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釣趣事

在我開始學習釣魚的那會兒,每當看到釣魚的船兒在眼前晃悠便羨慕不已。尤其是當我運氣不佳,釣魚釣了一整天,兩手空空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船兒居然不請自到地出現在我的腦子裏,我就不禁心存幻想:“唉!我要是有條船哪該多好啊!哪怕有船的朋友帶我船釣也行。如果能這樣,就不可能忙活了一整天兩手空空了。”有時,我還操起不嫌事大,輕描淡寫的口氣,對我身邊的釣客們說:“朋友,還是想辦法買條船吧,哪怕買一條皮劃艇也行。隻要小船兒把你送到魚窩之上,你就會不停地把藏在水底下的魚兒釣上來,釣魚就變成手到擒來極其容易的事情了。”有時,我想船釣想得著迷,竟然不由自主地把食指輕輕地壓在被饞液濕潤的厚嘴唇上,心頭上還浮出了幾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般的情絲。

就是因為我對船釣的渴望,二OO五年八月份的一天,我開著汽車,帶著漁友老周和小白去特拉華州(the State of Delaware)的某一碼頭,買票上船釣夏日比目魚(summer flounder,簡稱比目魚)。

在出發前的那天晚上,我像突然患了多動症似地不停地在屋子裏轉悠,不住地自言自語,還不時地發出陣陣孩子般的嬉笑聲。奇得家中領導急忙跑到我麵前,揚起不無驚訝的麵孔,細聲問道:“你沒發燒吧?”她說著就要伸出手掌摸我的額頭。

我急忙攔住了她的手掌,挺直了腰板,還用拳頭捶了兩下我那隆起的胸脯,嬉皮笑臉地說:“我沒發燒。你看!我的身體棒極了。”

“你身體棒極了為什麽還不停地說胡話?”她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噘起了小嘴,眼睛瞪得溜圓,豔麗得恍如出水的芙蓉。

我急忙低三下四地給她解釋,告訴她我的這番表現其實就是釣魚前的興奮與激動,是快樂達到頂點的表現,是每一位釣者都有的職業病。

領導聽罷直搖頭,還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尖著嗓子抱怨:“真拿你沒辦法。別人因釣魚而愉悅,你因釣魚而癡呆。我看你以後還是少釣魚為好。”

“什麽?少釣魚為好?不讓我釣魚會要了我的命。”想到這裏,我急忙陪起了笑臉,敷衍著:“領導說得對!領導說得對!”

為了在漁船上占個好釣位,次日清晨五點鍾不到我開著汽車,拉著老周和小白來到了我們期待已久的碼頭。

在華燈高照下,碼頭上闃無一人,恬靜得讓人禁不住放輕了腳步。仔細看過去,岸邊上枝葉扶疏,樹影婆娑,水麵上桅杆林立,船影疊疊。前天打電話給船長時得知,漁船在早上七點鍾準時離港。我們哥仨也太心急了,竟然早到了兩個多小時。

我們哥仨沿著岸邊緩緩而行,看什麽都奇妙,瞧什麽都新穎。特別是小白,他竟然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時間上躥下跳,躍躍欲試的。用他的話講:“這個碼頭真漂亮,看什麽都是一幅引人入勝的畫。”他還對我說:“這哪是什麽船釣,簡直就是夏日海邊度假。”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船釣,亢奮的情緒和幸福感溢於言表。他還故意用溫柔的眼光看著我,問道:“魂哥,你估計這次船釣你能釣到幾條大個頭的比目魚?” 

我故意拿出老板的架子,先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然後垂下眼皮,低頭嗯了半天,最後一揚脖子,斬釘截鐵地答道:“怎麽也能釣個十條八條吧!”

