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年輕人都該一讀:因為我們沒有共同的曆史記憶(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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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廖信忠

如果21世紀真的是中國人的世紀,那並不僅是軍力有多強,經濟實力有多大,全世界都怕我們,我更盼望是傾聽,包容及和解,成為一個典範,鼓舞世界上其他還在遭受苦難的人們與民族。

廖信忠,1977年出生於台灣,現居大陸。著有《我們台灣這些年》《我們台灣這些年2》《台灣這些年所知道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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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勝利70周年,北京辦大閱兵;在國軍方麵,也舉辦多場軍力展示及小規模閱兵;北京邀請抗戰老兵參加閱兵,國軍也要頒抗戰紀念勳章給老兵,不限在台灣大陸都可申請;北京說共產黨是抗戰的中流砥柱,國軍說自己打了數場大規模慘烈戰役。

小時候家樓下有位獨臂老頭,我那時候隻知道那是以前空襲時被炸斷的,有次我很不識相地問:“是日本人炸的喔?”我記得他隻是默默笑,什麽都沒說,我心裡想,日本人太可惡了,空襲台灣。

有一天,學校教到“日據時代”,我腦子突然“轟!”一聲,對啊!日據時代,台灣是日本的土地日本人幹嘛空襲台灣;接著,對我來說更慘忍的事實是,空襲台灣是美國人幹的,可是,美國在抗戰時不是我們的盟友嗎?為什麽要空襲台灣?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二戰末期,日本跟台灣一樣是幾乎天天被美國轟炸機空襲。原來老人說以前躲空襲不是躲日本飛機,而是躲美國飛機,啥!竟然連國軍都空襲過台灣,我知道這些事後,心裡異常痛苦,沮喪了好一陣子。

兩岸政府在抗戰70周年的議題上互爭話語權。而台灣社會上,有一群人卻在紀念台北大空襲70周年,那場空襲中有3000人死亡。

一次抗戰勝利紀念,不同地區,不同政治立場,不同族群浮現了不同的記憶。

1895年,甲午戰爭清朝戰敗,台灣被割讓給日本,從此,台灣與大陸就走上兩條不同的路,漸行漸遠。

清政府在北方打輸了甲午戰爭,結果在東南邊本來八竿子不相幹的小島台灣命運就此改變,當清政府決定割讓台灣,對台灣人來說是無可奈何的棄子命運。

日本殖民統治台灣五十年,五十年,半個世紀,好幾代人,對台灣的影響肯定無法抹去。

台灣做為日本“南進基地”,日本在掠奪台灣資源之餘,也不遺餘力得建設台灣;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接連打敗中國俄國,擠身帝國主義列強,台灣做為日本第一塊海外殖民地,當時歐洲各老牌帝國主義列強都在看日本的能耐,日本也有不服輸的理由;台灣成為日本許多新技術實驗的地方,什麽新的方法經常是先拿到台灣試一試;沒有人能否認,台灣現代化建設的基礎,就是在日據時代完成。

在日本殖民統治台灣同時,大陸發生哪些事:義和團事件、八國聯軍、國民革命、北伐、中原大戰、對日抗戰,戰爭,接著戰爭,似乎是永無止盡的戰爭,戰亂煙硝幾十年沒停過,相較之下,除了太平洋戰爭末期經常遭空襲外,台灣人過著較和平的日子,台灣人過著自己的日子,基本不關心大陸發生什麽事。

我又發現另一件讓我震驚的事,當時的中華民國南京政府,在1931年到1938年,也就是918事變的那一年,到對日抗戰的隔年,在台北設有總領事館。揭開這些以前我不知道的曆史時,年紀還不大的我感到混亂,我如饑似渴想去知道“為什麽?”我看到當時中國人要到“日本國台北州”需要辦簽證,台灣人到大陸,也要向台北中國領事館辦簽證;每年的十月十日雙十節,台北總領事館舉辦雙十酒會,請在台北的各國使節及僑民參加,日本總督府也會派人祝賀;直到1938年,總領事館因撤僑事宜與日本總督府不斷交涉,最後租了第三國輪船撤僑,降旗,閉館。


