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眼睛裡的台灣

台灣是充滿政治紛爭的和諧社會

作者:程凱 (大陸《海南日報》前總編輯,前共產黨人,八九流亡者)

9月初應美國舊金山“光複民國(大陸)工作委員會”和《黃花崗》雜誌辛灝年先生的邀請,去台灣參加他們舉辦的“紀念抗戰勝利,光複民國大陸”研討會,會後對大台北地區做一番觀光旅遊。自89六四後流亡海外,被中共禁止回國,這是我第一次來到中華民國的地方,心中有難以言喻的激動,甚至台灣潮濕悶熱的天氣也使我倍感親切,就像回到我曾居住半生的中國大陸華南沿海一樣。

但台灣的政治空氣絕不同於專製霧霾彌漫、齷齪、讓人窒息的中國大陸,這裏充滿了政治紛爭的動感和清新,一下飛機就能感覺到:飛機降落的“桃園機場”原名“中正機場”,以已故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的名字命名。2000年 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民進黨取代國民黨上台執政,陳水扁政府將“中正機場”改名“桃園機場”。隨後還有台北市中心的中正紀念堂前廣場“大中至正”牌樓改名 “自由廣場”。可見在民主社會、多黨政治下,誰想定於一尊、千秋萬代,都是做不到的。近日又聽說位於慈湖的兩蔣陵寢,由於維持和護衛所費不貲,花的都是納 稅人的錢,有立法委員提出將兩蔣遺體從陵寢中移移出,入土為安。我去蔣介石慈湖陵寢祭拜時,看見慈湖的一條小河邊,擺滿了十幾年來從台灣各地被人拆除移來 此地暫放的大大小小蔣介石塑像,不知將來蔣公一旦入土為安,慈湖陵寢不在,這些塑像將何處安身?台灣今日的民主是蔣介石與國民政府播遷台灣後便實行縣級選 舉而奠基,蔣經國順應時勢解除戰時戒嚴令開放黨禁、報禁得以實現,兩蔣有今日之遭遇,始料不及,但相信兩蔣地下有知,定會無怨無悔,欣然接受。

我訪台的日子,離2016年 總統大選隻有四個月的時間。據說來自中國大陸的遊客,白天外出觀光,晚間回到旅館便打開電視機,看關於大選的報道、尤其是名嘴們口無遮攔、恣意揮灑的評 論。我雖然來自美國,並不缺乏台灣的資訊,但也對台灣四年一次、如嘉年華般盛大歡樂的總統大選充滿好奇。電視、報紙、廣播、網絡每天跟蹤報道競選活動,不 時公布最新民調結果,民進黨參選人蔡英文、國民黨參選人洪秀柱、親民黨參選人宋楚瑜,是熠熠閃光的政治明星。作為旁觀者,我也和台灣人一樣心潮澎湃。

到 達台灣沒幾天,就聽說前國民主席、中華民國副總統連戰,前往北京出席習近平的慶祝抗戰勝利七十周年大閱兵,為抗戰八年不打日軍、專打國軍的中共宣稱自己是 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中流砥柱”背書。台灣朝野與民眾不分藍綠群情激憤,連戰為千夫所指,這對於選情低迷、欲振乏力的洪秀柱是雪上加霜。洪秀柱一氣之下宣 布前往高雄佛教道場佛光山閉關三天,於是台灣人又以極大熱情關注洪秀柱閉關,猜度那佛光山的大雄寶殿、晨鍾暮鼓、青燈長夜,和星雲大和尚的禪機,會給洪秀 柱什麽樣的開示。至於近來,國民黨“換柱”,必然又引發台灣民眾激烈議論、爭辯,甚至釀成表達支持或表達反對的集會示威事件。

感 受台灣的政治紛爭,不僅通過媒體,隨便接觸任何一位普通百姓都可以領略七七八八。與台灣人談兩黨政治、總統大選、兩岸關係、台美關係,話匣子一打開就蓋不 上,每個人都能滔滔不絕的談上一兩個鍾頭,這與隻顧狗苟蠅營於個人利益、一談政治話題便漠然冷淡避之唯恐不及的大陸人,形成鮮明對比。尤其台灣的出租車司 機,儼然台灣民眾的政治發言人。我坐上一輛出租車,司機一路開車一路發表政見:台灣人為什麽恐懼共產黨、厭惡國民黨、對民進黨阿扁總統的貪汙深惡痛絕。這 位司機對台灣的前途甚為悲觀,獨立也不是、統一也不是,他說台灣最好由美國接管,像夏威夷那樣,成為美國的一個州,台灣就安全了。

