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四大奇案之“刺馬”案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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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四大奇案之“刺馬”案新解

作者:阮開波

1870年8月23日,江寧?今南京 將軍魁玉飛章入奏:兩江總督馬新
貽遇刺身亡。慈禧太後驚問:“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誠惶誠恐地回答:“這
事很奇。”由於案犯張汶詳供詞閃爍,主審大員奏案含糊,此案一拖半年之久不
能結案,於是各種傳聞蜂起,使此案更加撲朔迷離,後人稱之為“清末四大奇案”
之一。

魁玉擔綱初審魁玉的奏折8月28日到京,同治帝覽後“實深駭異”。兩江
總督竟在督署重地被刺身亡,實在是對風雨飄搖的清王朝的一次衝擊。29日,
清廷連發四道諭旨:“務將因何行刺緣由及有無主使之人一一審出,據實奏聞。”

清廷一開始就意識到此案的嚴重性,現在又懷疑非張汶詳一人所為,因此連
下諭旨,口氣越來越嚴厲。

魁玉審理刺馬案月餘,每次奏報幾乎不離“一味閃爍”,“語言顛倒”,
“一味支離”。那麽張汶詳“閃爍”的是什麽?“支離”的又是什麽呢?魁玉沒
有奏報。說穿了,恐怕不僅僅是張汶詳在支離,魁玉等承審大員也在支離吧?張
之萬馳赴江寧會審9月25日,張之萬收到吏部谘文、赴江寧與魁玉會審。

連審數日,並沒用刑。馬新貽親信、參與會審的孫衣言、袁保慶十分不滿,
要求嚴刑訊究。張之萬不軟不硬地說:“案情重大,不便徒事刑求。償未正典刑
而瘐死,誰負其咎?”老奸巨滑的張之萬很清楚,這個案子不管怎樣審,怎樣結,
都是兩頭不落人。審不出主使人,馬家不願意,朝廷更不滿意。審出主使人,不
是得罪的人更多嗎?而且這些人也可能把自己“做掉”,豈不更悲?於是他采取
拖延戰術,慢慢地審,耐心等待調補兩江總督的曾國藩的到來。

12月12日,張之萬、魁玉奏道:“凶犯張汶詳曾從發撚,複通海盜,因
馬新貽前在浙撫任內,剿辦南田海盜,戮伊夥黨甚多。又因伊妻羅氏為吳炳燮誘
逃,曾於馬新貽閱邊至寧波時,攔輿呈控,未準審理,該犯心懷忿恨。適在逃海
盜龍啟氵雲等複指使張汶詳為同夥報仇,即為自己泄恨,張汶詳被激允許。……
本年七月二十六日,隨從混進督署,突出行凶,再三質訊,矢口不移其供,無另
有主使各情,尚屬可信。”張之萬、魁玉的奏結看來還算順理成章,但最後露出
了破綻。人命關天的法律文書,行文時竟用“尚屬可信”四字,不知是何用心。
上諭除令曾國藩速回江寧外,再派刑部尚書鄭敦謹作為欽差大臣攜隨員赴江寧複
審。不僅主審大員撤換,就連司員也全部更換,既顯示出朝廷處理此案的決心,
也反映出對前審案人員的不滿和失望。

曾國藩、鄭敦謹複審曾國藩磨磨蹭蹭,就是不起程,似乎對回任兩江毫無興
趣。其實他一直密切關注江寧的事態發展,非常關心那個背後主使審出來沒有。
江蘇巡撫丁日昌每時每刻都在傳遞著江寧案審的消息,且時論的發展對丁極為不
利,有人說馬新貽被刺,是因為督撫不和。朝裏也是沸沸揚揚,太常寺少卿王家
壁直指馬新貽被刺與丁日昌有關,他再次上奏說:“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被案,
應歸馬新貽查辦,請托不行,致有此變。”

所謂丁日昌之子案,即1869年10月5日,太湖水師勇丁徐有得、劉步
標陪同哨官王有明到蘇州看病。夜二更,徐、劉閑遊妓館,正遇丁日昌之子丁惠
衡,侄丁繼祖,與家丁等同遊妓館,雙方發生爭執。遊擊薛蔭榜帶親兵胡家嶽、
丁玉林?丁日昌族人 巡夜,看其滋事,責徐有得40軍棍。徐不服,又遭重責,
4天後徐有得因傷死亡。丁日昌看到子侄閑遊妓館滋事,致勇丁被責釀命,不得
不上奏,自請議處。上諭命馬新貽審理此案,丁繼祖投案,丁惠衡傳喚未到。據
丁日昌說,丁惠衡夜裏越牆逃匿,不知去向。此案因丁惠衡拒不到案,一直拖到
1870年7月6日才結案。此案結案後40多天,馬新貽被刺,此時丁惠衡仍
未歸案。故有太常寺少卿王家壁之奏。

