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端:親曆台灣學運——太陽花染血的一天

【為了維護民主形象,本來台灣當局已經決定不對學生進行鎮壓。但那是對集結在“立法院”示威現場的上萬名學生而言。他們是溫和派的。但是鷹派學生對“行政院”的攻陷來得太突然。】

台灣反服貿占領“立法院”被有些人稱“太陽花學運”,幾乎人手一支向日葵

他們把這次學運稱作太陽花。

“退回服貿! 捍衛民主! 退回服貿! 捍衛民主!”3月23日晚8點,台灣“行政院”內空地上,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學生們大聲叫喊著口號,半小時前他們分批攻陷台灣“行政院”。他們是太陽花學運中比較激進的一派,大約有三千人。他們離開已經攻占七天的“立法院”,完全沒有預警地占領“行政院”。

為了維護民主形象,本來台灣當局已經決定不對學生進行鎮壓。但那是對集結在“立法院”示威現場的上萬名學生而言。他們是溫和派的。但是鷹派學生對“行政院”的攻陷來得太突然。“行政院長”江宜樺接到自己的機關被攻占的消息後,立刻召開緊急會議。他和馬英九一致同意,此事非同小可,一切要依法辦理。“行政院”是台灣當局的行政指揮中樞,如果台灣此刻突然發生重大的天災,甚至是外患,這裏將負起重要的作用。學生們的行動使得當局很難看,但同時也使社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險。他們之中幾百人搬來鋁梯爬上二、三樓攻入大樓內部,有些人甚至根本不是學生,在裏麵翻箱倒櫃,吃零食、倒插旗幟,甚至企圖攻進“行政院長”的辦公室,隻是由於警衛死守而未果。院長辦公室裏麵的電腦,儲存著正在進行中的機密事項。在“行政院”主樓外部,有另一批幾千人的學生靜坐抗議。

“行政院”被攻占,台灣當局將分階段啟動應變措施,首先是警方強製驅離。若未果,軍方的憲兵就要開始行動。這是一套台灣解嚴前就存在的預防機製。

晚上十點多,警察陸續已經淨空了“行政院”的三麵街道,從幾百人逐漸增多。學生三千人,“行政院”陸續調派了新竹以北的五千警力。隻要一聲令下就會開始進行驅離的行動。

警察越來越多,現場的人都能感受到壓力越來越大。

“警察退後!警察退後!警察退後!警察退後!”學生們訓練有素地執行事前演練的反鎮壓動作並齊聲大喊。

他們有許多經驗,從抗議苗粟大埔強製征地、到替關廠勞工討回積欠工資的抗議,他們無役不與。現在他們全都坐在地上,相互握緊對方,身體向後躺平,試圖不讓警察突破他們的核心。他們手勾著手不讓警察拉走彼此。他們大喊: “退回服貿! 捍衛民主! 退回服貿! 捍衛民主!”一麵鎮定情緒,一方麵捉緊右右鄰兵,團結在一起。

“水柱來的時候頭部一定要朝後,往後躺,全身貼近地麵,雙腳要並攏,用雙手護住後腦杓,大家插空隙倒,請大家把身上的東西帶好,千萬不要壓在別人身體的任何部位上。”示威現場的指揮人員不斷這樣指導學生如何對付警方的鎮暴手段。“容易傷人的東西如手鏈請放在包包裏收好,麵對警察和你旁邊的人手勾手,彼此保護,自己的兩隻手最好緊握在一起,不要有空隙,當警察來抓你的時候請全身放軟。”指揮又告訴學生。

淩晨二點,警方開始驅離。此時的警察更是訓練有素,他們切斷了“行政院”內外的群眾,開始對占領“行政院”的學生進行清理。拿著盾牌排成人牆的警察,逼近學生開始一個個將他們從地上拖出來。示威抗議的學生反抗,試圖扭打,早把“等一下警察來抬你的時候,不要反抗,反抗的話他們也會很激動,他們都有帶警棍,請全身放軟讓他們不好抬”的招術拋諸腦外。

群眾落單之後有些被激怒的個別警察以掍棒毆打他們逮捕的人,打得頭破血流。接著水車派了上來,驅離哪裏噴哪裏。學生把帽衫穿好,低著頭抱得更緊,等待迎戰。無奈被噴到的人,自然就鬆動了。有在場提供學生醫療服務,穿著白色衣服的醫務人員,在混亂中也一起被打得滿頭是血。

示威的現場一直有律師和醫師團擔任自願者,提供學生援助,學生們得到了許多專業的支持。他們有的是同情學生的人士,有的明顯有著政黨支持傾向。像台北市下屆市長候選人民進黨的顧立雄也擔任了律師團自願者。他們也被趕出來。

“行政院”現場進不去了,場外被一種激動的情緒控製。有的人哭了,有的人怒罵,有的人大喊“放下警盾!”。無奈隻服從紀律的警察根本不理他們。場內傳出哭喊和廣播。警方指揮人員用擴音設備廣播下令繼續推進,清除人群。

