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金庸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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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金庸的密碼

劉國重


  題記:金庸曾在一套《笑傲江湖》扉頁上題寫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論語》名言,把書贈給黃達人教授。料想這段話就是“黃達人”名字的出典。可見猜測別人名字由來,是太好玩的一件事,賢達如金庸亦不能免。
   此事說來好玩,也不乏風險。
   錢玄同就曾自作聰明:他斷定許廣平的名字與唐代名相宋璟有關聯,因為宋璟字廣平。許廣平又自號“景宋”,錢認為那是“景仰宋廣平”的意思。這一猜想幾乎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不料許廣平原來的相好後來的丈夫魯迅坐不住了,起而痛駁:“許公的母親姓宋,因她為景仰母親,所以自號景宋,至於她名廣平也和宋廣平全不相幹,隻是廣東的風氣,常常喜歡把地名放在名字當中,例如她名廣平,她妹妹名東平,何嚐有宋廣平的影子呢?”。搞得“疑古玄同”灰頭土臉、好沒麵子。
   還好我所猜測的不是實人,而是小說中虛構的人物,猜中了,是運氣,猜錯了,是喪氣。如此而已。
   知我罪我,我還是我!




   第一部分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陽關三疊》首先是王維的詩篇,之後演成一部樂曲。
   天壤間有“笑傲江湖”在!它首先應該是一部恢宏壯闊的琴曲,其次才是一部博大浩瀚的小說。
   “笑傲江湖”之曲,與嵇康的脈搏相呼應,接承的是《廣陵散》的遺音。向上追溯,是楚狂接輿的 哀歌:“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推本溯 源,它的旋律在遠古即已奏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掘井而飲,帝力於我何有哉”!(擊壤歌)
   嵇康“廣陵散於今絕矣”的讖語居然不曾應驗。《笑傲江湖》所要發掘的正是華夏所固有而被曆 代統治者摧殘壓抑又不絕如縷的自由主義傳統,為個人自由唱一曲悲傷的挽歌。

  日/月/葵花——佛教有‘佛法僧’三寶;道家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基督教有所謂聖父/聖 靈/聖子的“三位一體”的教義,日月神教也自有自己的“三位一體”——日/月與葵花。
   《葵花寶典》是日月神教的鎮教之寶,在新的領導核心的確立過程中,起到的是傳國玉璽與“安邦 秘策”的雙重作用。
   衝虛道長如是說:“《葵花寶典》武林中向來都說,是前朝宮中一位宦官所著.”。那麽作為太監 ,最大的職業道德是什麽呢?是奴性和愚忠。給自己所創立的這套武功冠以”葵花“之名也就成為順 理成章之事。正如曹植所言:”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者,誠也“。這位宦官 既以向日葵自居,心目中的那一輪紅日隻能是皇上。(《鹿鼎記》以查慎行詩作回目,有“身作紅雲 長伴日”之句,指的正是韋公公小寶祈願能長期工作戰鬥在偉大領袖康熙帝身邊)。後此書幾經流轉 ,終為魔教所得,那也是天命攸歸,得其所哉,因為此教叫做“日月神教”,亦自有想象中的一輪紅 日在。
   記得我讀八十年代《笑傲》舊版本,日月神教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朝陽教”,而在三聯版 中此三字已蹤影全無。兩者相較,後者似更能得魔教之神:他們宗奉的是阿波羅神廟,並不是要上演 一出《拜月亭》。
   然則,日/月與葵花三者究屬何種關係?在日月神教的教義中又分別指的是什麽呢?
   日——-是太陽係的核心,普照萬物,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指的是教主,是任我行 ,是東方不敗。且看原文:“教眾見他站起,一齊拜伏在地,陽光照射在任我行臉上/身上,這 日月神教教主威風凜凜,宛若天神”。(《第三十九回。拒盟》),教眾對教主的稱謂乃是“文 成武德/澤被蒼生聖教主”,何物能夠“澤被蒼生”,除了太陽?
   月——繞日運行,借日光以自耀。有時也會遮蔽陽光,造成日食。指的是教內高層幹部。如任教 主治下的向問天和謙恭未篡時的東方不敗,或者是東方教主所倚賴寵信的總管楊蓮亭。日月神教 是有自己的禮拜儀式的:“向問天右手高舉,劃了個圓圈。數千人一齊跪倒,齊聲說道:江湖後 進參見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聖教主!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同上)。現在你看這位 以天王老子自居的向問天象個什麽東西?是主持對太陽的祭拜感恩儀式的大祭司!
   葵花——杜甫詩雲: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司馬光亦有詩曰:更無柳絮因風起,唯有葵花向 日傾。錢鍾書小說《貓》中有“除了向日葵,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親日的人或東西了”的妙語。誠 然誠然,葵花之親日/媚日,無與倫比。它所指向的是廣大模範教徒,奴性天成,完全喪失獨立思 考的意願與能力,領袖揮手我前進,並為此興奮如狂。
   《葵花寶典》本是那位老太監成長為一名好奴才的本錢與誇耀,到了魔教教主手上,功用即大不 相同。要倚靠它和“三屍腦神丹”來對所有教眾進行半強製性的洗腦工程,閹割其身體與靈魂。隻 不過要使他人變態,自己先不能保持常態,要閹割他人,自己總的發揚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先閹了 自己。於是乎“欲練神功,揮刀自宮’.……好不痛快也麽哥!
   以金庸使用的繁體字論,‘東方不敗’這四個字,‘東’中含‘日’,‘敗’中見‘月’,似乎象征他在‘日’(教主)、與‘月’(光明左使)之間的身份轉換;
   ‘向問天’中‘問’字含兩‘日’,他是‘貳臣’,先後侍奉過任、東方兩姓太陽(教主);
   ‘楊蓮亭’,‘楊’繁體為‘木-易’,有‘捧日’之相,至於‘蓮’字,蓮花被認為與水和太陽息息相關,蓮花與太陽或太陽神結合在一起的紋飾普遍見於古代世界各地,中國秦朝(國)器物多見‘蓮紋’;
   ‘童百熊’之名亦同時含有‘日、月’,他倒沒有當上‘太陽’,但積極參與了‘偷天換日’的政變。其他,不一一舉出。
  
   “一統江湖”(附左冷禪)——《笑傲江湖》各幫派中實力最強者有三:少林派主導的少林—武當聯盟 ;嵩山派主導的五嶽劍派聯盟以及日月神教。
   少林與武當結盟,實力占優,他們希望維護江湖的穩定,不樂見其他幫派坐大從而打破目前 的脆弱平衡。
   日月神教與嵩山派立場歧異,目標則一:擴充自己的實力,企圖最終一統江湖。
   那麽,何謂‘江湖’?
   令狐衝所笑傲的‘江湖’和張藝謀的‘無名’《英雄》所維護的‘天下’究竟是何種關係?
   ‘天下’大於‘江湖’。‘江湖’是‘天下’的‘江湖’!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恐怕就是現代秦俑張藝謀無限癡迷向往 的‘天下’了。
   然而,仍有一批社會邊緣人蔑視皇權,呼朋引類,以武犯禁,形成了相對獨立的‘江湖’。
   ‘天下’與‘江湖’既相互敵對,又相互交錯。
   金庸寫在《笑傲江湖》之前的一部書《天龍八部》中,三位主人公,段譽是大理國王子,喬 峰貴為契丹南院大王,虛竹被招為西夏駙馬。都曾經混跡於‘江湖’,又負‘治國平天下’之責。
   《笑傲》之後,金庸起筆寫《鹿鼎》。此書主角實為韋小寶和康熙二人。一個代表了‘天下’ ,一個代表著‘江湖’,既相互戒備,又相互利用。
   唯獨《笑傲江湖》一書,卻隻有‘江湖’,而刻意避開由大皇帝統治的‘天下’。此一‘江湖’有正教/魔教之分。但在蔑視官府威權上卻是驚人的一致。
   華羅庚認為‘武俠小說是成年人童話’,具體到金庸作品(尤其是〈笑傲江湖〉),我覺得 更接近寓言。既然金庸刻意將外界的擾攘與‘江湖’隔離,我們就應該把‘江湖’作為一個獨立 的世界來考索/分析。就像寓言故事中的‘動物王國’。
   不考慮外在的更大的‘天下’,‘江湖’自身也就隱喻著整個‘天下’。而東方不敗和左冷禪所追求的‘一統江湖’,不就是追求統一,要團結,不要分裂嗎?這錯了嗎?
   中國自古崇尚‘大一統’,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難道這就是金庸所強烈反感反對的 嗎?

  難道坊間的流言竟是真的:金庸乃是隱藏的‘**分子’?!
   以金庸的圓滑世故,在台北說幾句好話討當地政府/百姓歡心毫不足奇。但他的‘大中華情結 ’深入骨髓,牢不可拔:“我這一生如能親眼見到這樣的一個統一的中國政府出現,實在是畢生最 大的願望“。
   熱切盼望現實中的‘祖國統一’,又強烈反對小說中的‘一統江湖’,這一矛盾如何解釋?
   《笑傲江湖》的寫作,始於1967年,終於1969年。當時與‘一統江湖’最相似的政治現實是什 麽?
   不在中國,而在世界!
   當時的國際格局是:兩極世界,美蘇爭霸。兩國都在極力擴張自己的實力,企圖控製世界。 尤以北極熊為甚。當時老毛子衰相未露,國際上咄咄逼人,處於攻勢,山姆大叔則暫時處於防守 的地位。兩強相爭,演變成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可能性不斷升高。我想德意誌/俄羅斯先後試圖‘征 服統治全世界’才是當時金庸心念中極力反對的‘一統江湖’。
   陳平原教授認為隻有把金庸的武俠小說與同期的〈明報〉社論參看,才能了解金庸的胸襟懷 抱,此言我所最喜。倒不是說兩者完全是一回事,而是金庸對國內外時事的關切/觀點會自覺不自 覺地反映到當時的小說創作中來。這一點在未刪的〈笑傲江湖。後記〉中金庸也有所表露。
   以‘一統江湖’是對‘獨霸世界(全球)’的映像為前提,書中許多東西都不難找到現實的對應物:少林像美利堅,武當似西歐,兩方為盟友;
   嵩山派指蘇聯,其他四嶽分明就是蘇聯的東歐衛星國/仆從國。左冷禪對付華山派的手段是安插內奸,對泰山派是收買扶植代理人,對衡山派是利用內部矛盾消滅一部分同時也就削弱了另一 部份的實力,對恒山派則是武力恫嚇與屠殺,其方式跟蘇聯的處理‘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出兵威脅波蘭’極其相似。我不能確定金庸是否受過奧威爾影響,但金庸筆下的少林武當/ 五嶽劍派/日月神教與《一九八四》中的大洋國/歐亞國/XX國確實在現實世界有著相同的對應物。
   使‘福威鏢局’林家‘滅門’的青城派則是指地區強權,小型霸權國家。
   “衝虛道:‘少林派向為武林領袖,數百年來眾所公認。少林之次,便是武當……五嶽劍派在武林崛起,不過是近六七十年的事,雖然興旺地快……’”(1159頁)。
   我們知道自蘇聯建國到金庸寫作《笑傲》的1967年,正好50年。而在斯大林鐵腕下,付出數 百萬生命,使蘇聯在幾十年間便成為第二經濟軍事強國,果然‘興旺地快’。
   金庸其實有很強的反美意識,但我認為他反美,更加反蘇。畢竟美國不曾占過中國一寸土, 在2戰時,對中國援助甚力。北極熊則不然,它在舊俄時,強占中國領土160萬。到斯大林統治時 期,又通過1950年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使中國喪失外蒙156萬平方公裏領土。1945年蘇 軍在東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50年讓中國為它火中取栗介入韓戰,死傷百萬。要論對中國為害 之烈,老毛子遠在日本鬼之上。
   又據《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記載:‘到1967年,(中蘇)邊界形勢已相當嚴峻。1月在烏 蘇裏江發生了一次衝突……此後邊界事件持續不斷,直到1969年3月發生珍寶島戰爭’。
   近些年,美/蘇檔案陸續解密,我們才知道1969年,北極熊做好了對中國使用核子武器的一切 準備,所缺者也就是按動核按鈕而已,後來是懾於“蘇聯一旦對華使用核武,美國決不會坐視不 理”的強硬警告,才臨時縮手的。
   而《笑傲江湖》的寫作幾乎與此同步,起筆於1967年8月,完成於1969年。
   沈西城在《金庸與倪匡》一書中,記述自己第一次見到金庸是在《明報》組織的‘反霸’座 談會上。而那時的‘霸權主義’幾乎就是蘇聯的專用名詞。
   現在,或許我們可以對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的名字作一猜測了:自法國大革命後,‘左’派就 專指激進急變的主張和行動——蘇聯當然是正宗的‘左派’。
   ‘冷’‘禪’兩個漢字連在一起,在《笑傲》之前,幾乎從未有過。看著很新奇,讀起來卻又 特別耳熟。
   “左冷禪”也許指的是:挑起‘冷戰’的國際‘左’派!
  
