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這音是1949年後大陸人帶到台灣的。台灣人口語上是“和”與“汗”音交互著用。與本土台灣國語毫無關聯。另外一個有趣的事是大陸人講話是一成不變的說”特別”。譬如:特別高興,特別好, 特別奇怪。但台灣人則是以“非常”與”特別”交互著用。譬如 “非常高興”,“非常好”,”非常奇怪“。 感覺上選擇用“非常”如同英文的比較級。 用”特別“時,如同英文的最高級。“非常”的出處大慨摘錄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台灣人為什麽把“和”念為“汗”
前麵寫了日本人為什麽把美國稱為米國,多位網友賜教,說明在閩南語中也把美國念為“米國”,但是用漢字寫出來依然是“美國”吧!今天說另外一個問題:台灣人為什麽把連詞“和”念為“汗”的音。
與 台灣人有過接觸,或者看過台灣電視新聞或者電視劇的大陸人,無不驚疑地注意到台灣人在用到連詞“和”的時候,發音是hàn(四聲,音“汗”)。連那位大師 李敖在鳳凰衛視的《李敖有話說》的節目中也是一個接一個的發“汗”。發音為“汗”的“和”字幾乎成了台灣人和台灣腔國語的標誌。一位大陸網友這樣評論道: “每次聽到台灣朋友把‘和’讀成hàn時,我總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不知怎麽回事,好象有一隻毛毛蟲爬到了自己身上。我真想克服這個心理障礙。”
說來也奇怪,大陸人要是問為什麽把“和”字念成“汗”的時候,比較年長或者有點學問的台灣人會反問你:“這不是大陸來的標準國語嗎?”
在 大陸的標準普通話中,“和”字有5種發音(參見《新華字典》):(1)hé(二聲,音“河”),比如說“你和我”;(2)hè(四聲,音“賀”),比如說 “和詩”;(3)huó(二聲,音“活”),比如說“和麵”;(4)huò(四聲,音“貨”),比如說“和藥”;(5)hú(二聲,音“胡”),比如說打 麻將“和了”。記得90年代初北京地區的語文高考題還考過“和”字有幾種發音。我當時就說,要是在台灣還得加上一個“汗”的發音。
宋初的語言韻書《廣韻》中“和”作為連詞隻有“戶戈”一個反切,今讀平聲。從唐詩的韻腳中也可以判定,“和”字至少在唐朝的時候就發he的音,比如韋莊的《雲散》:
雲散天邊落照和,關關春樹鳥聲多。劉伶避世唯沈醉,甯戚傷時亦浩歌。已恨歲華添皎鏡,更悲人事逐頹波。青雲自有鵷鴻待,莫說他山好薜蘿。
當 然這隻是一個旁證,因為這首詩裏的“和”並不是後人所使用的連詞“和”。也就是說,僅僅從這首詩中我們無法證明“和”作為連詞用的時候是否也一定發 hé(“河”)的音。其實,民國時期的語言學家趙元任先生的《語言問題》第八講“何為正音”最後專門對這個“和”字的讀音:
“還有當‘與、及、同、跟’那一些意思講的,在平常語言裏有兩種說法:hàn跟hài,並且常常輕聲……在北京話裏頭,沒有說hé當‘跟、同、與、及’講的…..”。
除 了趙元任先生的文章,老北京人把“和”念成“汗”還有很多其他旁證。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彌鬆頤著《京味兒夜話》)一書,作者彌鬆頤先生是位老 北京,他對北京話的“和”的說明給我們提供了一些信息:北京話的“和”不僅說hàn,而且也說hài,比如侯寶林先生的相聲,就是“我害你”、“你害我” 的。1956年陸誌韋先生寫《北京話單音詞匯》時,請了一位姓趙的老先生做北京話的發音人,就把當連詞用的“和”念成“汗”。1960年袁家驊教授主編的 《漢語方言概要》中提到:“並列連詞‘和’,北京口語又讀hàn”。1996年徐世榮先生的《北京土語辭典》,也收錄了“和”字的“汗”這一讀音。
