位男生都表明一定要使勁兒喝，喝完為止或喝倒為止。大家的說法是：就算醉倒也是喝汾酒竹葉青醉倒的呢。到最後，八瓶烈性酒都喝完了，大多數同學醉（倒）了，包括老王。我則是沒醉（倒）的三個同學之一。這件事同學們重聚時總會提起來。自然，那是我比較得意的話題。
聽我這麽一說，老王微微一笑，望了望他們的老總。老總就對我說：“先把我們這裏的規矩跟你說說。第一輪喝由我主持，我第一個喝，然後輪著來。每個人可以選擇要麽喝白酒，要麽紅酒，或者啤酒。喝完這輪以後就自由喝，誰愛敬誰就敬誰，愛喝多少就是多少。”
我“嗯”著答應了一聲。老總說：白酒是三兩的杯子，一口要幹完一杯，然後把杯子扣過來，如果滴出來的酒超過五滴就不算，就要罰他重喝一杯。
我皺了皺眉。老總拿著一個大杯子接著說：“喝紅酒呢，是半斤的杯子”，我眼睛大睜。就聽老總說：“紅酒要連著幹兩杯，也是不能剩下超過五滴。啤酒也是半斤杯子，一口氣要喝完五杯。現在開始。我喝白酒。服務員，倒酒！”我盤算著，還是白酒體積小，我也選白酒吧。
後來怎麽喝的，記不太清楚了。半夜裏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嗓子幹得冒火似的，咽了口唾沫，一點兒也不頂事。跌跌撞撞摸進水房，喝了幾杯自來水，又爬回床去。感覺胸口發脹，堵了什麽東西似的。倘若明天還要我喝酒，我是作中國人呢還是作二鬼子？我有點拿不定主意。突然想起來了我們散仙穀裏的史都培，不會是回國後酒喝多了引起的肝硬化去世的吧？是不是也有人對他說不好好喝就是二鬼子？想來想去想不清楚，慢慢地就又糊塗過去了。
中午起來出去吃飯，隻喝了點湯，又喝了點稀飯就作罷了。頭疼欲裂。到下午老同學送我去機場時，還是暈沉沉的有些糊塗。飛機起飛時我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我這麽使勁兒喝了一頓，我的成份是中國人還是二鬼子，人家還沒給我作結論呢。
這一明白過來，就越來越懊惱，簡直是對不起英勇犧牲的老網友史都培同誌。不行，下回一定要再喝，要把老王喝倒，到底看誰才是真的中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