  黑木崖(令)——曆史上的商鞅並不像半世紀來我們宣傳的那樣正麵,2000年來人們對他毀譽參半,其 實此人很有些邪魔外道氣息。變法之初,有‘徙木立信’故事,,立三丈之木於南門,能搬到北門 者賞50金,秦人不信,唯有一人試為,果得賞金。此事為商鞅樹立了威信,此後商鞅立法苛酷,而 秦人戰栗不敢稍違。
   金庸1969年完成《笑傲》,當年即開始撰寫《鹿鼎》。與‘日月神教’相似的不是明教,而是 《鹿鼎》中的‘神龍教’。《鹿鼎。19回》回目是:“九州聚鐵鑄一字,百金立木招群魔”(查慎 行詩),金庸後麵有注:“‘百金立木招群魔’句,本書用以喻神龍教教主先以甜頭招人歸附,然 後施行嚴刑峻法,部勒教眾”。
   製作黑木令的原材料或許就是商鞅當年讓人搬動的那根‘三丈之木’?
   這是我在《金庸密碼》一文中對‘黑木令’的猜想。老實說,我自己都覺得有幾分牽強附會, 尤其是這隻能解釋‘黑木令’,根本與‘黑木崖’無關。
   或許,可以換個角度思考。
   黑木崖乃是日月神教教主的居所,而教主在該教教義中被認作太陽的化身。也就是說:太陽神 站在黑木崖上。
   日在木上,而木在日下。
   關鍵是:太陽之下,真有樹木嗎?
   《山海經》 :“ 扶桑者,大木也,日之所居 ”;
   《淮南子。地形篇》:“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下地”。
   此教稱作‘日月神教’——《山海經》另有一種樹木‘櫃格鬆’是“日月所出入之所”。
   又,《山海經。;西次四山經》:“崦嵫之山,其上多丹木。。。赤符而黑(!)理”。
   崦嵫山就是夕陽隱沒處。《離騷》:“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匆迫;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 下而求索……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王逸注曰:“若木在昆侖,言折取若木以拂擊蔽 日使之還卻也”——折木拂日,是為了使紅太陽永不沉落。
   那麽,為什麽叫作‘黑’木崖呢?
   我們跟隨令狐衝的擔架隊一起進入了‘黑木崖’景區:
   “一行人……到得一道大石門前,隻見橫額上刻著‘日月光明’四個大紅字”(1191頁)。
   此後“到得崖頂,太陽已高高升起。日光從東射來……牌樓上四個金色大字‘澤被蒼生’,在陽 光下發出閃閃金光”。
   然後“出來四人,都是身穿紫袍”。在紫衣人引導下,他們見到了楊蓮亭‘穿一件棗紅色緞麵皮 袍’。最後才看到‘身穿粉紅衣衫’的東方不敗……
   黑木崖上,字是(金)紅的,衣是(紫)紅的——在太陽(教主)的光輝照耀下,當然一切赤紅。
   紅與黑搭配,色調極為協調。上麵紅彤彤一片,下麵黑漆漆一團。
   在‘日月光明’的牌坊底下卻是無窮黑暗。在口說的光明正大背後,隱藏著不盡的黑幕。黑箱。黑心 。黑夜……
   問:魔教怎麽會起這樣的名字來諷刺自己?
   答:他們不會,但小說家會!
   卜世仁(不是人)之名是他父母給起的嗎?當然不是,是曹雪芹起的。

  《吸星大法》 ——‘吸’與‘星’這兩個字組合成一個詞,前所未有。非常具有神秘感。
   什麽東西能夠‘吸星’?
   隻能是更大的星體,例如太陽。
   茫茫太陽係,所有的大行星,小行星,衛星,宇宙塵……沒有可以逃脫太陽吸力的。它們運行的 軌道,由太陽來決定。
   任我行就是日月神教的太陽。
   《吸星大法》除用於吸人內力外,還有很強的象征意味:憑籍自己的強悍意誌和人格魅力,影響他 人,使他們遵循自己意旨做事,按自己為他們指定的軌道運行的法力法術。
   任我行三字倒不見‘天日’,但三字的意涵在在與太陽對應。
   太陽也必須遵循一定軌道運行,但在太陽係內部,他是話事人,其他星體須追尋他的軌道,‘任我行’三字,正指此義——“行”不僅指‘行動’,亦可作‘運行’解。
   ‘吸星大法’似乎可以與馬克斯。韋伯指出的‘卡裏斯瑪支配’相印證。
   "卡裏斯瑪"一詞所指的是具有一種不平凡稟賦的人。
   "卡裏斯瑪支配"所指的是一種對人的支配,被支配者是基於對某一特定個人之非凡稟賦的信仰, 因而服從。巫師、先知、狩獵團與掠奪團的首領,所謂的‘‘凱撒政治’的'統治者,以及某種情況 下,政黨的領導人物等,都是這個類型的支配者,支配著他們的信徒隨從。卡裏斯瑪支配的正當性乃 根源於對巫術力量、神啟與英雄崇拜的信仰。
   任我行身上並不缺乏這種非凡秉賦與人格魅力:初次晤談,令狐衝便“覺得這位任教主談吐豪邁 ,識見非凡,確是一位平生罕見的大英雄,大豪傑,不由得大是心折,先前見他。。。。未免過分 毒辣,但聽他談論了一會後,頗信英雄處事,有不能以常理測度者”。(855頁)

  日。月。星。葵花。若(黑)木——日/月神教,吸星大法,葵花寶典,黑木崖(令),是魔教的五種象 征物。而月。星。葵。木均以‘日’為中心,為依歸。
   日月神教的其他信仰久已漶漫不清,但其最重要信仰則是異常鮮明:視教主為‘太陽’的化身, 對其謳歌讚頌。
   日月神教與明教最大區別就在於它強烈的‘個人崇拜’色彩。
   “定靜師太知道魔教中上上下下,對教主奉若神明,如有人辱及教主之名,魔教教徒聞聲而不出 來舍命維護教主的令譽,實是罪大惡極之事”(三聯版《笑傲》893頁)。

  風清揚與木婉清——美國佬畢竟建國曆史短,臉皮薄,將所得“庚子賠款”部分退還中國,於是就有了 清華大學。辦學款雖經山姆大叔過手,校名用的可是正宗老牌國貨。出自《詩經》‘水木清華,婉 兮清揚’之句。我因此懷疑風清揚與木婉清的武功都是在清華體育係進修而得。風清揚師從劉季教 授。
   劉教授自號‘大風堂主’,武功不凡,還有三句詩流傳天下: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 故鄉,安得勇士兮守四方!‘風清揚’之名應是將“婉兮清揚”與“大風起兮雲飛揚”兩句詩糅合 而成。在《詩經》‘清揚’前著一‘風’字,平添幾分流動飄逸,而在《大風歌》‘風’、‘揚’ 兩字間加一‘清’字,又去除了草莽煙塵氣息。此名與戴笠戴雨農是我所見的最好的兩個名字。

  令狐衝與盈盈——與令狐衝偕隱的不是小師妹,而是任大小姐,這是命中也是‘名’中注定的事。
   誰說的?
   老子說的!
   《道德經》:“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又雲:“道衝,而用之或不盈”。
   有網友教示,補我不足:“盈和衝是道家的兩個狀態,就比如是一個容器滿和空。嗬嗬,剛好他 倆是來自對立的兩個陣營,而且……”。我自己未必能說得這麽好,因此徑自抄錄,並致謝忱。
   龔自珍《漫感》“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二十年”或可為令狐衝寫照。劍得“獨孤”之傳, 簫吹“笑傲”之韻。

  曲非煙————納蘭容若《江城子詠史》“濕雲全壓數峰低,影淒迷,望中疑。非霧非煙,神女欲來時 ”。
   金庸自稱生平創作受唐代傳奇影響最大,而唐傳奇中有一名篇《步飛煙》,皇甫枚撰。
   在《阿繡與小翠》中,我曾妄言金庸受蒲留仙影響不小,其實《聊齋》正是唐傳奇之餘緒。二者 一脈相承。

   衝虛道長——‘虛’與‘衝’都是道家常用的概念,古今道人以‘衝虛’為名者更不知凡幾。唐天寶元 年詔封列子為‘衝虛真人’,因此,《列子》又被稱作《衝虛真經》。

  嶽不群(附卓不凡)——劍神卓不凡與君子劍嶽不群兩大高手似乎在拉扯一個成語:“卓爾不群”,典 出《漢書》:“夫唯大雅,卓爾不群”。巍巍山‘嶽’,卓爾‘不群’,頗有一種壁立千仞的氣象, 與嶽不群的道貌岸然也算合拍。
   嶽不群人稱“君子劍”,但真正的君子是“群”的,小人才“不群”呢!這也不是我說的,是我 們的文宣王大成至聖先師孔夫子老二說的:“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論語·陽貨》)
   嶽不群以‘君子劍’的麵目欺世,金庸卻在取名時將其底細揭露無遺:偽君子,真小人也。
   下麵就 有些胡扯了:將嶽‘不群’的‘羊’皮褫去(繁體字‘羊’在君下),還剩什麽?— —剩有‘不君’,不是君子,是小人,不是‘羊’,是狼!
   又:杜甫詩雲:“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將‘白’‘也’二字上下摞起,與‘嶽’字亦有 幾分相似

  丁堅與施令威——此二人武功未臻化境,與卓不凡、嶽不群不可同日而語,他們所爭的也非成語,而是 在爭相攀附一位仙人:丁令威。
   《搜神後記。卷一》:“丁令威,本遼東人,學道於靈虛山。後化 鶴歸遼,集城門華表柱。 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 千年 今始歸。城 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塚累累’,遂高上衝天”。

  ‘白頭仙翁’卜沉——此人為嵩山派高手,與‘禿鷹’沙天江一起出場,這兩人的名字可能是相互對應 的,‘禿鷹’與‘白頭翁’對應,‘沙天江’與‘卜沉’對應:‘白頭翁’與禿鷹都是禽鳥,江 水中自然‘不沉’。
   《紅樓夢》中有名‘卜世仁’者,不是人啊!

   任我行——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簡裝版。
  
   東方不敗——此人號稱‘武功天下第一’。
   武俠小說中‘武功’一詞指的是‘以拳腳內力給對方身體造成極大損傷的超能力’,但《笑傲 非簡單的武俠作品,它還是一部政治小說。此詞或有別一層涵義:‘文治武功’中的‘武功’,主 要指軍事才能與成就。
   ‘東方不敗’就是:東方的戰神傳說。
  
   向問天——此名極佳,既有李太白‘青天明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的天真,又有蘇東坡‘把酒問 青天’的閑逸,更不乏譚複生‘我自橫刀向天笑’的豪邁。然而推本溯源,必本於屈原之《天問》 。向問天與屈原,餘皆不論,其愚忠似之,其以妾婦之道事君又似之。
 
