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著同胞的足跡穿越 二十、“聖人”林義雄

五百年後常能見到的一句口頭禪：世無聖人，好事者堆砌而成。

民進黨曆史不長，故事挺多。黨內一位眾人皆知的“聖人”就是林義雄。林義雄為什麽是聖人？ 原因之一是林不會玩政治。

林趟政治這灘水，應該是個錯誤。他1941年生於宜蘭縣，父親是林業工人，母親是童養媳。林父早亡，作為老大與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林的責任感與上進心都有動力，從小考試一直給力，一路考上台大法律係並考取律師執照。前麵介紹過，1975年黨外大將郭雨新在宜蘭競選議員失利，林作為郭的委任律師，代郭打官司控告國民黨籍當選議員賄選。黨國體係下，與黨國打官司隻能出出氣，輸贏沒懸念。官司輸了林氣不過，決定從政來討公道，於1977年在宜蘭以無黨籍的身份出選省議員。原本沒人看好，但是林借著1977年黨外在全台灣的氣勢與宜蘭人為郭雨新討個公道的心願，出人意料的高票當選。

為什麽說林誤入政治？林老人家太死板，真不是搞政治的料，這是林太太後來講的一段林的故事。

婉謝禮物。他（林義雄）在宜蘭與霧峰（省議會所在地）間為選民奔波，但是從來不接受禮物，當著他麵送來的禮物他就婉拒，拒絕不來就扳起麵孔說要把禮物摔出去，有時我都覺得場麵弄得這麽尷尬而很不好意思。…….有一次，我婉拒不了一位宜蘭陳姓選民的一盒義美餅幹，他回宜蘭時竟特地帶回去送還，平常我托他帶東西回我宜蘭娘家，他常說可能沒空送去，托別人比較保險，想不到他欲為這小禮物不辭麻煩。我禁不住問他為什麽這樣，他說：“會受小的，就會受大的。我沒花自己一毛錢，宜蘭選民欲給了我最高票，他們把心交給我，我也要把心交給他們，所以不接受任何有形物質的感謝。再說，如果因為拒絕不了別人的好意而收禮，以後如果貧困一點的鄉親知道了，就會以為他們無法送禮而不好意思來拜托我了”。

這個，太太吹老公，有中宣部樹雷鋒的嫌疑，幾個替換詞進去，說成是海瑞的故事也行。但是，事實是在林當選省議員兩年後的1979年，“美麗島”事件前不久，林家的財務狀況如此不濟，林準備在台北重開律師事務所，掙錢接濟家中日常支出。如果沒有“美麗島”和下麵要講的事件，林可能幹一任議員也就完了，就是再選，能不能選上不好說。水至清則無魚，聖人在現實中的存活狀態一般不佳，除非是洪秀全或是太祖爺那種想滅誰就滅誰的自造“聖人”。在當時外有黨國的強大國家機器，內有黨外陣營的許信良、施明德等政治動物的條件下，林參政就是個小概率事件。清廉是成為聖人的條件之一，但不是清廉就能成為聖人。就在林盡心盡力但卻辛苦的履行他省議員的職責時，讓林成為聖人的事件發生了。

1979年底，美麗島事件發生（後文會詳細介紹），林被捕。美麗島事件不是促林為聖事件。在林因美麗島被關押候審的1980年2月28日，二二八事件33周年的當天，爆發了震驚台灣的林宅血案。這是個慘絕人寰的凶殺案。

當天，林妻方素敏女士前往監獄探視林義雄。林宅隻有林60歲的母親與林的三個女兒在家。她們是9歲的林奐均，6歲的雙胞胎林亮均與林亭均。 不知是一名凶手還是多人，進入林家行凶，用利刃出刀13次殺死了林母，出刀各一次殺死了6歲的雙胞胎姐妹，出刀6次重傷9歲的奐均（重傷的她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此案，直至今天依然是未破的懸案。

很不幸，曆史上與政治有關的凶殺慘案無論在大陸還是在台灣都不罕見。何以林宅的凶殺案格外震驚社會？ 死去的是老幼婦孺，最無助的弱勢；凶殺發生在大眾關注之下，社會聚焦其間；凶殺發生在林的家中，自家不安全世界上再無安全之處；非戰爭時期，林已被司法關押，趕盡殺絕的意味濃厚。震驚之外，最令社會起疑的是，林宅在美麗島事件後一直被名聲在外的台灣特務體係監視著，凶殺是否是官方指使的恐怖行為？

