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故宮博物院布局合理。一樓展示明清之際鎖國與開放的曆史,很值得了解。物質文化曆史按材料分類,包括書畫、青銅、玉器、石英和工藝品。兩位日本人站在展櫃前麵,談論一件玉器,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一大群日本小學生將工藝品展室擠得水泄不通。這樣的場麵總讓人感動,讓我想起京都國立博物館展示的《世說新書》唐人抄本——幸免於文革的劫難。幕末之前,日本對中華文化是亦步亦趨。他們對中華文化的這份尊崇延續到了今天。沒人會罵這些人是和奸。
我們在四樓三希堂人文空間吃中飯。這裏內外環境都好,牛肉麵做得比外麵講究,配得上國立博物院的名聲。
故宮博物院是關於中國曆史,國立台灣博物館是關於台灣曆史。一樓展現原住民文化。台灣自古以來就是——原住民的領土。本省人和外省人以日治時期為界,隻有移民第幾代的區分,其實都是外來人口,相當晚近。二樓《浮生台灣》的展覽以人為中心講述曆史,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實際上在《馬關條約》簽訂之後、日本真正接管台灣之前,台灣人成立了台灣民主國,唐景崧和劉永福先後擔任總統,國旗為一隻老虎,前後存續了150天。這比毛潤之等主張的湖南共和國可是要早多了。日治時期,建立台灣共和國成為共產黨的目標。
五十年日治,日本人在台灣做了一些好事,如取締纏足、鴉片和薙發三大陋習。為促進天足運動,第四任總督兒玉 源太郎題寫“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民政長官後藤 新平題寫“唯是自然,乃能成體”,用漢學來教育台灣人。日本對台灣的治理,在兒玉、後藤時代(1898-1906)開始走上正軌。他們在民俗舊慣、人口土地等各項社會調查的基礎上,因地製宜地製定和調整政策,成功解決鴉片問題,積極開展土地改革,興建城市,改善交通,發展糖業。剿撫兼施,到1902年,抗日力量已難見蹤影。日本人奠定了台灣博物學的基礎。1908年總督府民政部殖產局附屬博物館成立,為國立台灣博物館的前身。台灣光複之後,有的日裔博物學家幹脆留在了台灣。
民眾隻求安居樂業,不管掌權的是華人還是日人。國民黨政府接管台灣之後,腐敗無能,台灣人民反過來懷念日治時期,在1947年爆發了民眾反抗、政府施暴的二二八事件,共產黨也在其中積極活動。今天,國立台灣博物館旁邊就是二二八和平公園。能夠正視曆史,不能不說是台灣的一大進步。不同的經曆導致對日本的不同態度,總體而言,台灣人民對日本的態度跟大陸人民不太一樣。這裏地鐵報站用日語、商店名用日語、賣日式餐飲、穿和服,絕不會被人責罵是漢奸。
這兩家博物館的解說詞都是用心寫的,見解不俗,文采斐然。參觀故宮博物院的遊客要多過參觀台灣博物館的。但來台灣旅遊、要了解台灣今昔,不能不參觀台灣博物館。
太座饞阜杭豆漿的早點。阜杭豆漿的早點可是米其林級別的。我們就住在阜杭豆漿的旁邊,七點鍾去的時候,排的隊已經有一裏多長了。排隊的過程中,先是中正先生歸西,接著經國先生往生,後來孝文去世。算了,今天不吃這個,這個隊不能再排了,我們要確保蔣市長萬安先生萬安。
據說習主席激勵解放軍將士,統一台灣後,我請你們吃阜杭豆漿。這麽一說,我們來自美國東部戰區的也有優勢,早起排隊,還有能比我們更早的嗎?接下來兩天早晨,我們吃上了阜杭豆漿。豆漿分冰熱甜鹹,烙餅脆,飯團黏,裏麵可以包蛋餅和油條,樣樣可口,無可挑剔。一家三口,多少錢呢?不到10美金。
我們父子倆半夜在台北找吃食,總不愁沒有餐館開門。雞鳴之時,炸油條、做包子、三明治的就開始忙活了。阜杭豆漿門前,四點多就有人開始排隊。台灣人民這麽勤勉,外加發達國家的支持,武統台灣恐怕沒那麽容易。
中間有幾天我們坐火車去了花蓮。住進旅店之後,我們父子倆就開始睡覺,一直睡到晚上十一點。花蓮市沒那麽大,這麽晚了還開門的餐館不多。計程車司機將我們拉到市中心,沿路打聽還有哪些餐館開門。我們先在一家餐館吃了點東西,然後在街上閑逛,遇到一家牛肉麵館,他家的牛肉麵實際上比台北某家的好吃。吃完後,從市中心,沿海岸線走回旅店。四處幽暗,驚濤拍岸讓沿途顯得更加沉寂。一家三口走在他鄉本來陌生的路上,能安之若素,完全沒有不安全的感覺,很妙。我們不擔心迷路,旅店就在海邊,沿著海邊走,總能走到。
第二天我們包陳姐的車去太魯閣國家公園。陳姐是本省人本地人,對家鄉的山山水水非常了解。花蓮人很淳樸,海水純淨,天空澄明,空氣清新。當地沒有汙染,在旅遊上很下了一番功夫。車子在山麓行駛,山勢陡峭、甚是逼人,山上長滿了灌木。這樣的山恐怕不易攀登,如果有人嚐試的話,看上去沒有立足之地。山腳有原住民定居點,房屋低矮。