   童百熊——熊性凶猛,此人‘一熊’猶嫌不足,乃以‘百熊’名之,可以想見他在魔教與正教的戰鬥中 的是如何的勇猛過人。
 
   成不憂————《論語》:“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苗人鳳與藍鳳凰——藍鳳凰是苗族人,但不姓苗;苗人鳳姓苗,但書中不曾交代其苗族出身。
   苗人鳳出身苗族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姓“苗”隻是原因之一,其二,與苗人鳳對應的是胡一刀, 二人共同形成了“胡苗恩仇”以及最後的和解。而“胡”“苗”分別是中國北方、南方的主要少數 民族。其三,苗人鳳身上具有南方民族的典型性格,就像胡一刀身上具有北方民族的典型性格一樣 。其四,苗人鳳與藍鳳凰名字中都得一“鳳”字,而苗族人有著長久的對鳳凰的圖騰崇拜曆史。我 甚至不認為苗人鳳與毛人鳳有何交情。“人鳳”就是“人中龍鳳”的意思。具苗族血統而堪稱“人 中龍鳳”的當代名賢有二:沈從文與表侄黃永玉,都出生於湘西鳳凰,也都與金庸緣份不淺。金庸 自承沈從文是影響他最大的當代作家,而黃永玉則是金庸50年代在香港《大公報》的舊同事,兩人 至今仍有來往。
   金庸與苗族的緣份尚不止此,56年他寫道:“抗戰時我曾在湘西住過兩年,那地方就是沈從文 《邊城》中翠翠的故鄉,當地漢人苗人沒一個不會唱歌……我就用鉛筆一首首的記錄下來,總數有一 千多首”。而金庸筆下在《飛狐外傳》中才出現了口語體民歌:“……你不見她麵時,天天要 十七八遍掛在心”!
   應該不都是巧合罷?
   黃永玉老頭談老友金庸饒有趣味,轉錄於下:
   “我們以前是同事。我覺得以他的才能和智慧,怎麽去寫武俠小說呢?他應該做比這個重要得多 的事情,這個人是很聰明,很有魄力的人,怎麽最後弄得成一個武俠小說的著名作家?在我來講是 可惜了。我們年齡相同,當時在《新晚報》大家都叫他小查,我到現在也叫他小查,金庸說現在在 香港,叫我小查的沒有幾個了。他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他的成就,除了寫武俠小說之外,還有管 理《明報》、創辦企業……那是個很大很大的事情。所以我感覺太奇怪了,他怎麽弄成個武俠小說 家了?”。
   “他很可愛、很溫和,那種神奇的能力你很難想象,他在念中學的時候就出版過一本書,叫《中 學匯考指南》,真是了不起,腦子真是好。我就不一樣了,我看《匯考指南》也看不懂”。




   第二部分 《天龍八部》
  
   喬峰————30年代文壇有所謂‘京派’與‘海派’之爭。知堂老人是‘京派’的靈魂人物,魯迅先生則是‘海派’的班頭魁首,模仿金庸句式,可說是‘南魯迅,北知堂’,兄弟二人生生分割了文壇。老三建人也非庸碌之輩,隻是他兩位哥哥太過出色,他就不免黯然失色了,絕對沒有《天龍》中喬峰的豪氣幹雲/光芒萬丈。
   然而,但是,周建人字‘壽鬆’,又字‘喬峰’。
  
   阿碧——‘碧’是最可愛的顏色,‘阿碧’是最可人的江南女孩。書中阿碧的言語竟讓人有一種‘滴翠’的感覺。阿碧或許與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有三分神似?
   如此可兒,竟無一個好的收稍,令人歎息。仍引杜詩:“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以為阿碧判詞。

   阿朱與阿紫——紅與紫色調相近,無怪乎二人為姊妹。不過紫色終非正色,不紅不黑,混濁曖昧。因此孔子要說“惡紫之奪朱也”。《天龍八部》中妹妹(紫)想要取代的是姐姐(朱)在喬峰心中的位置,然而‘奪朱非正色’,終於歸於絕望。

   鍾靈——采自一個成語:鍾靈毓秀。
   李秋水——出自《莊子·秋水》篇。

   無涯子——出自《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書中的無涯子正體現了對人類所有知識的無盡渴求與研究欲望。在他麵前,慕容博的“博”,渺如滄海一粟。

   慕容複————金庸的“南慕容北喬峰”像“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一樣,區區數字,組合起來,而富有張力,具無限美感。王家衛拍《東邪西毒》,除了幾個名字出自《射雕》,故事幾乎全是自己結撰而成,不知王導為這四個字,付給金庸多少版權費——花錢多一點也值得。
   慕容非漢姓,是鮮卑族姓氏,五胡亂華時前燕/後燕/西燕/南燕這幾個短命帝國的王族。他單名“複”,,明顯寄寓了其父慕容博及整個家族對於“興複大燕”的期望與狂想。
   金庸寫作並在《明報》連載《天龍八部》,始於1963年9月,寫了四年,大約在1966年底或67年初完成。當時戮力於興複故國的,是誰呢?隻能是蔣中正/經國父子。
   老蔣以台灣為“複興基地”最終“反攻大陸”的決心與規劃,在48年尚未撤離大陸時即已確立。此後每年“元旦文告”“國慶文告”都以“反G複國”為職誌。現在的學者多認為蔣氏並無決心,隻是以此欺蒙台灣百姓,利於維護政權。這種觀點我不能苟同。以我對蔣的理解,此人意誌力之強韌,非常人所能想象。
   尤其50年代末60年代初,大陸因躍進造成三年災害,哀鴻遍野。蔣認為機不可失,62年成立“反攻行動委員會”,在台灣征收‘國防特別臨時捐“,籌措反G經費,63年籌組‘反G建國聯盟’,64年效仿當年的田單複國而發動’毋忘在莒‘運動,66年文革蔣直斥老友毛“喪心病狂”,發起‘討毛救國聯合陣線’……,這段時間是台灣海峽在金門炮戰之後最為緊張的,可說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隻因美國的強烈反對,才無果而終。寫於63-66年的《天龍八部》中出現了慕容兩父子的人物形象,也就毫不奇怪了。73年金庸首次赴台會見蔣經國,仍是苦勸經國:不要反攻大陸,反攻不會成功,隻會造成幾百萬的生靈塗炭,應致力於改善台灣人生活,人民生活好了,就是成功。這些話似曾相識,《天龍》中無名老僧‘王霸雄圖,血海深恨,盡歸塵土,消於無形”以及慕容博‘大燕不複國是空,複國亦空“兩偈意思與此相近。
   或許是因為老蔣‘獨裁無膽民主無量’,兩頭不靠,金庸對他素無好感,幾乎沒說過他一句好話。對經國的觀感,則前後變化很大,5/60年代,經國的抱負/才幹尚未展露,又主管情報/警備工作,名聲欠佳,金庸又厭屋及烏,寫於此時的慕容複極盡猥瑣/膽怯/無能/絕情之能事’也就毫不奇怪了。73年金庸訪台,對經國印象已轉為正麵,此後蔣領導實現了台灣奇跡,舉世稱譽,88年病逝,金庸於《明報》撰專文悼念,認為蔣先生治理台灣的業績高於當年的諸葛治蜀,此語乍聽突兀,但絕非過譽。
   蔣經國畢竟不等於慕容複,兩人相同的僅在戮力複國一點。
   尤其經國最後兩年,以絕大的魄力/胸襟,開放'‘黨禁’‘報禁’,啟動台灣民主化進程,開數千年未有之新局,也有人警告:此一進程可能造成GMD的下台甚至滅亡,蔣的反應是:在所不計!這種不以一黨之私妨害全島全國長遠福祉的大視野/大格局/大手筆,豈是慕容複那種小肚雞腸/營營於化國為家的小政客所能想象,經國才是國父中山“天下為公”思想的追隨者和踐行者。所謂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舍此人,誰足以當之?
   經國逝後,前美國駐華大使李潔明譽為‘20世紀偉人’,金庸稱其功業遠邁諸葛,豈虛譽哉?
   談及諸葛,不妨竄改老杜悼詩以為慕容複判詞:運移燕祚終難複,誌決腦病惹徒勞。
   康廣陵——《世說 》記載嵇“康 ”臨刑,歎惋道:“廣陵散於今絕矣!”。

   神醫薛慕華——“薛”所“慕”之“華”者,華佗也。

   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天龍八部》中天山童姥她老人家的獨門功夫是所謂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但見那女童鼻中吐出來的白氣纏住她腦袋周圍,繚繞不散,漸漸愈來愈濃,成為一團白霧,將她麵目都遮沒了,跟著隻聽得她全身骨節格格作響,猶如爆豆。虛竹和烏老大麵麵相覷,不明所以。烏老大一知半解,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他得自傳聞,不知到底如何。過了良久。。。。。
  虛竹和烏老大同時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眼花,隻覺那女童臉上神情頗有異樣,但到底有何不同,卻也說不上來。那女童瞅著烏老大,說道:“你果然淵博得很啊,連我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也知道了。”。。。。。。
  當初在《明報》連載時,卻叫作“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功”。出自佛祖釋迦故事,據佛教傳說:釋迦出世,墮地能立,周行7步,步步生蓮花,乃遍觀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此事金庸在《雪山飛狐》第2回也提到過:
  廳上居中掛著一副木板對聯,寫著廿二個大字:
  不來遼東大言天下無敵手
  邂逅冀北方信世間有英雄
  上款是“希孟仁兄正之”,下款是“妄人苗人鳳深慚昔年狂言醉後塗鴉”。。。。。 寶樹哼了一聲,冷笑道:“嘿!佛經上說,當年佛祖釋迦牟尼降世,一落地便自稱‘天上天下’唯我一人稱獨尊’,這句話跟‘古往今來,打遍天下無敵手’,倒配得上對兒。。。。。
  作為佛教徒,金庸或許感覺,把世尊的自許挪作旁門左道的一門武功的名目,有幾分訶佛罵祖的味道,稍涉褻瀆,並且童姥的“逍遙派”源出道家,與世尊無緣,後來就改成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名稱雖改,意涵仍同,“八荒六合”就是“天上地下”: “六合”為“天地四方”之總稱”; “八荒 ”則是指八個方向:東、南、西、北、東南、西南、西北、東北。
  金庸生於浙江海寧,杭州錢塘江畔的六和塔是他舊遊之地。在《書劍恩仇錄》第11回《高塔入雲盟九鼎》中的高塔就是“六和”。
  六和塔又叫“六合塔”。何謂“六合”?指的正是‘天地東西南北’。
  此塔有八個麵,在方位上是‘4正’(東南西北)‘4隅’(東南東北西南西北),正好對應“八荒”。
  六和塔的西北麵麵對的是地理學上的‘正’西北,絕對不會出現希區柯克〈西北偏北〉的問題。
  在金庸那一代文人,‘六合’‘八荒’是基本常識。他在命名‘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時不一定想到了家鄉那座麵向‘八荒’的‘六和塔’。
  我寫此文,別無意義,隻是想說明:金庸筆下有此幾處巧合也。
  又:乾隆也確曾登臨六合,現在塔後還存有他寫的《登開化寺六和塔記》石碑。





   第三部分 《射雕》 《神雕》 《倚天》

  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古人以五個方位與五行、五色相配:東為木,色青;南為火,色赤;中央為土,色黃;西為金,色白;北為水,色黑。
   五大高手既各霸一方,也就分別與五行中的一行、五色中的一色相對應。下麵我將逐一申說,各個擊破。
   金庸本人在書中已隱約透露出個中消息:洪七公對黃蓉說過“南火克西金,一燈大師又是歐陽鋒克星”之語。後麵的分析,大方向上絕無差謬,這一點我深具自信,但細節上必有“過度闡釋”之弊。事實上也無從完全避免:
   南帝一燈——“一燈”之名出自《法華經》: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南為火”:一燈大師之“燈”待“火”點燃。其秘技為“一陽指”,而太陽就是一個大火球。“南,色赤”:“燈”與“陽“皆作赤紅色。
   中神通王重陽——‘中央為土”:此人確為曆史人物,是全真教開山祖師,原名“王喆”,這姓/名兩個字皆具“土”形。
  五大高手中他辭世最早,由其師弟遞補為中頑童,就是周伯通(曆史上確有其人)。而“周”中亦有“土”。
  “中央,色黃”:王重陽既為道教大師,而道士用黃冠束發,因此又被稱作“黃冠”。《推背圖》作者李淳風就自號“黃冠子”(這一條有些牽強)。
   西毒歐陽鋒——“西為金”:“鋒”賴“金”利。作為音樂家的歐陽鋒,常備樂器不是吉他,而是鐵箏。仍是金屬所製。“西,色白”:西毒長居白駝山,他本人`/侄兒/部屬皆作白衣裝。 此意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亦有所發揮,電影尾聲是歐陽的一段獨白:沒多久,我就離開了這個地方。那天,黃曆上寫著“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東邪黃藥師——在《卅十三劍客圖·虯髯客傳》一文中,金庸對唐代名將李靖極表欽敬之忱。其實李靖之軍事才能未必高於韓信、林彪,金庸佩服他的恐怕還是其功成不居、明哲保身的政治智慧與人格修養。雖達不到三毛“最愛黃藥師什麽都愛”的程度,我猜金庸對自己創造的黃藥師這一人物形象還是鍾愛有加,他把自己推崇備至的李衛公的名字贈給了黃:李靖字藥師。“東,色青”:書中寫黃藥師初次出場:“身穿青色布袍”。“東為木”:黃藥師三字表麵看來似乎有“草”無“木”,其實不然。金庸等台港文人使用的是正規的繁體字,“藥”字的正確寫法是“藥”,一根巨木,赫然在下。黃藥師先生生活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以“桃”為友,與“木”為鄰。
   我對黃藥師的喜愛程度與三毛相埒。他真正多才多能:是武學家,也是文學家,是書畫收藏家,也是藝術鑒賞家;是行為藝術家,也是美食家;是思想家(非湯武而薄周孔);是管理學家(製造並領導了一幹啞仆實數不易);是社會活動家(我黨組織的華山論劍他每次都積極參加);是大教育家(一切熱愛黃蓉的讀者應該衷心銘感老父的教女有方);是數學家(國際數學獎的獲得者瑛姑對他的學術造詣五體投地,作出了最高評價);是表演藝術家(多次頭戴麵具進行精彩演出)……
  另外,黃還是那傳說中的音樂家。代表作品是《碧海潮生曲》,最擅長的樂器是簫。中土樂器分絲竹兩大類。簫屬竹樂器,還是“木”製。黃藥師按吹玉簫,失其本真。
   北丐洪七公——舊武俠小說《兒女英雄傳》中有“鄧九公”者,名諱與洪七公相仿。書名與《射雕英雄傳》也有幾分(五分之三?)相似。“北為水”:七公姓“洪” ,果見洪水湯湯,竟沒涯涘。“北,色黑”:書中不曾描寫七公衣服顏色。但他作為丐幫老頭子,估計不管衣服原色為何,上身之後,必將改造成唯一色調:總是黑。
  可能丐幫當時正麵臨著嚴重的財政危機,在桃花島,洪、黃、歐陽三人以音樂比試武功,島主吹簫,歐陽彈箏,老七公沒得錢買樂器,隻好鼓著兩片腮幫子作“仰天長嘯”狀,實為艱苦樸素廉潔自律之典範。
  有強人編寫順口溜概括今日新農村之“基本”狀況:取暖基本靠抖,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性生活基本靠手。還有一句最適合七公他老人家了:聯絡基本靠吼!