24日淩晨三點,在“行政院”周邊的道路邊,可以見濕淋淋很落魄的民眾坐在路邊,模樣狼狽。“行政院”正門口外麵,民眾開始撤離,警察包圍了“行政院”內部,隻準出不準進,不論是媒體還是群眾,或是醫師,警方隻有強製驅離,反抗的難免遭到棍棒的侍候。

警察在一個小時內便控製了局麵,二個小時內就基本清空了現場,三個小時正式奪回“行政院”現場。

淩晨四點半的現場,不論學生還是警察大家看上去都很累。

一位邱姓同學退出“行政院”來到了“立法院”附近街道的抗議現場,他拿著麥克風分享他剛剛在“行政院”的現場經曆:“我們已經練習了很多次要怎樣才不會被拖走,也有心理準備,看看能不能拖到淩晨堅持讓馬英九出來回應。不幸的是,人越來越少,我又坐在第一排。警察大聲叫囂,盾牌就直接跺到腳上。但那警察也還滿客氣的,一直叫我們把腳收回去,我們其實也很配合。我剛剛也被水車噴到了。我來自台中,我們今天是要讓更多的人關心這個議題。在3月18日那時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議題?直到大家開始在臉書上洗版之後,才更多人去關注。我們要讓國民黨當局知道說,今天他們不能為所欲為,讓大家看到當局是怎樣對待我們,大家一定要穩住,我們一定要保護這個社會,保護台灣!”

一名律師自願者後來上台,接著激動地講:“我們剛剛從台大醫院回來,有一些民眾和同學,他們的傷勢集中在軀幹以上和頭部。有同學被攻擊眼睛和頭部的傷口,在刑事法上這是意圖致死喔。我們會為他們討回公道……我們必須把這種憤怒,化成堅持繼續守住這裏。在這裏會是那些奮戰的人的港灣。我請各位長官摸著良心,去思考這樣的命令對嗎?這個當局瘋了,倒行逆施,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手無寸鐵的人民?請你們不要成為這樣的當局的共犯。”

作為這場學運的主要參與者之一的台灣中研院法律所副研究員黃國昌針對整個學運的訴求說: “我們要讓大家清楚的認識到:三十秒就將服貿視為完成審查這件事情是錯的,對台灣民主傷害太大。這個訊息必須很強烈。同時,第二個訊息是‘這個錯誤必須被改正’,這個訊息也要很強烈。關鍵場域就是‘立法院’,我們的‘立法委員’到底在幹嘛?怎麽會做出這麽荒謬的事情?選民經由代議選舉製度選他們進入‘國會’殿堂,他們顯然沒有履行他們的職責。大家用民脂民膏的納稅錢養這些‘立委’,然後透過一個完全摧毀民主價值的程序,剝奪我們對服貿協議任何參與及監督的可能性。”

這本是一次超越政黨的由學生領頭的公民運動,對台灣與大陸要簽定的服貿協議表達不滿。但是運動才剛開始,各方的陰謀便滲透到現場:執政黨要盡快擺脫學生的糾纏,在野黨希望學生成為他的馬前卒。甚至發現至今還不清楚的勢力經常從中煽動學生。比如霸占“行政院”的學生們驚見在“立法院”某個角落有不少危險物品,他們在“行政院”二樓廁所中發現許多原本不該在現場的磚頭、榔頭、整箱的卡式瓦斯罐、一整箱礦泉水中混裝幾瓶汽油,甚至有電擊槍。沒有人知道是誰把這些東西放在示威現場的。因為學生主張的方式是和平非暴力。這是栽贓,讓當局有鎮壓的借口?還是唯恐天下不亂,讓學生在激動中更易使用暴力?在23日晚“行政院”被封鎖,警方正在強製驅離時,連鷹派指揮同學都算冷靜的時候,現場出現有些不像是學生的人的奇怪人士一直繞著叫囂“警察打人、你們不進去,裏麵的人會一直被打。”企圖讓學生再次進攻,讓事態惡化。直到24日晚,仍未有人證實他們是誰。

23日晚被驅離後,台灣當局隻逮捕了三十多位現場人士,其餘就地釋放。在二十四小時內也釋放了幾乎全部人。

至目前為止,這場運動主要群體是學生,社會各界的參與者有不少是無黨無派同情學生的單純公民,在場外聲援的律師、醫生、教授等專業人士也不少,當然他們之中也不少人政黨屬性表較明顯。平心而論,目前為止各界民團組織參加的尚不夠形成一股絕對的力量逼迫當局改弦易轍,似乎也說明了台灣社會的嚴重分裂。將來可能遭受到服貿影響的勞工和公民、商家、知識分子的參與也不夠。這場學運走到今天,結果已可見一些端倪。當然,除非後續發生什麽事刺激了全民,泛起了更大的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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