民國22年(1933)國府外交部發的護照,前往”友邦”日本國台灣台北州

為什麽?這種疑問在我心中越來越大,台灣人在那些年到底是那裏人?這讓我徹底混亂在精神方麵,日本殖民者首要的當然是抹去台灣人腦子裏自認是中國人的觀念。

19世紀末的台灣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藤新平,後來的東京市長,認為台灣人擁有中國人的一切陋習,他總結成三樣:怕死、愛錢、好麵子,其實就是他對中國人的看法。後藤新平說:“粗野幼稚的當地人民無法理解民權思想,日本國內的文明刑法、民法在台灣不能通用。所以,在台灣以實施建立在‘當地傳統習慣’基礎上的法製為宜”。一方麵,用嚴厲的法製來治理台灣,一方麵又利用“怕死、愛錢、好麵子”的特性,常常給予一些小恩小惠。當然,這一切的最終意圖,都是要把台灣人在精神上改造得跟日本人一模一樣。

來台灣的日本人,除了官僚、軍人,還有各行各業的老百姓,在1920年的台北街頭,甚至有日籍的人力車伕,如果你到台灣東部花蓮,還可以找到當年的移民開拓村。經曆過被割讓易主的那代人,逐漸老去沒力再做反抗,新一代的台灣人,在日本教育,日本鄰居、日本老師、日本警察、日本同事、日本政府的相對和環境下成長起來,對祖國大陸的概念日漸模糊。


電影《賽德克?巴萊》一段對話,再過二十年,族裏的下一代都變日本人了

日本人為台灣帶來“質”的改變,至於精神思想方麵,日本人認為台灣人是殖民地人民,如果吸收太多先進思潮,民智大開則不利於管理;所以你會看到,就算是高等教育,日本人也隻讓台灣人讀理工醫類,不太允許台灣人讀政法科,在“純種”日本人麵前,台灣人畢竟是“二等國民”,日子儘管要過,社會當然也越來越進步,畢竟過得憋屈。


電影《賽德克?巴萊》討論日本帶來的”文明”到底是什麽,幾乎是日據史觀爭論的核心

李登輝日前說“70年前,日本和台灣『同為一國』”,也是說出了事實,絕大多數台灣人的確沒有參加對日抗戰,可是台灣人有抗日,盡管半世紀來這塊島上不同族群都曾有反抗,或武或文,但都不成氣候,後繼無力,很快就被撚平;但有很多熱血的年輕知識份子,心向祖國,他們想辦盡辦法到中國留學,對日抗戰爆發後,他們參軍,參加遊擊隊,甚至還參與了共產革命。

這就產生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同樣是日本殖民地,為什麽戰後幾十年台灣的反日情緒就不如韓國來得高,甚至有些”親日”?

很有趣的一件事是,台灣人前一刻還在聽天皇的玉音放送痛哭流涕,下一刻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才是勝利的那一方,歡欣鼓舞得迎接祖國來接收。

我經常在思考兩個問題:其一,如果1895割讓的不是台灣,假如是山東、或許是江浙、福建,這些地方的居民會有什麽樣的曆史記憶?對日本會有什麽看法?現在一般大陸批評台灣“親日”、“媚日”的聲音,會不會同樣用在形容這些地方上。

其二,台灣從1895年後就不太知道大陸發生些什麽事,不知道什麽是共產黨,也不知道什麽是國共鬥爭,突然之間就被卷進了內戰,如果當年接收台灣的是一“完整”的中國,而不是馬上進入內戰的中國,現在這些難解的問題是不是都不會存在。


電影《悲情城市》光複初期的台灣知識分子向往模仿祖國的一切,在這段裏,侯孝賢特別安排他們跟著唱流亡三部曲,但是唱跑調

國軍來台,台灣人倒真的是萬人空巷在歡迎,但很遺憾的,當時台灣人很快得對國府來台接受者失望:比如說,看到跟乞丐一樣的國軍;看到貪汙無能的官僚等等,對比站在一旁的受降繳械日軍,對以前日本人的嚴謹,那是一種多大的心理落差。

國府接收台灣後不久,社會就很明顯的退步,很多人認為,日本人掠奪台灣資源,但還懂得永續經營來投資;但國民政府對台灣的態度卻是殺雞取卵,把台灣的資源通通送到大陸去支援內戰,這導致了金融混亂與物價飛漲。百姓的感受最直接,國府人員的行為及素質百姓都看在眼裏,遠遠比不上以前日本人,一句當時的流行語“狗去豬來”:日本狗,中國豬,狗還會看家,豬隻是吃、拉、睡,大官大貪汙,小官小貪汙。那種失落感有多大?