   射雕、倚天—— 金庸小說於七十年代末在台解禁,唯有《射雕》一書,台灣文化官員懷疑“有鼓吹毛澤東之嫌”,不許在台刊行。金庸對此有所解釋:“射雕是中國北方民族由來已久的勇武行為。《史記·李廣傳》中說:是必射雕者也。王維有詩:回看射雕處,千裏暮雲平。又有詩:暮雲空磧時驅馬,落日平原好射雕。楊巨源詩:射雕天更碧,吹角塞仍黃。溫庭筠詩:安得萬裏沙,霜晴看射雕。中國描寫塞外生活的文學作品往往提到射雕,一箭雙雕的成語更是普通得很。毛澤東的詞中其實沒有射雕兩字連用,隻有隻識彎弓射大雕。中國文字人人都有權用,不能因為毛澤東用過,別人就不能再用。”
   金庸此文無一字不真,也無一語不是詭辯。《射雕》雖無“鼓吹毛澤東”的用心,但那書名的由來,一定出自《沁園春·雪》。
   理由有三:
   (一)射雕固然是“中國北方民族由來已久的勇武行為”,但金庸所引詩句都不是在描寫蒙古民族,更與成吉思汗無涉。隻有在毛澤動筆下才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而《射雕英雄傳》的曆史背景正是成吉思汗時代,書中又有近三分之一的篇幅直接描寫了鐵木真統一蒙古各部族並發動西征的經過。
   (二) 49年,毛終主沉浮。此一曆史事件改變了所有中國人也包括金庸的生活。金庸對天下憂樂興亡本已念茲在茲無時或忘,他創辦的《明報》尤以及時深入報道分析大陸情勢見長。金庸對毛的一言一動、片言隻語事實上不能不關心。要寫一部以蒙古族及成吉思汗為故事背景的武俠小說,就近取材,信手拈來,用作書名,誰曰不宜?為小說起一個“射雕英雄”的名字,真的需要先把與射雕有關的古詩詞通通檢索,朗讀一遍嗎?
   (三)如果說這一猜測僅是個案,孤證不足采信,則更有旁證在。實則金庸小說從毛澤東詩詞起名者非僅《射雕》一部。《倚天屠龍記》中“倚天”二字絕對出自毛的《念奴嬌昆侖》。倚天二字於古詩中也很常見。如李白詩雲: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辛棄疾《水龍吟》詞:倚天萬裏須長劍。然而李、辛二公都隻言”倚天“而未涉昆侖,隻有在毛筆下才是:“如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將汝裁為三截。”。而《倚天屠龍記》中在昆侖山發生了太多的故事。書中倚天劍的第一次出鞘,是在昆侖山下,倚天劍的最終主人張無忌所統領的明教,其總壇光明頂正在昆侖之巔。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
   “倚天”之名出自毛詞,而其創意則金庸自稱是受魯迅《鑄劍》影響。郭襄鑄造此劍,寄望於後世的持劍者當暴君淩虐百姓時,執此三尺劍,流血五步,誅殺獨夫民賊,行的也是黑衣人/眉間尺/荊軻/高漸離之事。
   明乎此,則金庸對張藝謀大師那部武俠史詩主旋律巨著《英雄》的反感也就不難理解了。
   他說:“張藝謀的曆史觀和我完全不同。他不是曆史學家。他說秦始皇很好,跟我的觀念完全相反,所以我不同意。”

   楊過——名字是金庸借郭靖之口替他取的。這伢子姓楊,名過,字改之。遵循的是儒家“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的訓誡。陳平指出:金庸創造郭靖“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人物形象,寄托了自己的一種“原儒情懷”。此言甚得我心,觀其為楊過取名事,亦足為之添一佐證。南宋有詞人諱劉過者(吾27代先祖),亦字“改之”。劉過、楊過,同一時代,而吾祖年長。

   武敦儒————宋代有詞人名‘朱敦儒’者。

   小龍女——在楊過口中呼作“龍兒”。
  金庸的表哥徐誌摩《愛眉小劄》對陸小曼的稱呼計有:“小龍”、“愛龍”、“龍龍”、“我最甜的龍兒”四種。徐詩《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忍含著一眼悲淚——我想著你,我想著你,啊小龍!”
   另外,龍女本意為‘龍的女兒’,顯見非人間凡物,相似的有令狐衝稱盈盈是‘天上星宿下凡’,段譽呼王語嫣為‘神仙姐姐’。
  又承網友寒雪牽魂簫教示:小龍女這個名字應該得自“吳城小龍女”,吳城小龍女的詞“荊州亭"題柱”後人評價很高,被收錄進了《白香詞譜》作範詞。但她的生平事跡不詳。《白香詞譜》金庸焉有不看之理。

   柯鎮惡——《世說新語》:“桓石虔,小字鎮惡”。
  柯之高足郭靖那句擲地作金石聲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也模仿自《世說》:“劉真長黨同伐異,俠之大者”。

   徐潮生(附《碧海潮生曲》)——《書劍》中陳世倌之妻,乾隆與陳家洛之母。曆史上陳世倌正妻確為徐姓,“潮生”之名恐怕就是金庸所代擬了。出自唐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黃藥師自度的《碧海潮生曲》,以及桃花島積翠亭上“桃花影裏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的對聯分明都與這兩句詩有關。

   裘千仞與裘千丈——雖然裘千丈滿口胡柴,害人不淺。談到學術問題腦筋卻出奇的清楚,如他所言:千丈比千仞猶高三千尺。
  裘千丈沒說明白的是:他這三千尺全都高在了臉皮上。

   周伯通——周伯通與包不同這兩個名字,都深得“高山滾鼓”之神髓:“不通!不通!”也。古人以“伯仲叔季”對四兄弟進行排序。周伯通顯然是家中長子,隻是不知他可有弟妹?我窮二十年心力,穿過時光隧道,橫絕四海,曆覽五洲,終於回到清乾隆18年的鐵膽莊,為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二弟:周仲英。隻是二人年齡相差太過懸殊:大哥比二弟足足大了五百歲。

   梅超風————據說世界上飛行器的最早試驗者是梅超風的同代人管虎,可惜沒有成功,‘超音速’既然不能實現,那麽超越風速就成為當時人們所能想象的速度的極限了。
   金庸非常喜愛京劇,對‘一代伶王’的梅蘭芳應該不會陌生。梅蘭芳原名‘梅畹華’,而梅超風也有原名的,叫做:“梅若華”。兩個名字不會一點關係沒有吧?
   題外話:‘蘭芳’與‘畹華’是有聯係的,應該跟《離騷》‘餘既滋蘭之九畹兮’這句詩有關:‘蘭’是長在‘畹’中芬‘芳’的‘華’(即‘花’)。

   陸乘鳳————蘇軾〈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曲靈風————李商隱詩“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此詩我感覺彌漫著一種神秘的死亡氣息,與曲靈風後來慘死,屍骨長期無人收葬的結局,也算契合。
  
  
   昆侖三聖何足道——李白《行路難三》:“陸機雄才豈自保,李斯稅駕苦不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宋劉克莊《沁園春》詞:“歎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
  “何足道哉”亦是常用語。

   溫青青、任盈盈、殷素素——《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張無忌——‘無忌’就是百無禁忌的意思,父母望他無災無難,平安吉祥。哪知事與願違,張無忌的童年、少年卻是多災多難,艱苦備嚐(遊坦之/林平之也與此相似)
  曆史上叫做無忌的人很多。有一副對聯很出名的:“藺相如司馬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魏無忌長孫無忌彼無忌此亦無忌”。魏無忌是戰國時信陵君之名,長孫無忌則是初唐名相。
  
  




   第四部分 《雪山飛狐》 《飛狐外傳》

   程靈素——程是“藥王”高足,從《黃帝內經》之《靈樞》、《素問》各取一字,而得“靈素”之名。
  鄭逸梅《掌故小劄》:“劉季平夫人陸靈素,為清浦名醫陸士諤之女弟,爽朗有丈夫氣”。看來,醫學世家為女娃取“靈素”之名,所在多有。

   胡一刀——名字像人一樣粗豪,有“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的神勇強悍。且有雜文家以“胡一刀”為筆名者,我看過他的幾篇文章,還好,沒有玷辱此好名好姓。此名可有兩種解釋:

(一)胡亂一刀,那就成了“黑旋風”李逵之流亞,一時興起,掄起板斧,胡砍一通。

(二)“胡”又是疑問詞,涵義就變成了:世事太過複雜錯亂,那裏是一刀所能解決的呢?稍稍染有哈姆雷特的哲思:“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淩辱……要是他隻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雪山飛狐胡斐——胡斐自己將姓名倒轉而得“飛狐”之雅號,這是書中的交代。金庸為他命名時,應是先想到“飛狐”之號,再有胡斐之名,這是我的猜測。蘇軾《雪浪石》“飛狐、上黨天下脊”中“飛狐”二字是古地名,河北淶源縣之舊稱,又是恒山之要隘(“雪山飛狐”四字在蘇詩中唯少一“山”)。
   問:出沒於金庸小說中的狐狸共有幾條?
   答:三條——雪山飛狐、令狐衝、九尾靈狐。“令”就是“好”,說明令狐衝是條好狐狸。一笑。

   袁紫衣——“紫衣“就是“緇衣” ,僧人著緇衣芒鞋,袁以此為名,隱約透露自己的比丘尼身份。
  緇衣本與佛法僧無關,這兩個字最早出現在《詩經·鄭風》,詩名就叫“緇衣”: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

   趙半山————王安石號‘半山’。此人又被時人稱為‘拗相公’,非常的剛愎偏執。趙半山則和悅溫厚,兩人性情大不相同。
  或許趙是南麵那‘半山’,王則是北坡那‘半山’吧?