丁日昌眼看大火要燒到自己身上,如坐針氈,他希望曾國藩回來主持江寧刺
馬案的審理,曾國藩畢竟曾是自己的東家,許多問題自會由他擺平。1月2日曾
國藩抵達江寧,14日,接印視事。從清廷調他任兩江總督,到他正式上任,曆
時3個多月。

第二天上午,張之萬急急忙忙交接案件,下午就匆匆跑回清江浦去了。曾國
藩很沉得住氣,一直到鄭敦謹抵江寧,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從未主持過審理案
件。隻在鄭敦謹來到的前一天,他才調閱案卷,記下有關案犯的名字。這段時間
裏他在幹什麽呢?一是接客聊天,二是看《閱微草堂筆記》。如果說這兩個多月
有關於刺馬案的活動,那就是他給馬新貽作了一幅挽聯,前往吊唁了一番。他對
這個案子為什麽一直采取拖延回避的態度?恐怕有深層次的原因。鄧之誠在《骨
董三記》中說:“國藩不欲深求,必有不能深求者在。”

2月18日,鄭敦謹抵江寧,隔一天即正式審案。鄭敦謹雄心勃勃,非要把
這天下疑案審個水落石出不可,也不枉他那個“鐵麵無私”的稱號。連訊14天,
該犯一味狡賴,毫無確供。與鄭敦謹並坐正堂的曾國藩,一直默默地聽著很少發
問,最後對鄭敦謹淡淡地說:“將來隻好仍照魁、張二公原奏之法奏結。”此時
鄭敦謹一切都明白了,難怪自己連審14天,終沒有結果,原來他們早已設計好
了。他心裏涼了半截,原來這案子是不能深究的。他打定主意,熬審不用刑,堂
威喊得震天響,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孫衣言、袁保慶可是坐不下去了。孫衣言看
著吃得白白胖胖的張汶詳,對鄭敦謹說:“賊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實。”鄭搬
出魁、張的法寶堵孫的口,不過話說得更好聽一些。

3月19日,鄭、曾聯銜上奏,奏結比張之萬、魁玉原來的定擬敘述更加詳
細,取供、采證、行文更加縝密,但基本內容不出前者。所不同的是:第一,特
別強調張汶詳“聽受海盜指使並挾私怨行刺”,“實無另有主使及知情同謀之人”。
第二,對張汶詳量刑更加殘酷,除了“按謀反大逆律問擬,擬以淩遲處死”外,
又增加了一條“摘心致祭”。

當鄭敦謹、曾國藩擬好奏結,要孫衣言、袁保慶簽字畫押的時候,這二位拿
出了殺手鐧,拒絕在奏結上“書諾”?簽字 。不過,鄭敦謹、曾國藩是何等人
物,他們也有應對的辦法。他們在奏結中根本不提孫衣言、袁保慶參加會審一事,
把朝廷蒙在鼓裏。

在上奏的同時,把供招抄錄分送軍機處、刑部存案。鄭、曾這一手很厲害,
首先存案,造成既定事實。意思很明白,這是最後定案。鄭、曾在另外的夾片中
使用的措詞仍然是:“該犯供詞,尚屬可信。”這一措詞是張之萬、魁玉在原擬
中使用的,為此清廷斥責他們,“不足以成信讞。”而今鄭、曾使用,倒不為過,
人言人殊。

朝廷最終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3月26日,諭旨下達,肯定了鄭、曾的
奏結。4月4日,曾國藩奉旨監斬,將張汶詳淩遲處死,並摘心致祭。

孫衣言不爭一時爭千秋,他在給馬新貽寫的神道碑銘中,慷慨激昂,秉筆直
書,“賊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實,而叛逆遺孽,刺殺我大臣,非律所有,宜以
經斷,用重典,使天下有所畏懼。而獄已具且結,衣言遂不書諾。嗚呼?衣言之
所以奮其愚戇為公力爭,亦豈獨為公一人也哉?”孫衣言的文章一出,震驚朝野,
輿論大嘩,就連慈禧太後也知道其中大有隱情。但是,總不能為了一個死人,去
動搖大清江山啊。斯人已作古,讓他去吧,無非加恩賜恤,以慰忠魂。

終覺疑案之未明時人傳言,張汶詳刺殺馬新貽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馬新貽漁
色負友,張汶詳為友複仇。果真如此,孫衣言、袁保慶作為馬新貽的親信,自始
至終都參加了審訊,那麽,魁玉、張之萬、給他設計了一個“海盜挾仇報複”的
結案,不是更體麵嗎?何以苦苦追求,以得確供呢?再說馬新貽的四弟馬新礻右
自幼跟隨左右,直到馬新貽被刺身亡,馬新貽的事情他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果馬
新貽因漁色負友而遭刺殺,已經給他一個體麵結局,馬新礻右為此應該感恩不盡,
為什麽一直悲呼終覺疑案之莫明,希望時人和後人給以研討呢?其實鄭敦謹心裏
很明白,他隻能以苦笑對之。未等聖旨下達,更沒等張汶詳正法,他憤然離開了
江寧。曾國藩送他程儀,他分文不收,兩個隨行郎中伊勒通阿、顏士璋每人收了
500兩銀子。曾國藩和司道各員送他到江邊,他板著麵孔,頭也不回地揚帆而
去。