“如果你能釣個十條八條,我至少能收獲六條。”小白說著說著閉上了他那雙俊俏的鹿眼,臉蛋子上還漾溢出如癡似醉的表情。

別看我回答小白問題時一臉的牛氣,其實,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船釣比目魚。

接下來,我們三人竟然沒有睡意,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像情人談戀愛似地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大亮,我們這才發現周圍已經有三三兩兩正在交頭接耳的釣客。又過了一會,一位滿頭白發,大腹便便的老者慢騰騰地來到那座專門賣船票的小木屋,身後還跟著一條上了歲數,張著一雙慈詳的眼睛,見了生人搖頭擺尾的大黃狗。後來,那位老者告訴我,這條大黃狗已經十三歲,屬於高壽。

需要說明的是我們這次乘坐的漁船是一條長達三十米的大鐵船,可以容納五十名釣者。船票也便宜,比起包船釣魚(charter fishing)至少便宜一半。不過,服務也隨之降低,一分價錢一分貨嗎。比如船長隻提供餌料,魚竿,漁輪,鉛墜,擬餌等釣具必須自備。當然,也可以額外花錢租用船上的釣具。

過了沒多久,小木屋售票的窗口大開,那位老者從窗口探出頭來衝著我們喊叫:“大家注意,請排好了隊,開始賣船票了。”

釣客們聽到老者的喊叫後很自覺地根據到達碼頭的先後排起隊來。由於我們仨來的早,排在了隊首。因此,我們仨是最先買到船票的釣客,也因此我們仨最先上了這條大鐵船,並在船尾選擇了我認為最好的釣位。

上船後,我像一位沒見過世麵的孩子,一會兒跑到船頭,一會兒又來到船尾,東張西望的,摸摸這,碰碰那,看什麽都是一朵花。

當漁船乘風破浪,朝著一望無邊的大海行駛的時候,我站在船頭,讓清涼的海風吹起我的長發,讓朝霞絢麗的光輝染紅我的臉膛,讓海鳥的歌聲響徹我的耳畔。

當我慢步走進船艙的時候,人竟然竊竊自喜。為什麽我會這樣?因為船艙裏隻有十幾位釣客,加上船艙外的釣客總數不超過二十位。過去聽船釣經驗豐富的漁友講,漁船上釣客越少,釣魚的收獲越大。看來這次船釣真來著了。

由於對釣魚的過度期盼,待在船艙裏的我表麵上默然不語,心裏卻躁動不安。當時,時間對我來說過得那個慢啊,簡直像蝸牛在爬行。過了也就是抽支煙的工夫,我便在心裏念道:“漁船開了大半天了,漁場怎麽還沒有到哪?”我還不時地看一眼手表上的時間。

終於,這條快船放慢了速度,顯然漁場到了。樂得我唰地一聲站了起來,然後,像百米衝刺的世界冠軍似地衝出了船艙,來到了我的釣位。船艙裏的其他釣客也不含糊,你追我趕,大眼瞪小眼地奔出了船艙,且各就各位。

我來到我的釣位後差一點樂開了懷。為什麽?因為水手已經給我們準備好了餌料,其中包括魷魚條,小魚苗和鯖魚(mackerel)魚片。“就憑船長提供了這麽多餌料也不可能釣不到比目魚。”想到這裏,我釣魚的信心更足了。我無意中一扭頭,方才發現一雙溫存的眼睛正睇著我。我急忙報以點頭和微笑。然後,我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過去。這位釣客在我的右側與我做鄰居。他有著一米八以上的高個頭,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年紀。盡管這把年紀身體開始發胖,他仍然蓄著一頭漂亮的金發,有著寬大的額頭,長而大的藍眼睛,黑而粗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和外凸的下巴,不難看出高個頭年輕時一定是一位人見人愛的俊小夥。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船長拉響了釣魚的鳴笛。我竟然先人一步,一揚手把鉛墜和鉤著餌料的魚鉤拋入水中。