   第五部分 《書劍》 《鹿鼎》

   紅花會與天地會————1955年,金庸起筆撰寫他生平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17年後,完成了《鹿鼎記》,宣布封筆,自此金庸再不撰述武俠。
   《書劍》講的是乾隆年間的故事,《鹿鼎》的曆史背景則設定在康熙朝。
   論創作時間,《書劍》早於《鹿鼎》十幾年;看曆史背景,書劍江山比逐鹿問鼎晚出幾十年。
   紅花會的16位英豪企圖策反弘曆,實現反清複明,這是《書劍》故事之主幹;多重間諜韋小寶遊走於兩造之間,見證了以‘反清複明’為職誌的天地會與康熙政權之間的爭鬥,此為《鹿鼎》傳奇的框架。
   在《書劍》中,紅花會是當時(乾隆年間)的第一大江湖組織;在《鹿鼎》中的第一大幫會則是天地會。
   問題是:何以在《書劍》中全未涉及天地會一字?難道在康熙年間尚且風生水起,烜赫一時的天地會,到了乾隆年間已經風流雲散,花果飄零,恍如春夢一場,了無痕跡了嗎?
   仰不見天地,俯唯見紅花,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
   史載:乾隆14年,天地會在廣東惠州集商舉義,由蘇洪光主持,將其組織定名為‘三合會’,以天為父,以地為母,以日月為姊妹,並組織三合軍,攻占了多座名城,聲震東南七省……
   天地會在乾隆朝仍是聲威不減,不特此也,此後它不斷地開枝散葉,發展為清紅幫。今日所謂的八個‘民主黨派’中的致公黨,原名‘致公堂’,接承的仍然是天地會的香火,致公堂的規格約略等於《鹿鼎》中韋小寶任香主的青木堂。
   那麽,何以在《書劍》中,隻見“紅花”,不見“天地”了呢?
   實則紅花會於史無據,出自小說家的虛構。但金庸筆下的紅花會也絕非憑空而來,他心目中必有一原型在,不可能完全向壁虛造。
   紅花會的原型為何?
   仍然是天地會!

   《書劍》中紅花會的創始人曾入福建莆田少林寺學藝,後來清廷不滿於南少林的資助叛亂,將其付之一炬。
  這把火在清代確曾燃起,不過金庸將其延後了數十年,當然也與紅花會無關,與天地會卻頗有瓜葛。
   《鹿鼎記。第8回》中李曆世為新入會的韋小寶介紹會中3位香主,分別是:蓮花堂香主蔡德忠/洪順堂香主方大洪/家後堂香主馬超興。韋小寶當然是假的,史無其人,這三個人卻是貨真價實,並且還是天地會曆史上相當重要的人物。
   順治18年左右,鄭成功派蔡德忠/方大洪/馬超興/胡德帝/李式開化裝至福建莆田,入南少林為僧,拜方丈智通為師,這5個人,就是天地會的後身‘洪門’的‘前五祖’。《鹿鼎記》中胡/李2人未見出場,但282頁蔡德忠向韋小寶介紹天地會曆史:“本會的創始祖師便是國姓爺,原姓鄭,大名上成下功……我和方兄弟/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都是國姓爺軍中的校尉士卒”。我們可以斷定他所說的胡兄弟就是胡德帝,李兄弟乃是李式開。
   此後,清廷派兵圍攻南少林,並縱火焚燒,僧眾逃脫者僅18人,而前述5人亦在其中。
   這把劫火,將虛構的紅花會與真實的天地會聯結在了一起。
   另外,‘紅花’與‘天地會’淵源極深。雍正12年7月25日,由陳近南主香,在紅花亭同盟結義。此後洪門便以‘紅花亭’為兄弟出身之地,以‘結盟日’為兄弟誕生之日。直到民國時期,洪門開香堂,大香堂中仍有‘紅花亭’的設置,正中設關帝靈位,並供養各位祖師。
   2003年某一期《中國國家地理》雜誌有篇文章,介紹天地會,多處提到‘紅花’2字,但這期刊物居然找不到了。本人年老善忘,不敢憑記憶瞎寫。哪位網友有條件看到此刊,希望能將有關內容摘錄於拙文之後,以補我之闕,先致謝忱!
   金庸在69年撰寫《鹿鼎記》時,對天地會的曆史/規則如數家珍,自由出入於曆史與虛構之間,遊刃有餘,揮灑自如。但55年寫作的《書劍恩仇錄》是他的第一部武俠小說,此前他也從未寫過任何形式的小說作品,雖說藝高心雄,隻怕也有些惴惴不安,心中無底。念念不忘的首要目標就是要吸引讀者追著報紙連載不斷地讀下去,其他問題隻好先行擱置一邊,若有遺憾,正不妨以後(例如到了《鹿鼎》時期)再予彌補。加之當時的金庸對天地會的發展曆程/典章製度未必有多麽深入的了解,因而信心不足。如直接描寫天地會,就必須照應乾隆年間天地會的真實曆史與人物,縛手縛腳,多有不便。因此他才拋開天地會,徑寫紅花會,但仍然從天地會的象征物中拈出‘紅花’2字命名,以示淵源有自。
   鄙人胡亂猜度,未審大雅君子以為何如?

   文泰來——文泰來的被囚與獲救,幾乎貫串〈書劍〉全書始終,其間他迭陷危境、幾至滅頂,但我從不擔心他的安全:金庸為他取如此佳名,決不會讓他橫死的——否極泰來嘛!

   蘇荃——與藍蘋何其相似!四種水生植物,兩樣顏色("蘇”之被浸染紅色,是廿世紀的事)。

   李沅芷——《楚辭·湘夫人》:‘沅有芷兮澧(音li)有蘭’,此姝之名,盡在詩中。
  詩的後一句“思公子兮未敢言”倒與李沅芷對餘魚同的那份情愫有三分仿佛。

   韋虎頭————是韋小寶給兒子起的名,擲骰子而得。晉大畫家顧愷之,字長康,小字‘虎頭’。杜甫詩:“何年顧虎頭,滿壁畫滄州”?

   陳近南——數年前在香港,金庸與王蒙對談《紅樓夢》,金庸提到:“清朝的時候流行一句話:開卷不談《紅樓夢》,縱讀詩書也枉然”。。。。。
  《鹿鼎記》江湖中眾口喧傳的哪句“平生不識陳近南,縱稱英雄也枉然”,應是脫胎於此。
  80年代,〈圍城〉暢銷。當時又有“開口不談〈圍城〉記,縱讀詩書也枉然”的說法。

   錢老本————此人與梁山大酒店總經理朱貴相似,為革命事業而經營商業。但氣魄遠遠不如朱總:錢是要賺的,掙回‘老本’也就夠了。

   洪安通——“安通”有二解:(一)安全暢通;(二)(“洪”這一套)怎麽行得通?

   補《天地與紅花》

  杭州青幫家廟二門有一幅對聯:“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來是一家”。其中,‘白藕’指白蓮教;‘青蓮葉’指青幫;而‘紅花’所指自然指洪門,也就是天地會。當時的洪門公所叫做‘紅花亭’。







   第六部分 《俠客》 《連城》

   “三”與“四”——《俠客行》中有兩對兄弟,皆以“三”“四”為名。一為師兄弟,化名張三、李四;一為親兄弟,叫做丁不三、丁不四。張三、李四是最為普通,毫無色彩的名字,要的就是那種“萬人如海一身藏”的效果。不三、不四則是最不尋常,光芒萬丈的名字,虧金庸想得出來。

   謝煙客——謝靈運幼時寄養在外人家裏,族人因名為客兒,世稱“謝客”。李白:“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明代畫家王時敏,號煙客。

   “氣寒西北”白萬劍——出自龔自珍“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的詩句。金庸對龔定庵似乎情有獨鍾,他為《天龍八部》第35回寫的回目是:“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此句脫胎於龔定庵《洞仙歌》詞:“埋沒了,彈指芳華如電”。

   史小翠與阿繡——《聊齋誌異·24卷本》第十五卷第三篇小說是《阿繡》,第四篇是《小翠》。兩篇文字獨立成章,情節互不相幹。當兩者分別作為孫女、祖母的名字又同時出現在金庸《俠客行》中,事情就頗堪玩味了。
   金庸博采眾家之長,成就了自己的淵厚。人們往往隻注目於曹雪芹、施耐庵對金庸的影響,其實《聊齋》之影響也絕非淺鮮。借用兩個名字,或許並不重要,我們試想:金庸筆下有“妖女”一種類型人物,她們與蒲留仙刻畫的那些可愛的女鬼、女妖、狐仙形象是否全無親緣關係?

   石破天————李賀詩“石破天驚逗秋雨”。
  這3個字令我想到的是當盤古開辟天地時榛莽遍野的‘鴻蒙’‘混沌’狀態。
  《莊子"應帝王》: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嚐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石破天就是那天真未鑿時的“混沌”?
  楊煉詩:“天地開創了,一切僅僅是啟示”。 p].揪c?

   淩霜華——就是“淩霜花”,似指菊花。〈連城訣〉第三回回目即是:‘人淡如菊’。典出司空圖《詩品·典雅》:“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此名又與現代女作家淩叔華的名字有七分相似(shu—shuang)。

   花鐵幹(附楚留香、胡鐵花)——這三字有‘鐵樹開花’的執著與無望。
  古龍《楚留香》中有一位‘胡鐵花’,兩人名字很像。胡適先生晚年回到台灣,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他的父親胡傳在清末曾任台東直隸州知州。胡傳自號“鐵花”,1953年台東縣為他立碑:“州官胡公鐵花紀念碑”。這些事台灣作家古龍不會不知道吧?
  再說一下楚留香,他在書中被人稱作‘香帥’。清末重臣張之洞以兩江總督職兼領南洋大臣,管理南方武備,因此也是‘大帥’,他字‘香濤’,屬下鹹稱其‘香帥’。
  古龍對清史似乎沒什麽研究,但他和高陽很熟,既是文友,又是酒友,高陽筆下‘香帥’二字可是經常出現。






   第七部分 其他

   夏雪宜——“夏”與“雪”是不“宜”的,於此居然曰“宜”,有兩種可能:(一)象征此人的矛盾性格,烈火與寒冰萃於一身。(二)他的冤屈太過深重(父母姊妹哥哥全家被人害死),足以感天動地,使六月飛寒雪。

   自娛娛人——金庸在《一個說故事人的自白》中,坦言自己創作武俠小說的動機很單純,隻是為了“自娛娛人”。
  在金庸之前,這4個字的,恕我淺學,我隻見王國維《宋元戲曲史》出現過。
  也許,金庸對自己的自我期許乃是成為王實甫,關漢卿,馬致遠那種雖當時不被社會承認但自有永久價值的作品的寫作者?

   政論家金庸的密碼本——金庸在1959年脫離香港左翼文化團體,創立《明報》。此後金庸幾乎每天都要寫一份《社論》,對時局做出了極其精確的預測/分析,金耀基推許為“知識豐富,見解卓越,同時有戰略有戰術,時常有先見之明,玄機甚高,表現出銳利的新聞眼”。
   試舉其犖犖大者:全世界第一個公開斷言‘文革的鬥爭目標實為劉少奇’的正是金庸;1966年金庸“推測在毛去世後,江青很快就會被逮捕甚至處死”;1967年金庸又杞人憂天:“什麽時候毛赫然震怒,再來造林彪一反,亦非奇事”。此後在一篇《自來皇帝不喜太子》的社評中,金庸又進一步預言林彪沒有好下場,將死無葬身之地……
   當年龐統自許“曹操孫權吾視之若掌上觀文”也無逾於此。無怪乎舊同事黃永玉要說金庸“他那種神奇的能力你很難想象”。
   他怎麽做到的?
   因為金庸與毛用著同樣的密碼本——《資治通鑒》。毛以之抓綱治國,金庸憑籍它來預測世事。兩者自然若合符節。
   金庸坦陳《資治通鑒》對他的巨大影響:“我讀《資治通鑒》幾十年,一麵看,一麵研究。”,“《資治通鑒》令我了解中國的曆史規律,差不多所有中國人也按這個規律行事”。
   除《通鑒》外,事實上金庸還有另一套更簡捷的密碼,見於董橋《孔夫子視富貴如浮雲》一文:
   “查先生當年在《明報》天天寫社評議論世局國事,有口皆碑,不少人想知道他判斷政情為什麽都那麽準。查先生私底下總愛說,人是自私的,推測個人或政府的用心和行動,必須推己及人,先從其自私的角度衡量其得失,然後判斷其下一步之舉措,一定不會離題太遠。”
   顯然,這一密碼,就不適用於毛了。
   毛是‘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思想的首倡者,也是真誠的踐行者。
   這一要求,老人家做到了,此外連他的‘好戰士’雷鋒也不曾真正做到。

   每次想到他在‘三年災害’時,連肉也不吃的高風亮節,總會讓我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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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充: 也談《碧血劍》書名與回目

  題記

  網友孤影驚鴻有 {《碧血劍》回目聯句箋注 } 貼,拜讀一過,受益良多。不免見獵心喜,為其略作補璧,狗尾續貂,止增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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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恩仇同患難,死生見交情
  
  《史記。汲鄭列傳第六十》:“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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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逾牆摟處子,結陣困郎君
  
