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A君的愛情故事
A君一家感恩節從外周趕來見麵，老朋友聚首聊起年輕往事自然不免唏噓一番。周末他人走了，可是由此泛起的陳年舊事卻不能輕易散去。都快三十年了吧！那些往事還是那麽曆曆在目。乘著這沉渣泛起的味道，我就把A君的愛情故事來曬一曬。那可不是忽悠，絕對是真實版。
A君和我是鄰居，當然更是好朋友。後來念了工農兵大學，分在某事業單位。他一路順順當當的，入黨提幹，有德有才，還一表人才，領導看重他，女孩看中他，眾人看好他。
可A君偏偏在愛情問題上走了偏鋒，沒按牌局出牌，讓大家跌破眼鏡！他為了愛情，竟和自己的母親斷絕關係，鬧得滿城風雨。
A君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平日裏總是談理想抱負，談哲學文學社會問題，可唯獨沒談的是愛情，其實那時我們都情竇初開，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異性的一切。
當他談了第一個對象的時候便馬上來告訴我，喜滋滋的，還神秘兮兮。接著來找我的是他的母親。他母親是來找我幫忙的，不是叫我撮合他兒子，而是要我勸導A君，不能談這個對象。
A君談的這個對象，是同一單位裏的團書記。那不是蠻好嗎，政治上進。我曾問過他：人長得如何？
一般。A君回答。可是馬上補充：我看中她的是人聰敏。
從他母親那兒我知道了更具體的情況。女朋友長得不好看。才，是有一點。不然怎麽做了團書記呢？家住在閘北區棚戶區，老家是江蘇北部。他母親說：我下到廠裏搞四清，最難弄得就是那兒的人。
我聽後，心裏略微一驚。沒想到A君的戀愛是這樣一個狀況。因為我知道就在我們一起玩的夥伴裏，就有喜歡他的女孩子，或者都是家長互相來往熟悉的。
那時有門當戶對的習俗。那種思想不一定對，可是現在不是更盛行了嗎？我覺得A君的母親沒錯。反過來想，其實他兒子也沒錯。
戀愛自由，那可是書上寫的呀。
那時我也有自己的問題，正忙著，就沒有主動和A君聯係。幾個月之後，A君來找我了。一見麵，我嚇一跳：他怎麽蔫頭蔫腦、灰頭土臉了呢？看來被愛情折磨得不輕。
在一家小酒鋪裏，我們啃著三黃雞，喝著啤酒，就聊起愛情來啦。
A君的母親堅決反對他找的這個對象。在此之前他母親介紹過幾個女孩子都被A君一口拒絕了。氣的他母親到他單位裏找領導，又不好明說是反對這檔子事，隻說兒子年紀還小，事業為重，反對兒子現在談戀愛。跨越領域幹涉子女戀愛，這事本來就有點強橫，可是單位領導還是給她麵子，老革命了嗎，泡杯茶，好言慰勸，同時表示事業和愛情不是天生的一對矛盾，戀愛是個人的事，單位隻能轉達，不能插手。他母親撒了氣，以為狹領導之威可以收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了。想不到愛情這事隻能擼順毛不能逆著來，A君被他母親一激，就徹底逆反了，反正是鐵了心，連家也不回了。
住哪兒了呢？
原來住到女朋友家裏去了。
後來我去過那地方。轉兩趟車，走一程子路，拐進一片茅草房毗連的小道，隔對門的距離隻有幾人寬，家家戶戶都在門外吃飯，說得都是他們的家鄉話。我是在一片注視的目光下走進那裏的。那一刻，我心裏真有點佩服A君。
矛盾激化一定要出事情。
現在關係到哪一步啦？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反正已經定了。A君斬釘截鐵地說。
你們------那個了？我問道。他點點頭。
我覺得再多言都是白搭了。那年頭，和女孩子接了吻，就等於表示要娶她了；摸了她身上了，半個人就是你的了，上了床你就背墊著一條人命啊。愛情真是以生命為代價的。起碼也是以政治和人生前程為代價的。
A君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愛情的力量確實偉大。
一喝酒，回過氣血了，A君的臉上漸漸返了紅。A君是美男子一個。
那你愛她什麽呢？我忍不住還是要問。
她聰明，喜歡文學，有才華------A君說了一串詞------這個世界不太公平，這麽有才華的人生活在這種環境裏。還有社會歧視------