也就是過去了不到五分鍾,高個頭竟然先聲奪人,把一條二十多寸長的比目魚挑在了甲板上。緊接著,他旁邊的幾位釣客也釣到了比目魚。而我和站在我左側的老周和小白卻一無所獲。令人憂心如焚的是我竟然體會不到鉛墜碰撞水底的感覺。“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是因為我的鉛墜太輕?不對啊!其他釣客用的鉛墜比我用的鉛墜小多了不也一樣釣到比目魚了嗎!”就在我心事重重,百思不解的時候,高個頭手中的魚竿一彎,他又釣到魚啦。隻見他麵不改色,不慌不忙,不一會竟然把一條至少重達五磅的比目魚拉到水麵上。站在旁邊的水手也不含糊,他把手中的抄網在水麵上揮了兩下,便輕而易舉地網住了那條正翻著白眼的比目魚。然後,他雙臂一用力,便把抄網拉到了甲板上。緊接著,高個頭旁邊的幾位釣客包括我在內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讚歎聲。當時,看到高個頭又釣到了比目魚急得我心兒怦怦亂跳。我不得不放下身段,對著高個頭做出了請叫別人時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在我準備與高個頭打招呼的一瞬間,高個頭竟然先知先覺,竟然把那條比目魚放進冰箱之後主動抬頭看著我。當他看到我的那種恭恭敬敬的表現時先是一驚,然後對我點頭幹笑,同時,他的臉上浮出了不知所措的尷尬神色,眼睛裏還閃現出百思不解的神情。為了避免誤會,我的嗓子眼裏發出了輕輕悠悠的聲音:“朋友,你釣魚時能體會到釣組碰撞水底的感覺嗎?”

“能啊!”

“我怎麽感覺不到呢?”

“你用的鉛墜多大?”

“四盎司。”

大個頭聽罷先是一愣,然後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問道:“你該不是第一次船釣比目魚吧!”

我的臉驀地燒了起來。與此同時,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高個頭伸直了腰杆,朝著我微微一笑,操起老師給小學生講課的語氣,說:“是這樣。為了能覆蓋更大的水域,釣到更多的比目魚,船長采用了船釣比目魚最常用的釣法,即漂釣(drifting fishing)。也就是說我們的這條漁船正在漂行。”

我不解地插嘴道:“船長沒有拋錨?”

“沒有。所以,當你感覺不到你的釣組在水底碰撞的時候,你需要不時地放魚線,這樣你的釣組才能貼著水底移動,這樣你才能釣到藏在泥沙裏的比目魚。”

我聽到高個頭講的這番話後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我們的漁船正在漂行,原來漂釣時需要不時地放魚線,讓帶餌料的魚鉤盡可能貼著水底遊行。”想到這裏,我急忙對高個頭連聲道謝。之後,我仔細觀察,這才發現高個頭身邊臥著數個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裏麵裝滿了五光十色,五花八門的擬餌。我還發現高個頭使用的是一到兩盎司重的鉛頭鉤(jig head)。此外,他不但在鉛頭鉤上鉤著一個至少五寸長的白色魚形擬餌,還鉤著一根魷魚條。而我和其他的釣客用的則是三到四盎司重的鉛墜和上下兩個魚鉤組成的釣組,並且隻用船上提供的餌料,看來高個頭是有備而來,是一位經常船釣,經驗豐富的釣客。

在接下來的漂釣中我開始不時地放魚線,這才有了鉛墜碰撞水底的感覺。

之後,過了也就是十分鍾,隨之而來的竟然是魚兒咬鉤給我帶來的激動與快樂。我急忙揚起魚竿,魚兒居然沒有咬住魚鉤。我在心裏再三叮嚀囑咐自己:“一定要沉住氣,這樣才不會失誤。”可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我旁邊的高個頭不停地把比目魚釣上來,就連釣魚新手老周和小白也分別釣到一條夠尺寸的比目魚(政府規定隻能留長度為十八寸或以上的比目魚),就連高個頭旁邊那位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半大孩子也釣到兩條大個頭比目魚,而我卻一無所獲。我怎麽能不急得團團轉?怎麽能做到泰然自若呢?後來,據我旁邊的老周講,當時急得我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紫,恰似變色龍一般,我的身體還不停地扭動,仿佛遭到了蚊蟲叮咬,我那雙紅光閃閃的眼睛裏還飛出了幾縷羞怯不安與迷惑不解的神情。