  典出《孟子》:“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據我臆測,孟子此語,如果算不上‘色情’,最起碼也帶三分‘情色’,他敢於說出這樣逾格之語,我想是因為有儒家奉為經(聖)典的《詩經》打底子:“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
  
  既然這種話,《詩經》有,孟夫子也就言之無礙了。
  
  《倚天屠龍記》第13回回目:“不悔仲子逾我牆”,也出自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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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慷慨同仇日,間關百戰時
  
  《詩經。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此為“同仇”二字所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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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劍光崇政殿,燭影昭陽宮
  
  宋代野史有“燭影斧聲”故事,據說趙匡胤死得蹊蹺,實為其弟趙光義所害。與《碧血劍》中描寫的皇太極/多爾袞兄弟事情節相似。
  
  文瑩《續湘山野錄》:“上禦太清閣四望氣。……俄而陰霾四起,天氣陡變,雪雹驟降,移仗下閣。急傳宮鑰開端門,召開紂王,即太宗也。延入大寢,酌酒對飲。宦官、宮妾悉屏之,但遙見燭影下,太宗時或避席,有不可勝之狀。飲訖,禁漏三鼓,殿雪已數寸,帝引柱斧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帶就寢,鼻息如雷霆。是夕,大宗留宿禁內,將五鼓,伺廬者寂無所聞,帝已崩矣。太宗受遺詔於柩前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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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嗟乎興聖主,亦複苦生民
  
  於右任老先生40年代有兩句詩流傳天下,相信金庸應該見過:“江山代有英雄出,各誤生民數十年”。
  
  套用的是清代詩人趙翼《論詩絕句》:“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於右任詩所譏刺的,蔣中正也。但蔣‘獨裁無膽民主無量’,畢竟氣魄不足,真正的大英雄如李自成,所‘苦’‘誤’的天下生民,就決不止幾十年,恐怕其腥穢數百年也難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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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談《碧血劍》書名——為覺生兄補璧
  
  “碧血”典出《莊子·外物》:“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於江,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
  
  ‘碧血’2字,自萇弘之後,就與‘不白之冤’聯在一起。而《碧血劍》中兩位隱在背後的主角袁崇煥,夏雪宜都‘比竇娥還冤'.
  
  另外,《書劍》結尾處那首詞似乎也在預告了下一部小說的誕生:“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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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
  
  《天龍八部》第23回回目:“塞上牛羊空許約”,可能是化用陸遊“塞上長城空自許”的詩句。

  梅超風與梅芳姑——《金庸密碼》拾遺
  
  梅超風(附梅芳姑)————據說世界上飛行器的最早試驗者是梅超風的同代人管虎,可惜沒有成功,‘超音速’既然不能實現,那麽超越風速就成為當時人們所能想象的速度的極限了。
   金庸非常喜愛京劇,對‘一代伶王’的梅蘭芳應該不會陌生。《俠客行》中狗*****的養母梅芳姑想來一定是梅博士的老相好吧?
   梅蘭芳原名‘梅畹華’,而梅超風也有原名的,叫做:“梅若華”。兩個名字不會一點關係沒有吧?
   ‘蘭芳’與‘畹華’也是有聯係的,應該跟《離騷》‘餘既滋蘭之九畹兮’這句詩有關:‘蘭’是長在‘畹’中芬‘芳’的‘華’(即‘花’)。
   梅蘭芳的原名‘畹華’既出自《楚辭。離騷》,而梅超風原名‘若華’,也出自《楚辭》,《天問》:“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
   ‘若華’是綻放在若木上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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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朝英——‘林英’即是‘林花’。李煜詞曰:‘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ZHAO英’?‘CHAO英’?
   當為前者。
   ‘林朝英’意為:清晨綻放林中的花朵。
   女子以‘花’自譬,她所期待的,是采折的手。運氣糟透,遇到的就是‘采花大盜’。
   林朝英等待的,是王重陽。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此詩可以視作‘林朝英’對王的暗示與企盼。
   然而,人世太多變數,林朝英守著早年備妥的鳳冠霞帔,憔悴,終老古墓。
   “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
   ‘但是這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隻開了一個上午!’(巴爾紮克語)
   晨花夕拾,朝英暮隕,花猶如此,人何以堪?
   王家衛《東邪西毒》中,(歐陽鋒的大嫂)‘桃花’感喟:“我一直都以為是我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都不在我身邊…”,這話,也說著了林朝英的憂傷。
   <神雕>大結局的'華山論劍',揚過與龍女到玉女峰上'玉女祠'祭拜,卻見玉女塑像依稀祖師婆婆林朝英的顏容.
   生而為'英',死而為靈.林朝英應該沒有憾言?
   其必曰:"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舒婷<神女峰>)

  何紅藥——薑夔《揚州慢》“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表達的是一份無處寄托的感情。
   ‘紅藥’即是‘芍藥(花)’。
   《詩經·鄭風·溱洧》:“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溱洧》是所謂‘桑間濮上’之音,而‘芍藥’,不消說,是男女套磁酬答的信物。
   ‘何紅藥’或可解作:“何人贈我芍藥?”,或‘芍藥贈與何人?’
   總之,都是一份單相思,在絕望中心仍不死。

  陸冠英、袁冠南——從名字看,二人算是一路貨色。
   ‘冠英’意為:英傑之中的英傑,冠絕一時。
   ‘冠南’意為:南方人物中的翹楚,冠絕一地。

  李莫愁——‘莫愁’本是古代傳說人物。梁武帝《河中水之歌》:“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采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子字阿候……”
   還是李商隱詩較為切合李莫愁生平:“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南京有名勝‘莫愁湖’,湖畔的鬱金堂內陳列有郭沫若大師的‘蓮花落體’傑作:“古有女兒莫愁,莫愁那得不愁?”,此語或可為李莫愁判詞。
   郭老下麵兩句詩韻味更足:“如今天下解放,誰向困難低頭”——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李莫愁畢生愁苦:因為她生在萬惡的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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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劍天涯』 [評論]徐誌摩,是楊過…(翻頁)…嗎?

  小龍女的名字比她的來曆更加蹊蹺莫名。她本是被扔在重陽宮外的棄嬰,被古墓派第二代傳人收養,並授以武功。“丘處機道:‘這姓龍的女子名字叫作甚麽,外人自然無從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龍女,咱們也就這般稱呼她罷’”,而‘那些邪魔外道’之所以知道世間有小龍女其人,得諸她的師姊李莫愁。
  小龍女的父親姓龍?她媽姓龍?還是她師父姓龍?這名字是她父母起的?她師父起的?還是她自己起的?
  這個問題困擾我十數載,終於在共和國和諧3年(西曆2007年)大徹大悟:小龍女的名字,是金庸給起的!
  我在《破譯金庸密碼》中這樣解讀這個名字:小龍女——在楊過口中呼作“龍兒”。金庸的表哥徐誌摩《愛眉小劄》對陸小曼的稱呼計有:“小龍”、“愛龍”、“龍龍”、“我最甜的龍兒”四種。徐詩《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忍含著一眼悲淚——我想著你,我想著你,啊小龍!”。
  此外,沒有多作解釋。
  此後承網友寒雪牽魂簫教示:“小龍女這個名字應該得自‘吳城小龍女’,吳城小龍女的詞‘荊州亭題柱’後人評價很高,被收錄進了《白香詞譜》作範詞。但她的生平事跡不詳。《白香詞譜》金庸焉有不看之理?”
  有些網友誇我‘淵博’,於我絕對是‘不虞之譽’,我的‘淵博’程度隻夠讓我知道真正的‘淵博’是怎麽回事。例如《白香詞譜》就不曾寓目,‘吳城小龍女’其人此前也是聞所未聞。
  或許小龍女之名,與‘吳城小龍女’其人確有關聯?而我的初衷終於未改:《神雕俠侶》一書與徐誌摩陸小曼的驚世婚戀關係實非淺鮮。
  〈神雕〉說是武俠小說,毋寧認作言情之作。金庸立意要寫出一個驚世駭俗、驚天動地、驚心動魄、驚濤駭浪的愛情傳說。小說當然出自虛構,想來以金庸的大才,也不能完全向壁虛造,一無所本,多多少少總是以自己所遭遇或所聞見的實事為藍本,加以提煉、敷演而成。
  “〈神雕〉企圖通過楊過這個角色,抒寫世間禮法習俗對人心靈和行為的拘束。禮法習俗都是暫時性的,但當其存在之時,卻有巨大的社會力量。師生不能結婚的觀念,在現代人心目中當然根本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楊過時代卻是天經地義。”(〈神雕。後記〉)
  如果〈神雕〉故事確有藍本,一定與“世間禮法習俗對人心靈和行為的拘束”有關,但不會是師生戀,因為“師生不能結婚的觀念,在現代人心目中當然根本不存在”,不僅不複存在,甚至成為時尚,例如我們的文化旗手魯迅先生就是與自己的學生許廣平先同居後結婚的,當時也不見社會有多大的反對反應。
  1915年前後,查家“敬業堂”赫山房查樞卿成親,娶徐申如(徐誌摩的尊翁)的堂妹徐祿為妻。先後生下良鏗、良鏞、良鈺、良鎬四子。年幼時,查良鏞常隨父母到舅家作客,與表兄徐誌摩曾有數麵之緣。1931年,誌摩遇難身亡,翌年春上,靈柩迎回海寧安葬,8歲的查良鏞隨母前往吊唁。
  1922年,徐誌摩和有夫之婦陸小曼墜入情網,與原配夫人張幼儀協議離婚,此舉觸犯、挑戰了當時的‘世俗禮法’,遭到包括父母在內的親朋好友的反對,社會輿論也是一片譴責、怒斥之聲。在世人的冷眼觀照下,二人終於在一起了,他們暇時也回海寧,住在新建“清遠樓”,徐誌摩稱之為“香巢”。此巢今日猶存,大門匾額為“詩人徐誌摩故居”字樣,匾額下端有“表弟金庸敬題”的落款。是金庸在90年代回故鄉時題寫。


   海寧很小一座縣城,相信金庸在1937年離開故鄉前的十數年,不知多少次經過這座‘香巢’。對自己的表哥和他的傳奇婚戀(1963年,梁實秋撰文為老友抱屈“徐誌摩的文名幾乎被他的風流韻事所掩”)一定不會陌生。
   徐陸婚戀,既失歡於父母,不容於師友,亦見譏於親族,包括他的姻親查良鏞一家。1931年誌摩乘飛機失事遇難後,查家挽以“司勳綺語焚難盡,仆射餘情懺較多”之句。這是我見過的最不厚道的挽聯。用的是杜牧(司勳)、(關盼盼故主)張建封(仆射)故事,完全從逝者的感情生活著眼,多有微言非議:徐誌摩的詩歌與書信中的種種‘綺語’,應當‘焚’卻,隻患‘難盡’耳!
   誰寫的?!當然不是金庸,那年他7歲。是他父輩或祖輩寫的,代表了當時查府老輩對徐、陸戀的態度,以及關注程度。可以推定:這件事,多年以後,在金庸家庭,仍然會是日常講論的話題,未必沒有長輩對金庸進行‘機會教育’,令少年金庸耳熟能詳。
   隻是,那個年代跟今天極其相似,父子兩代的思想幾乎南轅北轍,父輩反對反感的,往往正是下一代衷心向往的。在金庸的‘少年維特’階段,對表哥的這段戀情,不能毫無感覺。他後來追述自己少年時,讀過表哥的《西湖記》與詩作,受益良多。問題是:《愛眉小劄》他沒讀過?《眉軒瑣語》也沒讀過?不會吧?
   郭靖對於楊過而言,既是師,亦似父,楊過娶師為妻,最在意的是郭靖的態度,而郭靖是強烈反對的:“過兒,你可要立定腳跟,好好做人,別鬧得身敗名裂……過兒,我心裏好疼,你明白麽?我寧可你死了,也不願你做壞事,你明白麽?”
   而誌摩是梁啟超先生的關門弟子,梁先生也是堅決反對他和陸小曼婚姻的,經不住胡適先生反複遊說,才勉強答應做證婚人。在婚禮致辭中,梁任公以嚴師的身份,當著一百多位來賓的麵,滔滔訓話:“徐誌摩,陸小曼,你們聽著,你們都是離過婚,又重新結婚的,這全是由於用情不專,以後要痛自悔悟……我作為你徐誌摩的先生──假如你還認我這個先生的話──又作為今天這場婚禮的證婚人,我送你們一句話:祝你們這是此生最後一次結婚。”
   這份別出心裁的‘證婚詞’如今陳列在海寧徐誌摩故居,2003年,金庸回鄉,據報載:“金庸讀著梁啟超的證婚詞,會心地笑”,“會心處不必在遠”,看到這條新聞,我也裝模作樣,跟著‘會心地笑’。
   真正理解徐誌摩的是他小學同學鬱達夫:“他們的一段濃情,若在進步的社會裏,有理解的社會裏,豈不是千古的美談?忠厚柔豔和小曼,熱烈誠摯如誌摩,遇合在一起,自然要發放火花,燒成一片了,哪裏還顧得到綱常倫教?更哪裏還顧得到宗法家風?當這事情正在北京的交際社會裏成話柄的時候,自己就佩服誌摩的純真和小曼的勇敢,到了無以複加。”
   我們試著把徐、陸的名字,換成楊過、小龍女,是否也很合拍?而鬱達夫所指斥的“綱常倫教、宗法家風”與金庸在《神雕。後記》所言之“禮法習俗都是暫時性的,但當其存在之時,卻有巨大的社會力量”是否也暗合?