被他這麽一說，我心裏頭原來那些疑惑打消了。我們不是一直在看文學名著，探討社會問題和討論改造社會的責任嗎？可那和愛情真的有關係嗎？
老實說，我不明確。出於朋友義氣我還是站在A君這一邊了。至少那時我佩服他的勇氣。
分手的時候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來他有大麻煩。
女朋友懷孕了。
未婚先孕！那在當時可是一大罪名啊。先不先的，這人品就得遭人背後指指戳戳的。
當然後來是做了人流了。A君也就是為這事來找我的。要知道，那時做人流，要結婚證書，或者單位介紹信。做人流而且還要保密，當年我倆是經曆了怎樣的驚險和曲折啊，真像一部驚險小說。說真話，那幾年裏，我一聽到打胎二字就心驚肉跳；直到現在看到這兩個字還覺得特別刺眼，那都是年輕時擱下的病啊！
胎悄悄打了，可是A君的愛情卻更危難了。
首先單位領導和群眾都不看好這趟戀愛。為什麽？差距太明顯了。單位正副把手都是老幹部，心裏和A君母親應該是一個想法，那二把手（女的）還把A君借工作名義叫到家裏談工作，意欲介紹女兒給他。但又不能明確說什麽，隻能轉彎抹角地說：小A啊，家長都是為子女好的，大人的話應該聽一聽的。要冷靜想一想啊。下麵科室的同事們大多數為A君惋惜，反過來又覺得女的會耍手段，也因為她做團書記平日裏總得罪不少人吧；更有那自覺比她美妙的女孩，不甘失落大膽向A君表示好感，A君心地單純不能冷拒也隻能哼哼哈哈回應。於是矛盾來了，女朋友去甩話給對方聽。事情鬧鬧變大啦，單位裏半數人見到女的不理不睬了，見到A君都客客氣氣熱情友好。到最後她團書記的位置也被改選下來了。她很孤立，這種狀況加深了她的怨憤，也加深了和周圍同事的對立。就連A君的那些同學，甚至要好的老師都不看好這檔子戀愛。總之沒人看好這場戀愛，隻有我一個人撐著義氣為A君站邊兒。當然一切不幸的後果最後都落在A君身上。女朋友更加需要他的愛撫和支持，而他那時正一門心思準備考研究生呢。她覺得他愛得不夠，愛得不深，而他覺得自己是用行動在表明愛，和家庭都斷絕關係了，還要怎樣愛？難道和同事朋友們都翻白眼？
因此小兩口子經常口角。有一次吵得厲害了，A君就住在我這兒擠一張床。結果女的當晚就喝了藥被救到醫院，醫院叫來當地派出所，派出所打電話到A君家，他父母接的電話，轉了一大圈再打到我家，搞得我父母驚嚇了一場。背後責備我不該幫小A的忙，要和他母親配合做他的工作。他們哪裏知道A君現在是背著人命在談戀愛呐。
事情鬧大了，A君的母親也沒辦法最終讓了步，A君又住回家，女朋友也跟來了，現在是她不回家了，每天同進同出。這也不是辦法啊，沒結婚的，就這樣算咋回事呢？於是A君辦了結婚證，父母給A君搞了一套一廳室的房子，小兩口搬過去住了。風波總算暫告一段落。
記得我當時請了假幫A君粉刷房子，他女朋友也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她站在陽台上，歎道：我一直夢想有一天站在自家的陽台上看藍天。今天終於實現了。當時我咋覺得這話特刺耳別扭，雖然這話聽起來像詩。A君看看我，笑笑。我不知道這笑是苦、是甜？
搬入新居後A君請了朋友來他家一聚。大家嘻嘻哈哈的吃喝完了，接下來聊天侃大山。那一桌子碗碟就沒人清理，女主人坐在那裏和大夥侃文學侃世道。結果是大夥幫著一起清理了。當晚我走出他家時，心裏就預感這婚姻不會長久。同時心裏第一次嘀咕：A君咋找了這樣一個女人呢？實在看不出有哪點好。
後來大家個忙各的，隔時會聯係一下。我那時正好因工作到外省待了兩年。等我回來，聽到的第一大新聞就是：A君打離婚了！
這一次我們又是在小酒鋪裏啃三黃雞喝啤酒。A君神色憔悴，真的被愛情擊垮的樣子。
真的要離了？我問。
這日子沒法過！A君像所有受了刺激的人一樣，打開話匣子一路滔滔不絕，如倒苦水。
A君一直在準備考研，談戀愛鬧風波耽擱了兩年時間。於是小家庭安定下來他就一心撲在複習上，抓緊時間。可是她卻不配合，說也要考大學。這樣一來家務事沒人做了，吃完晚飯A君就去看書複習。過後看到廚房桌上碗筷沒收拾，就問她：怎麽不洗碗筷啊？她回答：哪條法律規定妻子一定要洗碗啊？一句話把A君噎得不輕，半響回不出聲。有段時間水槽裏堆滿了碗盆。到最後都各自在外麵吃。衣服也是丟在浴缸裏幾星期不洗，都有了味道。為這事終於爭吵起來。