不過,在接下來的幾輪漂釣中,我的運氣來了。我竟然連續釣到兩條比目魚。可惜的是這兩條比目魚的長度都不夠十八寸,我不得不忍痛割愛,一一放生。

再往後,我的運氣更佳。隻要我的釣組沉到水底,魚兒便開始咬鉤。但奇怪的是魚兒就是咬不住魚鉤,給我帶來的都是空歡喜一場。一時間,搞得我手忙腳亂,怨聲連連。

我的這些煩躁不安的表現就連水手都看不下去了。他跑到我的跟前,用焦急的語氣對我說:“朋友,你這樣的釣法是釣不到比目魚的。”

“為什麽?”我驚愕的同時不知所措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因為你太性急。魚兒還沒有咬住魚鉤你就急不可待地揚起魚竿。所以,不跑魚才怪哪。”

“那麽如何才能知道魚兒咬住魚鉤呢?”我繼續困惑地追問。

“一個字‘等’。等到魚兒拉著你的魚線跑的時候你再揚起魚竿(setup)也不遲。”

“如何才能感覺到魚兒拉著魚線跑呢?”我仍然連聲問道。

“這很難說。需要你自己體會了。”水手說完便聳聳肩膀,無奈地搖著頭走開了。

水手走後,我用最快的速度在魚鉤上換了新的餌料。然後,我一揚手,鉛墜便率領著釣組直往水底下鑽。當時,我在心裏想:“看來留給我們釣魚的時間不多了,勝敗就在此一舉。”

然而,在關鍵時刻,“天不滅曹”的事情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我的釣組落到水底後還沒有過去五分鍾,魚兒就開始輕輕地咬鉤了。我強壓心中的激動,對自己說:“千萬不要性急,再等一會。”又過了兩三秒鍾,魚兒咬鉤的力度突然增大,魚線抖動的頻率也增加。我機不可失地用力揚起了魚竿,便感到魚兒在水下不停地掙紮。當時,我既高興,又惴惴不安,生怕咬鉤的魚兒半路跳脫。為此,我不得不拿出我壓箱底的本領,沉著應戰,根據魚兒的拉力不緊不慢地轉動漁輪。功夫不負有心人,也就是過去了幾分鍾,我把一條大個頭的比目魚拉到了水麵上。我正準備呼叫,讓水手前來幫忙。沒想到水手竟然不請自來。隻見他手拿長把抄網在水麵上一劃,便把那條無望無助的比目魚拉到了甲板上。接下來,我用尺子量了一下魚兒的長度,這條比目魚的長度剛剛超過十八寸,我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船長拉響了返航的鳴笛。我不由得暗自慶幸:“好懸啊!這次船釣我差一點兩手空空。”

然後,我好奇地打聽起其他釣客釣得結果。當我得知高個頭和他帶來的那個半大孩子,以及他周圍的釣者都釣到了每人每天五條比目魚的限量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們釣到的比目魚又大又肥的時候,我的心中竟然湧出了一股妒忌而傷感的情緒,心想:“唉!在船釣比目魚上,自己還不如一個孩子。”

我當時竭盡全力裝做沒事人似地,還強迫自己對眾人做出了假笑,還故意與老周和小白沒話找話,又說又笑的。

在船艙裏,在轟隆隆的發動機的叫聲中,我坐在柔軟的條椅上閉上了眼睛,而我的心情卻像藍色的海洋一樣久久無法平靜。唉!真沒想到我第一次船釣比目魚就釣得這麽差,簡直可以用“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來形容。看來船釣並非易事,看來需要在船釣技術上下功夫。

那天下船後時間還不到下午三點鍾。我提議到周圍的釣魚棧橋上再釣一會。沒想到老周和小白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倆與我一樣,在漁船上努力了大半天每人隻收獲夠尺寸的比目魚一條,也想去釣魚棧橋換換手氣。

結果如願以償。到了釣魚棧橋後我們仨便不停地把大個頭的小黃魚(spot)釣了上了。我竟然運氣好,歪打正著,釣到了一條長達十九寸的比目魚。當時,我望著那條在橋板上活蹦亂跳的比目魚便在心裏想:“真沒想到,岸釣比船釣強多了。”想到這裏,我又歡了起來,又回到原來的無憂無慮的我,而我心中的那股賴著不走的惡氣竟然不翼而飛,無影無蹤了。(待續)


那天我釣到的美國小黃魚和兩條比目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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