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節,又到了祭奠逝去的親人時光,馬裏蘭又飄起了蒙蒙細雨,恰似我的心情。
去年六月,我突然接到我姐的電話,她哭著說接到醫生通知,老父親因糖尿病引發心髒衰竭正在上海青浦的護理院搶救,待她趕到醫院父親已經走了,享年92歲。
而就在他走的前一天晚上,上海時間已是父親節,我與父親通了電話,他除了聽覺明顯下降外,其餘情況尚可。我跟他說了已完成接種疫苗,剛取得美國CDC的接種證明,秋天回滬看望他和母親。他高興地說你一定要在安全情況下再回來哦,然後逢人就高興地說我小兒子從美國來電話了(我姐告訴我的),誰曾想到,才48小時不到,我們父子竟天人兩隔!
父親生於1930年5月,屬馬,按中國人的算法。虛歲九十有二,我奶奶也是92歲去世的。所以父親多年前疾病纏身就一直有個願望,希望能活到他母親的高齡,結果還是實現了他的夙願。他的糖尿病曆史久遠,算起來應該有近三十年了,其間經曆了無數次惡化和搶救治療,直到五六年前生活不能自理,我送他到母親常住的護理院修養治療。在醫生、護士、護工的精心治療和護理下,又過了幾年安穩生活,每次病情惡化,醫生都開了病危通知,可最終都是有驚無險,而今天醫生連病危通知都沒來不及開就走了。
父親的一生極其平凡,15歲喪父後孤身從寧波來到上海灘闖蕩。十年文革盡管隻是個不大不小的芝麻官,也是吃盡了苦頭,被批鬥的差點尋短見,記得母親反複勸他一定要看在四個孩子麵上,不能走絕路。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傻事,隻是苦於煩惱而抽起了煙(文革結束後就又戒了)。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他竟然在一位老朋友被造反派追殺的有家難歸時,挺身而出,讓他住到我家避難了幾個星期。
盡管當時我內心對於父親的離去有思想準備,但噩耗真的傳來,我還是抑製不住悲痛的淚水。。。突然想到“酒幹倘賣無”裏唱的“沒天哪有地,沒他哪有我。。。”
該死的病毒硬生生隔斷了我們的回家之路,本想著疫情緩解了就能回國,可如今疫情在國內是愈演愈烈,普天下有多少親人骨肉分離,回國的路是越走越窄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如今我對蘇軾的這千古佳句又有了新的理解。
去年經曆了老父親的駕鶴西去,那時我一直處於那種白天朦朦朧朧,晚上浮想聯翩、夜不能寐的狀況之中。倉促之中,寫就了一篇“忽聞噩耗從天降,淚飛頓作傾盆雨”的博文,以寄托我的哀思,引來眾多新老博友的安慰和祝福,使我感受到城裏濃濃的愛意。說實話,由於國內疫情關係,也是尊重父親的遺願,告別儀式僅限於自己的家人,因此我沒有將此事告知我在國內的所有朋友、同事、同學,所以這虛擬空間裏那麽多博友發來的留言和悄悄話,格外珍貴,恰似寒冬裏吹來的暖流,滋潤著我的心扉,我們素昧平生,隻是在各自的博客中相遇相知,可其中真情已經超越了現實空間的友情。
行筆至此,突然想到,以前總是抱怨該死的病毒阻斷了我的回家之路,可現在想想,假如我沒被困在美,在上海確實能陪伴父母,可對於我女兒來說,不同樣是要經曆我現在的困境嗎?她的十年簽證事實上已被無限期擱置了,那我如今的痛苦不同樣要由她來承受嗎?
按照我家兄弟姐妹們的原計劃,今天應該是送我父親去寧波入土為安的日子,可現在上海疫情爆發,別說出滬,連出戶都被禁,我們隻能分別在家為他老人家點上一炷香,祈禱他在天堂安好,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