   徐誌摩,是楊過!!
   (翻到稿子的下一頁,還有一字):“嗎”???????
  徐誌摩,是楊過!!
   (翻到稿子的下一頁,還有一字):“嗎”???????
   開什麽玩笑!二人的出身經曆、精神氣質,太多不同。相似的幾點,無非:(一)“不顧一切,帶有激烈的燃燒性”,“不管天高地厚,人死我亡,勢非至於將全宇宙都燒成赤地”的熱情;(二)不恤人言,追求個性自由的心聲;(三)到處留情之大眾情人的潛力與做派。
   尤其需要注目的是,金庸本人在撰寫《神雕》之前,遭遇了與徐誌摩相似的困境,到香港後,如曹子建初遇洛神,金庸遇到一個人---長城電影公司的當家花旦夏夢。金庸1953年與杜冶芬離婚,夏夢1954年結婚,1956年與第二位夫人朱玫結婚。金庸當時的心境,當與表哥徐誌摩深有共鳴,誌摩與金庸,‘難兄難弟彼此彼此’。
   或謂:金庸57年進入“長城電影公司”,全是為了追求夏夢。據我猜想:金庸進入長城未必與夏夢有關,但離開長城一定跟夏夢有莫大幹係。
   如果金庸與夏夢有過開始,那麽59年已經結束,如果根本沒有開篇,那麽到59年的金庸也已經絕望。這種心境體現在楊過‘逐日’的小說情節中,一樣的絕望,一樣的憤懣,又一樣的無助。
   雖然金庸自稱他離開受北京控製的香港左翼文化圈,是因為受不了政治學習以及種種拘束,但相同的際遇下,他已經呆了10年多,選擇59年這個時間點,值得玩味。
   1959年,對金庸而言,是相當關鍵的一年。這一年,他離開了長城電影公司以及夏夢,5月20日,創辦了《明報》。
   浮士德是在愛情幻滅後,追尋事業的,金庸在此前已發表《射雕英雄》,夏濟安先生驚呼為“真命天子已出”,然而金庸本人(尤其早年)根本不把武俠小說當作‘事業’經營,唯有“〈明報〉是我畢生的事業和榮譽,是我對社會,對朋友,對同事的責任”;“我寫小說實際上是當時的一種副業,我主要是要辦報紙。報紙要吸引讀者,那麽我寫點小說就增加點讀者。”
   就在《明報》開張當天,金庸開始撰寫並連載一部新作品——《神雕俠侶》。
   三毛認為:“金庸小說的特殊之處,就在於它寫出一個人類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讓人上天堂又可讓人下地獄的‘情’字。而不了解金庸與夏夢的這一段情,就不會讀懂他在小說中‘情緣’的描寫。”。
   金庸離開夏夢當年創作的《神雕俠侶》一書,以及小龍女這一形象,尤其如此。
   看金庸後來的態度,夏夢對他絕不是完全不假辭色,因此,金庸才會在《明報》創設不久,當夏夢在國外旅行期間,開辟專欄供她發表遊記。80年代初,夏夢投拍的電影《投奔怒海》,片名也是夏夢特意請金庸修改而成。
  夏夢在“六七暴動”後移民加拿大,金庸在《明報》特地發表社評《夏夢的春夢》:“ 對於這許多年來,曾使她成名的電影圈,以及一頁在影壇中奮鬥的曆史,夏夢一定會有無限的依戀低徊,可是,她終於走了。這其中,自然會有許多原因,在我們的想象之中,一定是加拿大草原的空氣更加新鮮,能使她過著更恬靜的生活,所以她才在事業高峰之際,毅然拋棄一切,還於幽穀,遺世獨立,正是‘去也終須去,住也不曾住,他年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我們謹於此為她祝福。”
   “還於幽穀,遺世獨立”?是否與楊過小龍女“神雕俠侶絕跡江湖”的情節多有相似?當然,那已經是後來的故事了——距金庸完成《神雕》,已經5年了。那時的金庸,未嚐不會興起賈寶玉“畢竟沒有看錯林妹妹”的知音之感。雖然與夏妹妹‘偕隱’的,不是他自己。
   至此,或許可以猜度楊過與小龍女(如果有)的原型人物:徐誌摩——金庸——楊過;陸小曼——夏夢——小龍女。
   金庸何以在《神雕》中安排‘小龍女失貞’情節,並且固執不作修改?是因為貞操觀念亦是‘世俗禮法’之一,對宋人思想限製極大。又或許哪怕僅僅在潛意識中,金庸也不能消除小龍女的原型印記——在遇到現實中的‘楊過’之前,陸小曼與夏夢都曾是別人的女人?
   1970年,金庸寫《卅三劍客圖。虯髯客傳》:“ 我國傳統的觀念認為,愛上別人的妻子是不應該的,正麵人物決計不可有這種心理,然而寫現代小說,非但不必有這種顧忌,反應去努力發掘人物的內心世界。”不知寫這些文字時的金庸,是否也反觀過自己的‘內心世界’?
   至於金庸筆下,田歸農與南蘭,另一個‘ 愛上別人的妻子’的故事,顯然與夏夢無關了。
   “終於,在一個熱情的夜晚,賓客侮辱了主人,妻子侮辱了丈夫,母親侮辱了女兒”,讀《飛狐外傳》,似乎很能感應到作者本人的一腔憤懣之情。
   1998年,已經74歲的金庸,眼含淚光地說:“是她(第一任太太杜冶芬)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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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感金庸
  2006-10-08 09:11:32





  大中小
   題記:我讀金庸,很多年了。每有所得,便欣然忘食。也曾隨記所感,隨寫隨棄。檢點一番,仍存數篇。今日無錢有閑,悠然電腦桌前,用我的“一陽指”神功,在鍵盤上費勁打出。未加編排,略無次序。網友哂納為幸。

   一
   有論者指出金庸小說不及《圍城》。我所比較者,也隻是二人的小說成就,總體成就則拙文也很肯定:金不值錢,錢在金上。
   所欲打碎的也是人們心中對通俗小說的成見。以西方眼光看,中國古典小說,除《紅樓夢》《儒林外史》,無一不‘通俗’。
   中國有自己的大仲馬,卻不見雨果。因此才令金庸獨出一頭地。
   新文化運動到四五十年代本應是收割的季節,與歐洲文化的碰撞交融,其震撼力當在佛教傳入中土之上,卻遭遇了亙古未有之文化寒流,華夏文脈被攔腰截斷,其惡果非數十年所能消除。所幸在台港海外還留有一線生機。保存了一點血脈。
   才分如金庸者,總在數十人之譜,留在了大陸,如今安在哉?泯然眾人矣!也不妨說:世無英雄始豎子成名,英雄哪去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也。沈從文、老舍喂豬,錢鍾書的小說才能亦未盡展,以《圍城》一書,比不過金庸。
   他不是雨果,魯迅也不是,沈先生應該是,但被郭抹藥《斥反動文藝》嚇怕,未盡其才。
   我認為:金庸實為曹雪芹後200年間中國小說家第一人,鈞座未必讚同罷?

   二
   世事變滅無常,宇宙也有盡頭。若是“世界末日”距離此地今天仍遠,則我敢斷言:後五百歲,必有人樂讀金庸,且其狂喜如我!

   三
   張潮《幽夢影》:“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胸中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
   金庸酒量既淺,鬱悶不平之氣更烈,惟有借“笑書神俠”以消胸中塊壘,舍此無它法也。
   金庸之撰述武俠,看似偶然。但他在武俠小說上取得如此“絕大成就”(李敖語),不能不歸功於他比儕輩鬱積了更多的“不平之氣”需要發抒。此意韓愈闡發最切:“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豈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金庸年少輕狂,血氣方剛,兩次被學校開除,嗣後倭賊寇我,金庸轉徙求學,艱苦備曆,其間迭遭喪亂:幼弟早夭,慈母病亡。到香港後,又身在“左翼”,處處不得自由,“土改”中其父又遭虐殺……
   放眼家國,更足痛心。自“反右”以迄“文革”(57——76年),是我國曆史上至為橫逆觖望的廿年。稍具人心者不能不起“神州陸沉”之懼。金庸55年發軔作《書劍》,72年寫完《鹿鼎》宣布封筆,幾乎與此相始終(更有學者認為,文革在71年已經破產,如若此說成立則時間更為吻合)。豈無因哉?!
   70年代,金庸皈依佛學。或將“不平之氣”納入佛法的無邊大解脫中去。金庸封筆,此正其時。
   到了晚年,金庸非惟早消盡當年之血氣、不平之氣,並且身名俱泰,誇父逐日般汲汲於保名固位求利,除去昨年一哭,更無它善可陳。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已衰,戒之在得。小子狂妄,祈願查先生三複斯言!幸甚幸甚!

   四
   陳平原指出:“凡讀過金庸小說的,無不對其曆史知識與文化修養留下深刻印象”,不過又認為:“對於金庸的史學修養,不應估價過高”。
   自忖我絕無評判金庸(以及高陽)與學院派文人學養的高下優劣的眼光和識力。
   這種眼光、識力或許陳平原有。
   或許陳先生也未見得有,所謂“不應估價過高”不過是囿於門戶之見的想當然爾。
   以吾視之,金庸首先是學者,其次是散文家(文體家),再次是小說家,最後方是武俠小說的一位作者。
   多年前王蒙呼籲實現“作家的學者化”,改變當代小說家有才氣無學識的現況。金庸應屬特例,既是作家,更是學者。讀《金庸作品集》,一位才博似海、慎思明辨的學者形象清晰可見。他對中國曆史的認知,他的國學素養,求諸國內學界,亦不多見。把金庸與章太炎、陳寅恪、王國維諸大師相比,那真是天差地遠,拍馬他也跟不上。隻不過今日的章、王、陳在哪呢?看不見!
  
