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長周末,有空把自己的書籍按經史子集分分類,在書架上碼放整齊。房間裏靜靜的,在落地燈柔和的光線下,看著整理好的書籍,有一種很有秩序的感覺。然後就想起《金石錄後序》中的一句話,“裝卷初就,雲簽縹帶”。想起《金石錄後序》,也就想起很多事。
第一次讀金石錄,大概隻有十六七歲,看到李清照趙明誠兩個人典衣市書,賭茶猜謎,非常羨慕。李清照寫到,“甘心老於是鄉,樂在聲色犬馬之上”,當時就想,即使以後生活困苦,可是如果有相知的伴侶,也是能夠體會到生活的快樂的。後來就在大學裏碰到了她。
現在想想,兩個人在一起曾經說過很多不現實的話,比方說孩子的教育啊,遙遠的星球啊和兩個人讀過的小說。我和她都非常喜歡《紅樓夢》,她比我要細致,我呢,對裏麵的詩詞更有品味。我和她都認為80回以後的書不忍卒讀,於是在一起長談,根據前80回的線索和人物個性的發展,討論出了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情節脈絡和故事結局。有的細節我忽略了,她就說,你看,寶玉要襲人去請寶釵,要晴雯去請黛玉,他最知道兩個人的性格,所以知道誰能請得動她們。一次她問我,“寶玉的詩也很好啊,寫菊花詩的時候他沒有得中,是不是因為故事發展的需要呢?這樣就可以通過寶玉的詩,引出寶釵的重陽詩來。”我跟她說,還是黛玉的詩要好一點,“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既是問菊,又是自問,更能體現詩人高潔的品格和孤傲的氣節,寶玉的詩呢,隻是詞藻好,後來的詠蟹詩是一種平衡寶釵黛玉的傅粉。
一次談到黛玉的古風桃花詩,她一直以為是寶琴的,因為書中提到蘅蕪體,我跟她說,是黛玉的,寶玉看到詩後就黯然流淚,盡管別人都騙他笑他。這樣從側麵寫出了真正理解黛玉的還是他。她是一向不喜歡寶釵襲人的,我呢,對她們更是一種從現實角度的理解。我跟她說,做人不能完全像黛玉一樣任由自己的個性,有時候還是要像寶釵一樣,懂得回護別人。盡管她從來不喜歡我這種說法。
現在回頭想想,這些事也非常像《金石錄後序》中“性偶強記”一節。
現在,兩個人因為生活中的種種變故分開了,這是我們誰都沒有預期到的。兩個人的心靈曾經這樣的接近,可是最終會是這樣的結局。以前兩個人在一起時購買的書籍還在這裏,靜靜地,靜靜地記錄著生活中的喜悅與哀傷。
李白的詩中曾經寫到,“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一個人在世界上生活,隨著每個人的經曆不同,可能會越來越獨特,越來越不被人理解,越來越不被人喜歡。可是,看著這些書籍,我想,它們還是不會因厭倦而離我而去的。
《金石錄後序》最後寫到,“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複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歟?”我想,這也是因為感慨興懷,心之所寄,情之所歸的必然結果吧,從古至今,都會是這個樣子。《金石錄後序》中寫著一個故事的開頭,是不是也將寫下這個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