A君年輕氣盛，但毛頭小夥耐力不夠，在性上麵次數足夠但質量很差，女的從沒達到過高潮。這也是引起爭吵的內在原因吧。
那女的為了和A君好，背了攀高的惡名，為周圍環境不容，尤其A君母親到單位告狀，更使她自尊心受辱。而A君心中有愛卻不善口頭表達，認為用行動足以回應社會的眼光；也由於家庭環境所致，A君身上難免有高傲冷僻的個性，女的失落感深重。所以在結婚後也是逆反表現，加之本來家庭教養就不是大家閨秀甚或小家碧玉的內容，賢妻良母更何從談起；做政治工作、積極分子久了，反抗性特強，現在叫女權主義者。其實那是歪曲了女權的意義。如今做了一家主婦，一切積壓的內在因素全部變本加厲爆發出來。
A君不幸，何其不幸！
到區人民政府辦理離婚手續是我陪A君一起去的。女的已經等在那裏。總算好，兩人是協議離婚，因為沒有孩子，那時也沒啥財產，就這樣分手了。女的也不願再回到她原來的住址，便在外麵租房住。A君後來調離原單位。幾年後便出國了。
記得分手前A君最後一句話問她：你明知我要找的是賢妻良母，知道我要繼續讀書，你知道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想做，當初為何答應我呢？
女的沒說出一句話。無言以對。
一切都塵埃落定。人生風波一起一伏，總有暫歇的時候。
那一晚，A君一家和我們一家吃火鍋，就這樣聊著往事。A君是在離婚後六年再結婚的，結婚對象是他媽給介紹的。
當年他離婚後，他母親就說：怎麽樣啊，不聽老人言，苦頭有得你吃！
好吧，下一次，就你給我找吧！A君算是服了輸。他母親這下樂了，如拿了聖旨趕緊忙顛乎去了。
從此A君像換了個人似的，在愛情問題上，在兩性關係上開了竅。他的那個小屋就成為我們一夥的情侶屋，我都有房門鑰匙。那時風氣也開放起來，上床也不必背負人命了，打胎也稀鬆了，小手摸摸男女都得益不亦樂乎。A君對他母親介紹的對象是來者不拒，自己在外麵還有女朋友，拍拖的八麵玲瓏上下順暢前後滑溜。他總是問女朋友一句話：假如我是瘸子，瞎子，沒有房子，沒文化，你會愛我嗎？
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回答：愛情是崇高的，不計代價的，你真的這樣，我還是愛你------
A君一聽這話，在心裏就把她給打發了。有一次，一個女孩回答：
嗯，你真的這樣，我會考慮考慮的------我幹嘛要找這樣一個人呢？
A君心裏就選定她了，就是現在他的妻子。
我們吃著火鍋，都哈哈笑起來。哦，原來愛情那麽簡單！
A君現在可是對愛情和性有深刻理解，嘴巴也花花的，能把女人說得心花怒放。他認為，愛情有一半是嘴巴的責任。光做不說，女人會認為你低級情趣；光說不做，女人立馬找別人去。女人的陰-道是通道，通往心靈，那是對她自個兒說；陰-道其實也是九真陰功煉丹爐，男人要在裏麵烘焙燒烤，火候到了才能成熟。他還有許多歪歪道理，都是他自個總結出來的。看他妻子樂嗬嗬的樣子，我想，她夠幸福的。
我覺得對不起我父親。A君已經和我說過。這次他又重複了一遍。在他的愛情風波裏，他最後的醒悟是他傷了老父的心。在當年那件事上，他父親一直沒有表態，從頭到底和兒子隻說過一句話，那句話如沉重的鐵塊一直擱在他心裏：
世上好女人多的是。
A君後悔當初自己聽不懂這句話。可是他在心底卻從來沒原諒過他母親，盡管現在的妻子是她介紹的。他母親就是一個強悍的“女權主義者”，從來不做也不會做家務事，是悍妻而不是慈母，這就讓A君從小憧憬著普通人家的“賢妻良母”的形象，他有“賢妻良母”情結。那時社會封閉，又看了一點書，令他感到越低層的階層越出賢妻良母，所以便有這一出愛情風波故事。其實，真正的賢妻良母多出自於良好家庭的呀。
任何故事，都是時代的縮影。
我打電話告訴A君，把他的經曆寫成故事了，要貼在網上。他哈哈笑起來，說：好啊好啊，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啟發。愛情是美妙的，隻有自己去嚐試才能體會。哎，還有一點，婚姻一定要門當戶對，一定！
他又問我是什麽網站，我告訴他了，他說：
嗯，好哇，什麽時候我也來瞅一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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