而來台的大陸人士,見到台灣社會又是什麽感覺呢?大陸剛打完抗戰,把有血海深仇的侵略者日本人打跑了,結果一來台灣,見到處處日本味,當然會覺得不順眼,進而便會產生排斥而看不起,批評台灣人都受到“奴化”、是“皇民”……

這些形容詞有沒有很熟悉?日本人統治台灣之初也稱台灣人為“清國奴”,現在好不容易回到祖國懷抱,竟然又同樣被自己人祖國同胞稱為“奴”。

日據五十年,台灣一方麵受殖民政權的壓迫,一方麵祖國又認為台灣實質是日本領土,得不到祖國大陸的支持,在殖民主與祖國間同遭歧視與排擠。曾被|《亞洲周刊》列為中文小說百強第23名,吳濁流的小說《亞細亞的孤兒》就是在講這些事:一位日據時代的台灣知識份子一心向往祖國,他在日本飽受欺壓,好不容易等到光複,到大陸後又不被認為是中國人而受到歧視誤解,曆經一連串打擊,後來他慢慢認知錯亂,最後發瘋悲劇收場。

你以為“亞細亞的孤兒”是羅大佑唱的那首歌,指泰北孤軍嗎?不是,那是指台灣。統治管理台灣這塊土地的政權來來去去,西班牙人來了,荷蘭人來了,明鄭來了,清朝來了,日本人來了,最後國民黨來了;你說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自己有選擇權嗎?不管誰來,咬著牙還不是要生活下去。

有人說,最有資格自稱“台灣人”的,是台灣的原住民高山族。我問了一個原住民朋友“1945年對你們來說代表些什麽”,他開玩笑回答“又被殖民一次”。

“台灣人受日本人奴化深”的觀念在當時大陸來台人士眼裏是種主流,你會看到包括後來228事件,全麵爆發衝突後,官方仍以此為理由來解釋事變發生的主因。


電影《悲情城市》同一批知識分子在228事件後的憤怒

被認為是“台獨教父”的彭明敏,在他的自傳《自由的滋味》裏,提到他的知識份子父親,在228事件後的痛苦「父親....徹底幻滅了,從此,他再也不參與中國的政治,或理會中國的公共事務了,他所嚐到的是一個被出賣的理想主義者的悲痛,他甚至揚言為身上的華人血統感到可恥....」像彭明敏的父親,經曆過五十年前台灣被割讓那代人,見到前二十年各地起義反抗日本,有國仇家恨的那批人,都有這種情緒,更別說這五十年間出生“想像”祖國的那批人,可以說,國民黨親自摧毀了即使在日本統治之下,心還向往祖國的那批知識有影響力台籍知識份子。

1949年,國民黨帶了150萬人到台灣,這個本來隻有600萬人的小島,一下增加了四分之一的人口,台灣成了“複興基地”、“反共的跳板”,從政治、經濟、社會,方方麵麵一切為反功大陸作準備。

盡管在軍事上蔣介石相當依賴前日本軍官團組成的“白團”,在地緣政治上也與同為東亞島鏈的日本走得親近,但在教育方麵,國民黨在台灣實施與政治相結合的教育相當成功,一方麵訴求反攻,另方麵講求仇日,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日據五十年這段曆史不存在台灣史當中,台灣從劉銘傳建省、《馬關條約》割讓給日本之後就消失了,然後下次出現,就是台灣光複,中間五十年,台灣在幹嘛?像我這樣的70年代生人,以為也在革命北伐抗戰,等於將發生在大陸的這五十年間曆史,直接移植到台灣五十年一樣。

前不久我去聽了一場座談會,有位老人談他們在敵占區下某縣城的生活,他說得挺平淡,他們家經營油行,有一天日本人突然來了,可是依然是每天早上開店,黃昏關店,有時到他地進貨,翻過幾座山要防土匪,過年依然吃年夜飯放鞭炮,除了出入城門要被日本兵檢查外,生活並沒有太大變化。這時就有一中年男子跳起來破口大罵“漢奸走狗”,言下之意,就是你為什麽你苟且偷生?為什麽沒有起來反抗?為什麽你沒有跟著逃到大後方?