實 現了民主政治的台灣,所有百姓,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這個美麗寶島的主人,是台灣島上的中華民國的主人,因此對台灣的曆史、現狀與未來,對台灣的主權與安 全、對台灣的對外關係、對台灣政權的更迭,都有權發言,或有權用行為表達自己與別人相同或不同的意見,於是便形成了整個台灣充滿政治紛爭的局麵。這種政治 紛爭最集中體現在立法院:台灣人把代表不同政黨、不同利益群體的立法委員們選出來,讓他們每天在立法院議事廳裏爭論得麵紅耳赤、甚至上演占領演講台、打架 互毆的全武行,從而杜絕了軍人開著坦克、端著衝鋒槍上街碾壓和掃射和平表達意見的民眾這樣的罪惡事件發生。我聽說立法委員們吵完了架、打完了架,便相約一 起吃飯喝茶,這事台灣人司空見慣,我覺得不可思議;有一天我在台北街上看到一輛小汽車,插著兩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五星紅旗招搖過市,我大吃一驚,台灣人卻 一笑置之。台灣人容納不同政見和不同政治行為的素養顯然比我高,這是何等美好的紛爭與和諧啊!凡是政治多元、言路暢通、民意表達充分、不同政見激蕩交鋒的 社會,都一定是法製健全、道德製約機製完整、社會安全、安定、民眾生活健康的社會。反之,一黨專政,鉗製言論與人身自由,必然是表麵上鴉雀無聲、實際上處 處是暴戾、欺詐、道德淪喪、良知泯滅、正義蕩然無存、動蕩不安的社會,就如當今的中國大陸一樣。

我 在台灣十二天時間,每天都去尋找台灣的不是,如:路上的煙頭、街上的流浪漢、緊盯著守法百姓卻縱容罪犯的警察,還有欺淩敲詐商販和市民的城管,漫天要價宰 客沒商量的飯館店鋪。但除了被我找到幾個煙頭和曾見到路上走過一個警察和開過兩輛警車之外,其他便一無所獲了。我在美國生活二十多年,習慣了美國人的笑容 和禮貌,但台灣人比美國人笑得更燦爛、更加彬彬有禮,並且台灣的街道比美國更整齊幹淨、沒有美國那樣多的警車。無論住旅館、逛商店、上餐館、撘公車、參觀 景點、或在馬路上行走,遇到的都是熱情打招呼、謙遜禮讓和隨時願意為你提供幫助的麵孔。

在離開台灣的前一天,我看到電視中播出一條新聞:一位騎著摩托車的中年婦女轉彎時碰上一輛計程車,婦女摔倒,包括計程車司機在內的五位路人都停下來幫助這位婦女。我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中國大陸會怎麽樣?那將是一次絕佳的碰瓷機會。

在 離開台灣的當天,我看到報紙上刊載一條新聞:兩位大學生見到一位中年人在公園裏徘徊,顯然是尋短見。兩人放下要做的事情,主動與中年人攀談,拉他到餐館喝 茶吃飯,苦口婆心的勸導,終於使得自殺者回心轉意。我又想:如果這事發生在中國大陸會怎麽樣?那將是一次難得的看人自殺取樂的機會。

不 是說台灣沒有陰暗的角落,台灣也有凶殺、搶劫、偷盜、詐騙,也發現過地溝油、黑心食品,到大陸投資的台商吃喝嫖賭包二奶,不過我沒有看到,也不是台灣社會 的主流。台灣人整體的道德水準,不輸於任何西方先進國家,拋離大陸至少三十年、五十年,或者更多。台灣真正是中華民族的禮儀之邦,台灣人為惡名昭著、舉世 厭惡、有錢而無德中國人保留了一方淨土,一張臉麵。

無 論是政黨領袖、政府官員、富商巨賈、升鬥小民,每人都有同樣的權力發聲表達訴求或針砭時弊;每人手中都有同樣的選票,把自己不喜歡的政黨和個人選下去,把 喜歡的選上來。無論是經營大企業、做小生意,還是上班打工,每個台灣人都在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和享受自己的生活,同時創造了和享受著一個和諧的社會。我喜歡 那一棟棟簡樸的政府辦公樓,在裏麵做事的不是管製人民的官吏,而是為民眾提供服務、排憂解難的公務員;我喜歡台灣車水馬龍的街道,繁華、生機勃勃、安全、 幹淨整齊;我喜歡台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心中有恐懼有憂愁,但至誠至真的愛著台灣、願意為台灣犧牲自己。感受到台灣這令人欣喜、難忘、充滿政治紛 爭而和諧的社會,我唯一想到的是:對岸的共產黨啊,把對準台灣的一千多枚導彈撤掉吧,讓台灣人自己做自己的事吧,別再打擾台灣人的好日子。

十二天的台灣之旅結束了,我和同行者搭上開往桃園機場的汽車。這時旅館前台的一位女服務員跑出來,向著正在啟動的汽車鞠躬,大聲說:“記得再來啊,我會想你們的!”我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我該說什麽呢?再見,好姑娘!再見,台灣人!我也會想你們的,我會再來的。

這些文字使我隻想隔岸喊句話:大陸,你想統一台灣?先把自己弄得像個人樣兒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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