那 麽,北京土語“汗”怎麽就跑到台灣去了呢?這還要從民國成立之初說起。1919年在《國音字典》上公布了第一個國音標準。這是一個“折中南北,牽合古今” 的“標準音”。但是在這套“標準音”中,北京語音占有重要的地位。 1937年開始出版、延續多年陸續出齊的《國語詞典》在注音上體現了以北京語音為標準 音的原則,字、詞注音按照北京話語音係統,所以連詞“和”不讀hé,而讀hàn。1945年10月台灣光複,日語的“國語”黯然退出,台胞急著要回複祖國 的語文,要說國語,要認漢字。1946年4月2日台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正式成立。台灣國語會的標誌性貢獻是編訂《國音標準匯編》,作為推行標準國語的根 據。1946年5月1日起,由“老北京”齊鐵根先生每日在清晨7時,在電台擔任“國語讀音示範”,播講民眾國語讀本、國語會話,國民學校國語、常識、曆 史、各種課本,供學國語的人收聽,匡正語音。當時的學校教師現聽現學現教,使廣大的學生也能及時學到國語,學習標準的國音。這位齊鐵根當時成了家喻戶曉的 大師級人物,直到現在上年紀的台灣人還能回憶起齊先生娓娓動聽的“京片子”,連詞“和”讀hàn(“汗”)就此在台灣深入人心。順便插一句,京味小說作家 老舍曾經寫信給齊鐵根先生打聽駱駝的生活習性。因為齊鐵根先生生長在北平的西山,山下有多家養駱駝的。老舍要把“車夫與駱駝”作為“駱駝祥子的故事的心 核”。不了解駱駝的習性,是很難下筆的。他接到齊鐵根先生回信,發現如果以駱駝為主寫這部小說,自己所得到的一些材料不足調用,於是他決定以他熟悉的車夫 為主寫小說。
多年以後的90年代,老舍的兒子舒乙訪問台灣,驀然發現全島由北到南,由西到東,由大人到小孩,由外鄉人到原住民,全會!全 島2000萬人全說國語,真是一個奇跡。舒乙先生特地寫了一篇“鄉音灌耳”記述訪台觀感,為台灣推廣國語的成就感慨了一番。但是舒乙還是發現了一個發現台 灣所有的人在所有的場合把連詞 “和”字都念成hàn(“汗”),於是好奇地詢問為什麽。當時台灣作家何欣解釋說:“這是齊鐵根先生在電台上教的,他的話就是法律,怎麽教就怎麽說了。” 舒乙大笑,說:“齊先生使勁使過分了。” 隨後,由於台灣和大陸的隔絕,台灣人說的國語成了方言島,“和”保持了hàn的發音。《國音常用字匯》(中國大詞典編纂處1949商務)《漢語詞典》(中 國大詞典編纂處1995商務)以及《大辭典》(台灣三民書局1985)中都將連詞“和”標為hàn的發音。前一陣子來大陸的李敖大師,雖然口音遠不是純正 的北京音,但是他說“和”字的發音的確是老北京土話。
既然“和”(han)是老北京話,那麽聽不到北京人在說呢?《現代漢語詞典》就沒有 收錄這個讀音。其實早在明國初年北京人就已經開始把“和”發成和的音了。上麵引用的趙元任先生在《語言問題》的回答,“因為白話文裏頭,‘和’字當“跟、 同、與、及”的意思用的最多,而照字麵‘和平’的‘和’跟‘調和’ 的‘和’用的最多,所以現在成了一個既成事實:就是念白話文的時候,‘這一個和那一個’的‘和’,不照平常說話說han跟hai(輕聲),而說hé(我個 人從北京多數派習慣說‘這一個跟那一個’,我根本不用‘和(han或hai)’這個連詞,就成了一種習是成非了。不過要明白,連詞‘和’讀hé的讀法是白 話文的一種‘讀音’,不是‘語音’了。”
直至今日,北京話中的“和”字讀輕聲han或hai已經絕跡,但是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重音hàn 卻沒有完全絕跡。直到現在,如果兩個北京胡同串子誇耀哥倆好的特殊關係,就會說“咱倆誰hàn(和)誰啊!”要是強調疑惑不解,北京人也會常常會說“這都 哪hàn(和)哪啊!”《現代北京口語詞典》(陳剛等 1997)收錄了這一條。舉的例子就是“哪兒~哪兒”“誰~誰”。
原來,一個簡單的“和”字台灣和大陸還有這般曆史淵源。有了這層關係,台胞和祖國套近乎可以對大陸人說“咱們誰hàn誰啊!”大陸人如果對台灣“去中國化”發表評論,也不妨說一句“這是哪hàn哪啊!”
評論:
“汗”這音是1949年後大陸人帶到台灣的未必是北京話。台灣人口語上是“和”與“汗”音交互著用。與本土台灣國語毫無關聯。另外一個有趣的事是大陸人講話是一成不變的說”特別”。譬如:特別高興,特別好, 特別奇怪。但台灣人則是以“非常”與”特別”交互著用。譬如 “非常高興”,“非常好”,”非常奇怪“。 感覺上選擇用“非常”如同英文的比較級。 用”特別“時,如同英文的最高級。“非常”的出處大慨摘錄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