也許敵占下的生活被認為政治不正確,並不光彩所以避而不提,在大陸,對抗戰的曆史研究,經常也都是在戰場,在大後方,在敵後作戰上,卻很少聽說過敵占之下人民生活狀態,也許敵占區太大,每個地方的經驗都不同,可是不能否認,即使受到再大的壓迫,再大的苦難,即使苟延殘喘,“生活”也是存在。

戰後新一代的台灣人對中國曆史記得清清楚楚,卻不知道那五十年間自己的家鄉發生些什麽事,他們知道黃河長江流經的省份,卻排不出台灣由北到南的縣市;他們跟著唱《長城謠》歌頌關外,可是不會唱母語的民謠。


吳念真的自傳性電影《多桑》講受日據教育的父親,與戰後出生受教育的子女在意識型態上的不同,鬧出很多家庭糾紛

台灣跟大陸這一百多年來,實質有聯係的隻有1945到1949這短短四年間,絕大多數的民眾根本不足以了解大陸是什麽,這扇門就關上了,等到40年後這扇門又重新慢慢開啟時,台灣人因為長期反攻大陸政治教育及宣傳的影響,已經帶著另一種有色角度好奇來看大陸。

我意並不在重述一次那些所謂台灣“悲情”的曆史,事實上,台灣人一大問題就是太常沉溺在自己所謂的悲情曆史當中,用太多感動自我的悲情往事作為排拒他群體的理由,覺得為什麽別人都不能理解台灣人的想法。

從曆史的長河來看,這種悲情真不算什麽,任何時代,任何族群,群體,大到一個民族,都有類似的苦難曆史與記憶,不僅台灣有,久遠一點,以前猶太人有,近一點巴爾幹諸民族也有,在亞洲,韓國的“苦海深仇”廣為人知,大陸也有“百年國恥”顛沛流離的記憶,就算是發起戰爭的侵略者日本,被丟了兩顆原子彈後到現在也有“被害者意識”,即使到了科技發達衛星已能飛出太陽係的現在,這樣的“民族悲情”仍然不斷持續發生,比如現在的非洲,現在的庫德族。

但我不太愛提所謂“曆史長河”、“曆史巨輪”,因為“個人”的微小呐喊總在這些後人看做“風雲”的豪邁敘事中被碾壓,風一吹,煙消雲滅,盡管這些“悲情”都是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部份,真的不算什麽,可是沒有人會願意活那悲情的當下,因為不幸的是,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會被“碾壓”的那群人。

普法戰爭時期的法國曆史學家勒南(Ernest Renan)發表過一篇名為《何謂民族》的知名演說「共同的苦難比起歡愉更能團結人民,對民族記憶來說,悲憤比勝利更有價值」

比悲情更可悲的是,明明大家都有類似的悲情,卻又無法包容他者的悲情,假裝不存在:猶太人亡國後遠離他鄉,千年來遭受歧視,遭有計畫屠殺,本該是最能理解亡國之苦;複國之後,卻同樣迫害巴勒斯坦人,將他們趕出家園。上世紀90年代的巴爾幹戰爭,不同的國家民族都能淚聲俱下述說自己的悲情,不管你聽那一方說,都很有道理都值得同情,他們彼此卻又同樣的手段去屠殺非我族類,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悲情並不意味著不同族群的人類可以相互理解,有時候反而變成族群間的零和。

台灣意識強的人經常高喊“台灣人出頭天”,同樣的,大陸也高喊“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看似曆史脈絡不同,卻殊途同歸,背後都是一連串苦難、屈辱的曆史條件所搭建而成的情感結構,台灣被割讓出去後無法切身體會什麽是“百年國恥”,從自身的立場隻知道這塊土地上的統治者來來去去,沉溺在自己的悲情裏;而大陸自然也難理解,為什麽台灣對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冷感,那是因為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因為曆史原因,慢慢培養出對“政權”的不信任,轉而對自由的追求,對多元化的守護。

如果民族是想像的共同體,很遺憾,過去一百多年來,兩岸並沒有很多可以一同想像的載體。

回顧台灣曆史,早期開拓移民,漳州人泉州人械鬥不停,他們麵對粵籍客家人時,才意識到自己是閩籍;閩粵移民遇到原住民時,才意識到自己是漢人;待日本占領台灣,他們意識到自己是中國人;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間,台灣人又意識到他們與日本本土人的不同;台灣光複國民黨來接受台灣以後,讓許多台灣人徹底失望,寧願相信以前日本人做得更好;1949年外省移民大量來台,台灣人與外省人,從一開始衝突不斷,經過了幾十年,在這風雨飄搖的小島上共同渡過不知多少外部而來的危機,大家都一樣苦哈哈,待第二代,第三代人出生,省籍情結越來越淡。

