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暮色

來源: 鶉之奔奔於 2009-01-07 12:13:52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2573 bytes)

一向認為秋色是種很昂貴的東西。

上海沒有秋色，每年，法國梧桐葉邊剛轉黃，便有風雨來襲，一場接一場，巴掌型的葉子還綠著，便已經同雨落隨風飛，即使落葉滿街的景象，也隻能在黎明的微光中得一瞥，很快就會消失在竹枝大掃帚的唰唰聲中。非要看秋色，就隻能出城了，或者到蘇州東山半島賞銀杏，或者去安徽看烏桕，有人推薦杭州的滿隴桂雨，那個是鼻子的盛宴，和眼睛沒什麽關係。

既然秋色要出遠門才能賞到，就不能不當件大事來做。首先要選準時間，早了晚了都會失之交臂；其次要提早訂票，大家都趕著這幾天呢；然後呢，就是準備，服裝飲食相機哪樣都不能少；最後還要祈禱天公做美，千萬別下雨，更別在在頭天晚上來場大風。咳，算算這翻折騰的開銷，還真不便宜。

（圖：早晨七點半的陽光）

（圖：楓林晚）

今年好了，秋色家中看，更確切的是可以躺在床上看。搬家時正是夏天，臥室望出去，隻覺得濃蔭清涼，林邊百合花燦爛，晚上則是流螢點點，美則美矣，未覺如何出奇，蒙特利爾哪裏沒樹沒花啊？等到天漸涼，葉變色，突然在一個早上，發現秋色已經滿窗。

豈止滿窗，在落地鏡和梳妝鏡的反射下，臥室三麵被森林環繞，繁葉如金，朝陽落日，變化萬千，竟然沒有分秒相同。我才知道，秋天真正的顏色是流動的，如雲如水如時光，誘得人總想伸手握住，存上個千萬年，最好做成寶石貼在心頭，隨時可以拿出來看，卻不知，這秋色也如水中魚雲中雀和世上所有的紅顏，從來都是在指間溜溜滑過。

秋意最濃時，我都會在午夜醒來，月光下，森林默默，樹葉放出淡金色的光芒，似由流螢聚集而成。我總會悄悄起床走到陽台上，深深呼吸，空氣有著樹葉和露水的味道，清涼芬芳。每次，無論前一秒睡得有多熟，宋卡都會立刻跳下地跟出來，尾巴輕掃著我的赤腳，一人一貓互不相看，卻有著默契，然後再一起悄悄進屋，上床入夢。在這個秘密的時刻裏，再沒有皮囊的界限，我們隻是兩個小小的生物，沉醉在彌漫天地間的光色幻影中。

（圖：秋色入夢來）

（圖：吸引宋卡的不隻是秋色，還有別的，白天是鬆鼠和鳥，晚上則是浣熊和狐狸）

很多人窮其一生苦苦尋找著幸福，其實，幸福唾手可得。在我，每年秋天，能夠在最厚重濃稠的秋色中閉目凝神，便已經心滿意足，時間也不必長，隻要幾個朝朝暮暮就好。

（圖：朝顏 -- 住在樹上的鳥和鬆鼠都能成畫家了吧？）

（圖：暮色 -- 遛狗人對我說：“這樣的美麗為什麽很多人視而不見？”）

2008年10月31日於蒙特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