鄭敦謹的兩個助手回京後悄然而失。6月,顏士璋被放到蘭州,雖是給了一
個沒有實缺的知府,與充軍流放所差無幾,不久回籍賦閑。伊勒通阿,8月19
日“給全俸以養餘年”也回老家去了。

所有這一切,都使人們感到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左右
著這一切。有人說是慈禧太後。不,慈禧太後沒有理由殺一個既無兵權,又不屬
於任何派係的馬新貽。正是她,同治七年召見馬新貽,密旨馬新貽調查湘軍攻陷
天京後太平天國金銀財寶的去向。

太平天國經營10年,各種糧餉自不必說,天王府金銀財寶堆積如山,其它
王府、將軍府也有不少收藏。曾國荃攻陷天京,縱湘軍搶掠數天。為了滅跡,又
放了一把火,大火燒了幾天幾夜不息。湘軍均飽私囊,大車小輛向湖南老家運送
財物,幾年中,湘軍子弟搶購土地遍及湘鄂。朝野議論紛紛,恭親王頗有微詞,
慈禧太後心中不快。尤其令朝廷坐臥不安的是,十幾年來湘軍的實力迅速膨脹。
太平天國失敗後,人們傳言曾國藩有野心,其實他的部下早就慫恿他謀取帝位。
在與太平軍作戰時,清廷不得不依重湘軍,但是,如今太平軍被“蕩平”了,她
能允許曾國藩在江南坐大嗎?東南臥著一隻虎,她睡覺也不安心。於是她把曾國
藩調離江寧,派馬新貽任兩江總督,迅速裁撤湘軍。

江寧是湘軍攻下來的,兩江一直被湘軍視為私地,他們在那裏經營了數年,
豈能輕易讓給馬新貽。馬新貽幾十年來一直沒有自己的軍隊,了然一身來到江寧,
如入龍潭虎穴。馬新貽被刺,朝廷心中明白,為了不致激起兵變,動搖清王朝的
統治,趕緊調曾國藩回蒞江寧坐鎮。從此,兩江總督寶座長期掌握在湘係手中,
其他人不敢問津。

太平天國失敗後,湘軍的劣根性充分暴露出來,他們比土匪還要凶殘,明目
張膽地肆疾搶掠。左宗棠直言不諱地批評湘軍,他認為這都是胡林翼為了一時對
付太平天國,招募劇盜所致。曾國藩對湘軍的為非作歹也很清楚,他說:“餘設
立水師,不能為長江除害,乃反為長江生害。”

清末施行裁勇改兵製度以後,幾萬湘軍士卒被裁撤,其中不乏將領。這些人
並不回鄉務農,而是到處遊蕩擄掠。有些人參加了哥老會,有些人本來就是哥老
會成員。湘軍裁撤擴大了黑勢力,散兵遊勇又與黑勢力結合,成為社會的一大公
害。馬新貽在懲治散兵遊勇時非常嚴厲,尤其是他任命以剽悍著稱的袁保慶為營
務處總管,抓到為害百姓、有非法行為的散兵遊勇即就地正法。散兵遊勇和黑勢
力對他恨之入骨。

那個曾給孫衣言透過口風的顏士璋頗有心計,他寫了一本《南行日記》,記
述了赴寧的全部過程。據他的曾孫顏牧皋說,日記中寫道:“刺馬案與湘軍有關。”
“刺馬案背後有大人物主使。”

張汶詳刺殺馬新貽,在警衛森嚴的督署重地一撲而中。馬新貽被刺後,立即
有“刺馬案”戲文上演,而且正值鄉試,安徽學政殷兆鏞出試題,竟然寓其譏諷,
喬鬆年也來湊熱鬧,寫了一首歪詩作證,湘軍將領給張汶詳立碑等等。所有這一
切都說明刺馬案是一件有計劃、有組織的政治謀殺事件。從案件的實施,到輿論
的有力配合,以及對審案的精心策劃和對結案的精明設計,都說明它出自高人之
手。

馬新貽被刺身亡,又有身後之玷,人們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桃色緋聞,而且又
有為友複仇,義薄雲天的俠義故事,迎合人們獵奇的心理,適應玩家的口味。若
馬新貽不死,也是百口莫辯。史家亦是望而卻步,因為誰也不願意去為一個漁色
負友的小人辯白,冤不冤由他去吧。妙哉?高明哉?湘軍及其首腦們痛痛快快地
給社會開了一個玩笑,也把曆史玩於股掌之中。 (轉自文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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