你會發現,從1895到1945,半個世紀,從1949到現在,又是半個世紀多一些,每半個世紀都會兩三代人出生,不管什麽時代出生的人,曆史都在他們所思所想當中留下烙印,並且凝聚形成了共同的曆史經驗,要建構共同的曆史記憶,這並不是一蹴可及的事,每次是個漫長的建構過程。

兩岸過去一百多年來沒有共同的曆史經驗,這並不代表未來不會有。幸運的是,這個時代是兩岸一百多年來最好的時代,會有新的一代年輕人起來,他們沒有太多的曆史恩怨包袱,沒有太多的意識型態,相較上一代,也更講求個人主義。

在習慣於集體敘事下,“個人主義”經常被認為是自私、離經判道,這種觀點卻忽略另一很重要的麵向,畢竟我們現在處在一個相對和平的時代,講求“個人”不僅是訴求自己的觀點,更進一步,也需要學習尊重不同的個體的想法,才能釋放解壓在“集體”中被壓製的潛在矛盾;“個人”並不隻是站在自己立場,更大的意義是,人終於有了他自己的“生活”,可以自己選擇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物。

台灣各族群間的最大公約數就是“生活”,政權再怎麽更迭,政治再怎麽紛亂,即使在悲情之下也要苟延殘喘得生活下去,同樣的,兩岸在價值觀、意識型態上差得太多,講幾句話不投機就吵了起來,可是大家都在生活,撇開政治這些上層建築的事,你卻能在那些最柴米油鹽,最俗氣的事中找到共鳴。

今年過年回台灣,我妹妹全家從美國回來,我看到我四歲小姪在那噫噫呀呀唱歌跳舞,我聽了好幾次才聽清楚他在唱些啥:小蘋果!我大驚問我妹,你們住美國他怎麽會唱小蘋果?我妹理所當然說,他們幼兒園同學很多都大陸去的,全家都在聽小蘋果,他聽久了自然就也會唱。

過去台灣人對大陸傳過來的事,總是小心翼翼,電視中出現了大陸用語,這是文化統戰!廣告中出現簡體字,這是文化入侵!對大陸文化娛樂領域的事物,充滿戒心,可是一曲“小蘋果”,幾乎是一夕之間,佔領了台灣的大街小巷,大家都在唱都在跳,台灣人對這麽歡樂的歌曲毫無架招之力。


即使是台灣號稱最”綠”,被認為是”逢中必反”的民視,依然唱小蘋果唱得挺開心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以前各種文化交流團沒做到,宋祖英、譚晶等人來台灣演唱沒做到,什麽四野後代合唱團來台演唱更成了笑柄,宏大的家國民族深情號召沒起什麽做用,反而最讓人看不上眼,登不上大雅之堂最俗氣的“小蘋果”不費吹噓之力就做到了。

越是生活的事越能引起共鳴,如果幾十年後,我們回憶起這幾年,我們會說“那一年我也在唱小蘋果”、“那一年我也在看蘭陵王和甄繯傳”,甚至心照不宣會心一笑說“那年除夕我也在等陳冠希的片子”,有這些共同的生活經驗,那麽,屬於兩岸新一代人共同的曆史記憶,就慢慢被建構起來了。

我們都太沉溺在自己的曆史情緒當中,以致於忽略了對方也有苦難曆程。龍應台今年在香港書展的演講中,提出跨越不同曆史記憶的「大傾聽」時代,「一個人的記憶就是他的尊嚴」。每個人可能會有不同的受苦故事,不同族群有不同的戰爭經驗,兩岸有不同的曆史記憶,這些都值得尊重,需要放下成見來傾聽彼此,隻有傾聽,我們開始學著寬容,並且走向和解;過去我們都太習慣於宏大的敘事,有時反而成為互不兼容的情感框架,而隻有我們承認“生活”,真正懂得尊重柴米油鹽,從這出發,才會慢慢開始有共同的新故事。

如果21世紀真的是中國人的世紀,那並不僅是軍力有多強,經濟實力有多大,全世界都怕我們,我更盼望是傾聽,包容及和解,成為一個典範,鼓舞世界上其他還在遭受苦難的人們與民族。

老話一句:不管未來走向何方,我們依然血濃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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