我們停留的第一個景點,是清水斷崖。懸崖上部還有灌木,下部最陡峭的部分光禿禿、灰白色,海水青綠。一邊是高山緊逼,一邊是大海無垠。二者之間,清水拍打在斷崖上,激起一長溜白色的水帶。放眼望去,灌木叢覆蓋著高山,公路在山腳蜿蜒,鐵路在隧道裏穿行。此處景觀既有自然、亦有人文,不愧是台灣十景之一。
陳姐告訴我們,這個季節的太魯閣,一般上午晴天,下午轉陰,晚上可能下雨。真正進入園區,上有高山,下有峽穀,驚心動魄,別有天地。台灣跟日本類似,地震頻繁。太魯閣正在維修加固,對出入有所限製。山上經常落石,進園要戴安全帽。路麵很幹淨,那都是一大早清理過的,不然滿路都是落石。
我們時間有限,她幫助我們安排行程。我們走的第一個步道,是燕子口。這裏可以看到,萬丈深淵裏,水與石的經年搏鬥。對岸斷崖是白色大理石麵,上麵有明顯條紋。巨大石麵上有清晰的淚痕——山泉總能找到巨石的弱點,從中冒出,匯入溪流,從大大小小的石頭之間,訇然流過。水至柔,石至堅,但泉水可以花千萬年的時間,在大山間鑿出一個河道,形成溪穀,奔流自如。我們在明媚的陽光之下,將水與石的關係看得通通透透。這巨石,就是黨的堅強領導。這山泉,就是曆來逆來順受的人民。
我們也走了九曲洞。九曲洞原來是東西橫貫公路(中橫公路)的一部分。洞頂、洞壁凸凹不平、滿是尖銳的石棱,路線驚險曲折,可以想見當年經國先生帶領人民開鑿中橫公路的艱辛。台灣東西部之間有大山阻隔,沒有中橫公路,東西部的交通可是不容易。
中午陳姐帶我們去天祥遊憩區吃飯。這裏酒店的餐廳需要預約,我們本來對景區內的小餐館不抱希望。我們曆來的經驗,除了黃石公園,景區內難得有好吃的。但是這裏是又一個例外,小店裏的菜品實惠可口,我們還嚐了幾口原住民的紫米竹筒飯。這裏景致很好,有高山、有峽穀、有溪流。橋有兩座,一座稚暉橋、通車,一座普渡橋、連著祥德寺。文天祥公園在小餐館的旁邊。不過你要當心,這裏有些手腳不幹淨的猴子,還有不少蜜蜂——請不要太甜蜜,謹防叮咬。排泄不要錢,這裏才象是真正的祖國。
下午天色真的陰暗下來。我們去了嶽王亭,走了旁邊的索橋。橋不算長,修得也紮實,是峽穀太深。風沒有動,橋沒有動,是心動。世界很小,我們在附近的步道上,居然碰見了兒子在雅禮夏令營一位來自休士頓營友的同學。一方麵公園有管製,另一方麵我們要睡覺,所以我們在看過流芳橋之後就離開了園區。
我問陳姐,太魯閣是什麽時候成為國家公園的?她說不知道。我查了一下,太魯閣國家公園的前身,是日治時期1937年成立的次高太魯閣國立公園。
離開花蓮的那天上午,我們還請陳姐帶我們瀏覽蓮東。蓮東海岸十分優美,類似於加州一號公路。都是太平洋彼岸,彼此彼此。台灣物產豐富,香蕉就有若幹種,放在路邊良心攤上,無人照看,路人隨取隨付。也有烤飛魚的,有一家是頭目飛魚,他父親以前是原住民的頭目,正在家裏編竹筐。中午陳姐將我們帶到花蓮市中心的闔家歡餐館,跟我們告別。這頓飯不光美味,而且清淡、健康,是這次我們在台灣吃到的最好的一頓飯。
回到台北,我們去了剝皮寮,一片清初開始建立的街區,曆經清代、日治和民國三個時期,現在是供遊人參觀的曆史建築。
然後我們去了台大。沒有院牆、沒有門衛,暢通無阻。哪裏比得上北大清華的學府派頭,連本校師生出入都須要證件。我們到台灣不需要簽證,到中國須要簽證,祖國就是偉大。我把祖國比母親,看母親要申請簽證。
從台大,我們走街串巷,到溫州街殷海光先生故居。穀歌和蘋果地圖並不準確,好在按門牌號並不難找。因為當天是新年長周末,故居院門緊閉,我們沒有看成。海光先生是台灣自由先驅,我的湖北黃岡前輩老鄉。他以自己非凡的人生,實踐了不自由、毋寧死的哲學。下次到台灣,我一定再來。
一〇一在台北鶴立雞群,並不給人以威逼和壓抑的感覺,不像上海陸家嘴的那三棟摩天樓。台灣能造電腦芯片,也能造摩天樓。一〇一是由李祖原先生設計的。而上海那幾棟,都是由外國人主導設計的。還是祖國開放程度高,經濟實力強、請得起外國設計師。
離開台灣那天,我們步行去看總統府、司法院。回旅店的時候,路過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中國遲早會豎起一座紅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台灣能正視曆史,很讓人自豪。快到旅店,看到中央大樓上飄揚一條大字橫幅“票投國民黨、引來共產黨”。我受共產黨教育多年,已經牢牢記住“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打到國民黨反動派”。我要是在台灣有投票權,肯定不投國民黨。中國那些眼巴巴希望國民黨獲勝的人,他們忘掉初心了嗎?
台北的雨,是民主自由的新雨。台灣,是中華文化區最後的自由堡壘。我祝福台灣,並完全支持台灣人民用選票決定他們前途命運的權利。
2024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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