關於這點，台灣的藍綠雙方有不同見解。本老漢不可能有啥額外證據，但是判斷還是有。從結果看，凶殺引起了社會對林及其他美麗島被起訴人的同情，對黨國的仇恨倍增，對司法“公平正義”的懷疑加大。黨國的凶殘與愚蠢此前已經反複展示，但是，黨國真就凶蠢到會對老幼婦孺下此毒手而進一步的自殘嗎？一種可能是，凶手或是凶手們未必是黨國的係統雇傭，但屬聽信了黨國的“愛國教育”，真信了林及其他美麗島被起訴人就是罪大惡極的“魔鬼”，對“魔鬼”和“魔鬼”的家人必須無情消滅。這點，大陸文革時受太祖“革命”號召起而施惡的紅衛兵小將就是旁證。1966年殺死北京師大女附中副校長卞仲耘的“小將”們是太祖係統直接命令他們去殺人的嗎？不是。但是，太祖已經營造出了那個環境，那些“邏輯”，那種亢奮，人被殺是一種必然（前幾天李承鵬簽書被打是現實版）。回到林宅血案，凶殺很可能是受黨國輿論蠱惑的某個或某些狂徒的個人行為，而行凶者不無可能是特務係統內的人員。

自己被抓被關，家幾乎被滅門，林的痛苦與絕望難以想象。痛苦與絕望不一定能造就聖人，恰恰相反，恨與複仇才是最可能的結果。林非同常人並被社會尊為聖人就是從對慘劇的反應開始的。

林宅血案後，林被保外就難，後回監。美麗島案林被依叛亂罪得刑期12年。服刑4年後於1984年獲假釋，出國深造。林出國後低調，無任何“新聞發布會”。1989年回台。這時林獻上了自己的兩部著作：“台灣共和國基本法草案”，“非武力抗爭”。新的林義雄誕生，走出了喪母的痛苦，走出了喪女的絕望，眼光放到了如何讓暴力、凶殺、非公道從將來的台灣徹底清除。下麵是當時司馬文武先生所寫“林義雄歸來”的片段：

這一次他帶著《台灣共和國基本法草案》回來，所到之處，都是令人熱淚盈眶的場麵。雖然高檢處正在研究這個基本法草案的法律責任問題，但是他卻毫無恐懼。他似乎變成台灣命運的苦主，像哲學家、像傳教士、像觀音菩薩，到處撫慰受傷的心靈，宣揚愛和公義，他超越黨派政治，到處被愛戴和崇拜。許多人看到他的灰白頭發和布滿風霜的臉孔，都受到莫名的感動。

如果單純從他的律師和省議院資曆來看，一定無法了解他所凝聚的精神感召力從何而來。其中的關鍵在於發生在1980年2月28日的悲劇，因為林家血案那三條生命蘊含了台灣人的苦難，在軍事監牢中的林義雄，不僅遭逢痛苦與毀滅，他的靈魂也清醒的被折磨著，台灣民間被這一人間悲劇所震懾，把林義雄當作為台灣人背負十字架的“義人”，人人覺得對他有所虧欠。他變成台灣人苦難與救贖的象征，他的道德感召力變成台灣社會的“迷思”。

清廉，被悲劇，走入大愛。聖人產生了。

社會有聖人是社會之福。但是，聖人是用來掛牆上的，解決問題還得常人自己來。靠聖人或是“偉人”來治百病是一個社會懶惰，膽怯的表象，恰恰與招牌上那個“勤勞，勇敢”相反。同文同種的同胞，咱們的毛病他們也有。2000年，同胞們聽林聖人推薦（當時林任民進黨主席），選出阿扁做總統，成功的用民主手段政黨輪替，政權轉移。同胞一小步，中國文化翻天覆地的一個跨越。

但是，民主選舉隻是社會進步的第一步，不是選一次就萬事大吉了。起於清廉的林聖人，推薦給同胞的阿扁總統後來成為中國曆史上首位因貪入監服刑的“一把手領導”。林在扁政後期大概察覺到了問題，於2006年初，紅杉軍倒扁前半年，退出了擁他為聖人的民進黨。聖人有聖人的苦衷。

民主是個“勤勞”的過程，需要眾人長期認真的投入。如果大陸有那個運氣與勇氣走上民主之路，能從同胞處借鑒的，比環島五日七日遊能嚐到的台灣小吃會有味道的多。

 

 下篇介紹：“敵對勢力”的“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