   《金庸作品》既是武俠小說,又是學者小說。
   在曆史的大坐標上建構自己的武俠世界,並非由自金庸始,但他卻是其中最自覺也是最有成就的一位。純粹的曆史小說過於拘謹,容納不下金庸天馬行空的縱橫想象,而舊式武俠作品又大多沒有可信的曆史背景以為襯映,徒見其虛誕。雖然有些作者如古龍在某些作品中也聊勝於無的寫下朝代甚至年月,字裏行間卻嗅不出那個時代的氣息,人物的思想/語言、行為讀來更像是出於當代故事。
   金庸則異於是。《越女劍》寫春秋時代,那種蠻勇慘烈,生命力勃發,虎虎有生氣的時代氛圍籠罩全書。其他如《天龍》寫北宋,《射雕》寫南宋,《倚天》寫蒙元,《鹿鼎》寫滿清,無不曲盡其妙,將那個時代的情致風味描摹如親見。同時中國古典文化的各層麵在書中皆有所展現,琴棋書畫、醫卜星相、漁樵耕讀、梅蘭竹菊、賦詩詞曲、九流三教,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一縷傳統文化的芳芬,自書頁間飄出,彌久不散。
   金庸自語:“我的小說不僅是簡單的打打殺殺”,語氣似傲似謙,若恭若倨,大傲若謙,欲恭還倨,並不是沒有來由的。

   五
   上海古籍出版社《查慎行選集》聶世美注,價32.80元。久思購閱,嫌貴,沒買。後來打半價,仍覺價高,不買,春節打三折,買了。
   一讀之下,深覺後悔:如此佳詩,我竟遷延至今方得展讀!
   金庸在《鹿鼎記》中替先祖謙虛:“王士禎、趙翼、紀曉嵐都評他的詩與陸遊並駕齊驅,互有長短,恐怕有點過譽……畢竟他不能和真正的大詩人相比”。隻有自己讀過,才知道:錯的是金庸,而不是王士禎。我一直認為詩到趙宋,筆力已衰,自宋以後,無足觀者。買此書,多半也是愛屋及烏,想看看金庸祖先的詩究竟如何。料不到查慎行詩沉鬱頓挫,筆力既遒,又似乎尚未用盡,猶有餘力。成就或在陸放翁以上。
   王國維《人間詞話》評納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確乎如此。
  納蘭性德是宋後最傑出詞人,與他同時代的查慎行也應是宋後最好的詩人了。乃知:文運確實關乎國運,西漢有文章兩司馬(遷/相如),盛唐有李杜,康熙朝則有納蘭與查初白,《紅樓夢》雖晚出,因緣也早在康熙任命他的幼年玩伴曹寅為江寧織造時種下。
   看當世文苑,預測國運如何,恕我眼瘸,連“盛世”的影子都還未見。
  
   四
   陳平原指出:“凡讀過金庸小說的,無不對其曆史知識與文化修養留下深刻印象”,不過又認為:“對於金庸的史學修養,不應估價過高”。
   自忖我絕無評判金庸(以及高陽)與學院派文人學養的高下優劣的眼光和識力。
   這種眼光、識力或許陳平原有。
   或許陳先生也未見得有,所謂“不應估價過高”不過是囿於門戶之見的想當然爾。
   以吾視之,金庸首先是學者,其次是散文家(文體家),再次是小說家,最後方是武俠小說的一位作者。
   多年前王蒙呼籲實現“作家的學者化”,改變當代小說家有才氣無學識的現況。金庸應屬特例,既是作家,更是學者。讀《金庸作品集》,一位才博似海、慎思明辨的學者形象清晰可見。他對中國曆史的認知,他的國學素養,求諸國內學界,亦不多見。把金庸與章太炎、陳寅恪、王國維諸大師相比,那真是天差地遠,拍馬他也跟不上。隻不過今日的章、王、陳在哪呢?看不見!

   《金庸作品》既是武俠小說,又是學者小說。
   在曆史的大坐標上建構自己的武俠世界,並非由自金庸始,但他卻是其中最自覺也是最有成就的一位。純粹的曆史小說過於拘謹,容納不下金庸天馬行空的縱橫想象,而舊式武俠作品又大多沒有可信的曆史背景以為襯映,徒見其虛誕。雖然有些作者如古龍在某些作品中也聊勝於無的寫下朝代甚至年月,字裏行間卻嗅不出那個時代的氣息,人物的思想/語言、行為讀來更像是出於當代故事。
   金庸則異於是。《越女劍》寫春秋時代,那種蠻勇慘烈,生命力勃發,虎虎有生氣的時代氛圍籠罩全書。其他如《天龍》寫北宋,《射雕》寫南宋,《倚天》寫蒙元,《鹿鼎》寫滿清,無不曲盡其妙,將那個時代的情致風味描摹如親見。同時中國古典文化的各層麵在書中皆有所展現,琴棋書畫、醫卜星相、漁樵耕讀、梅蘭竹菊、賦詩詞曲、九流三教,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一縷傳統文化的芳芬,自書頁間飄出,彌久不散。
   金庸自語:“我的小說不僅是簡單的打打殺殺”,語氣似傲似謙,若恭若倨,大傲若謙,欲恭還倨,並不是沒有來由的。


   五
   上海古籍出版社《查慎行選集》聶世美注,價32.80元。久思購閱,嫌貴,沒買。後來打半價,仍覺價高,不買,春節打三折,買了。
   一讀之下,深覺後悔:如此佳詩,我竟遷延至今方得展讀!
   金庸在《鹿鼎記》中替先祖謙虛:“王士禎、趙翼、紀曉嵐都評他的詩與陸遊並駕齊驅,互有長短,恐怕有點過譽……畢竟他不能和真正的大詩人相比”。隻有自己讀過,才知道:錯的是金庸,而不是王士禎。我一直認為詩到趙宋,筆力已衰,自宋以後,無足觀者。買此書,多半也是愛屋及烏,想看看金庸祖先的詩究竟如何。料不到查慎行詩沉鬱頓挫,筆力既遒,又似乎尚未用盡,猶有餘力。成就或在陸放翁以上。
   王國維《人間詞話》評納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確乎如此。
  納蘭性德是宋後最傑出詞人,與他同時代的查慎行也應是宋後最好的詩人了。乃知:文運確實關乎國運,西漢有文章兩司馬(遷/相如),盛唐有李杜,康熙朝則有納蘭與查初白,《紅樓夢》雖晚出,因緣也早在康熙任命他的幼年玩伴曹寅為江寧織造時種下。
   看當世文苑,預測國運如何,恕我眼瘸,連“盛世”的影子都還未見。

  寫傳記需要傳主同意嗎?應該處處讓傳主滿意嗎?據說現在江蘇(?)已有紅頭文件:批評政府某部門的新聞稿必須征得被批評單位領導簽字同意方可見報,金庸怎麽也染上這種衙門習氣?記得傅國湧《金庸傳》甫出,金庸老大不高興,聲言:如寫小說,傅國湧必被寫成反派腳色,我看了直笑。金老偌大年紀居然童心未改,我們小時候受人欺負而報複無門時才會想:在牆上寫‘XXX是大壞蛋’,或者在夢裏幹掉他……
   那本《金庸傳》我讀過,較之冷夏之流,高出太多。隻是那本書不是傅國湧寫的,近一半篇幅是匯錄金庸及他人的文字,正確書名應是《金庸文錄及研究資料匯編》,這種格式的傳記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坦白說有幾分取巧。我要是老金,決不會空喊把他寫成壞蛋,直截告他侵權即可。
   此書見識倒是一流的,不過傅君對近現當代文化史用力頗深,外國思潮也多有會心,傳統文化則似非所長。因此才會將《碧血》中“浩浩愁茫茫劫”一詞算在金庸名下————金庸哪寫得出?
   前幾天讀傅的《偶像黃昏》又見‘於我心有竊竊’語,算‘硬傷’罷?我敢斷言不是排版錯誤。
   此文捧金庸很次要,踩李敖才是主要目的。當年我對此公文與人可稱‘癡迷’,如今才知自己看走眼了。最近他又放言:若50年後未離大陸,我才不會傻兮兮地寫批評文字,我會成為王洪文!
   這與‘貪財’怎麽說也不是同一性質的問題吧?


   九
   有網友在《金庸與古龍》貼後留言:“金庸比杜甫?顯然金庸夠市儈,夠追名逐利,夠銅臭,夠老謀深算,豈是區區一杜甫可比?”

  我答:
   樓上對金庸的月旦倒也不算失真,不過鄙人所談是金庸其‘文’,您說的則是金庸其‘人’——‘道德’與‘文章’並非完全等同,可以混為一談的。
  馮至先生對杜甫、歌德二氏頗有研究,歌德可以與杜甫並論吧?然而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導師恩格斯教導我們說:“歌德有時非常偉大,有時極為渺小;有時是叛逆的、愛嘲笑的、是鄙視世界的天才,有時則是謹小慎微、事事知足、胸襟狹隘的庸人”。
  老恩許多話已過時,但對歌德特性的評判倒也不算失真。
  能否以此否定《浮士德》的文學價值?


   十
   《約翰。克裏斯多夫》稱作‘江河小說’,讀是書,仿佛見聞萊茵河的波濤壯闊,江聲浩蕩。
   《笑傲江湖》則是音樂小說,從文字的起承轉合間可聞音樂的絲竹合鳴,頓挫抑揚。
  

   十一
   《笑傲江湖》在一個萬馬齊喑、百花凋零的年代,發掘中國固有之隱士傳統,為自由主義唱一闋頌歌。
   同時,也是挽歌。


   十三
   至真出於至偽。
   梁任公出康有為門下。
   令狐衝出嶽不群門下。


   十四
   任盈盈之名有2解:
   (一) 任我盈盈,自在招展。
   (二) 任你盈盈,不免心勞力瘁,到頭來一堆白骨,一攤膿血。

   十六
   任我行具‘虎氣’,令狐衝有‘猴氣’。
   令狐衝在書中第一次被人提及,說的是他痛飲‘猴兒酒’的英雄事跡。
   跟他最要好的陸大有,綽號‘六猴兒’。

   十七
   日月神教聖教主一手持刀以自閹,一手握‘三屍腦神丹’以閹人。
   一麵閹割自己身體,一麵閹割教徒靈魂。
   《葵花》與《辟邪》的修練者,皆擅輕功,趨退若神,迅捷如魅——他們同時減輕了身體與精神的負擔。
   身體少了某一部分累贅,進退更加自如;
   心魂被權力異化,除追求權力外,再不受任何牽絆。
   金庸在科羅拉多大學說:“卑鄙小人取得成功,這在中國曆史上好像是條規律”。
   他當時說的‘卑鄙小人’,叫做:越王勾踐。
   庶幾不算埋汰任我行罷?


   十八
   ‘葵花’象征廣大神教教徒。
   向日葵隨日腳的轉移而轉移,教徒以教主的意誌為意誌。


   十八
   金庸早年,裏外不是人,左右不討好。
   梁羽生嫌他太‘右’,太反G;高陽又嫌他太‘左’,太親G。
   台灣新聞局查禁他的小說,海峽這邊根本沒有小說可供查禁。
   不妨輕歌一曲《愛人同誌》為早年查先生發一浩歎:“也許我不是愛國的好樣板,怎麽分也分不清左右還向前看!”
   俱往矣!
   暮年的金庸,則是兩邊通吃,左右逢源。
   到北京見江,在台北晤扁。
   在大陸號召記者向人民JIEFANG軍學習,到美麗島則聲稱記者要學習國民革命軍。
   與時俱進啊與時俱進!


   十九
   任我行打算用兩本書擊敗東方不敗。
   先用《葵花寶典》讓東方引劍自宮,不男不女。
   再利用刻在地牢自己死後必為東方不敗所得之《吸星大法》使他走火入魔,不人不鬼。


   廿
   周芷若可與盈盈對照看。
   一出身顯貴,天生就擁有權力。“她對江湖豪士有生殺大權,卻寧可在洛陽隱居陋巷,琴簫自娛。她生命中隻重視個人的自由,個性的舒展。惟一重要的隻是愛情。”(《笑傲。後記》)
   一出身微賤,一度靠張三豐施舍度日。對權力具有無限的執迷渴求,愛情在她眼中僅僅是權力遊戲中的籌碼。
   金庸把她的父親由周子旺改為漁夫,這樣她後來的性格扭曲,就更加容易理解。
   出身赤貧者,掌握權力最可怕。他們為了獲取並保住權柄真正能做到無所不用其極,完全沒有道德底線。
   例如出身於‘三級貧戶’(約等於我們所說的‘貧雇農’)的那位陳水扁先生。


   廿一
   東方不敗人性猶存,人情味太濃。
   他對童百熊的忘恩負義似乎不合乎他的這一性格特質。
   然而,並不。
   在出手殺童之前,東方不敗仍是滿懷感激地追憶‘童兄’對他的種種恩義,這絕不是刻意的作偽買好,更不是有意麻痹童兄--因為不需要。
   此時的東方不敗,不是不重感情,而是太看重對楊蓮亭的感情,將這份畸情置於對童兄甚至對自己的感情之上。
   因此,他才會聲稱:“你怎麽得罪我都不要緊,隻是不要得罪我的蓮弟”。


   廿二
   廟堂絕望,乃揮灑江湖

  劉國重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258533427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先行(患)者——遊坦之》

   聚賢莊少莊主遊坦之出身於一個家道殷實的武林世家,但在伯、父被殺之後,流落江湖,竟作了契丹人‘打草穀’的戰果,後來更以偷竊維生,徹底淪為貧下中農或是流氓無產階級。
   阿紫則是大理國鎮南王的私生女,後來又成為契丹南院大王的小姨子,理所當然屬於地主階級的一分子。
   阿紫對遊坦之慘無人道的種種虐待、利用,是由她的階級本性所決定,體現了封建統治階級對人民的凶殘本性。
   偉人教導我們說:“世界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阿紫的虐待,自然激發出遊坦之內心的階級仇民族恨,那才合情合理、有緣有故,但遊坦之不此之圖,忘記了毛的光輝教導,他居然——愛上了阿紫!
   人怎麽可以賤到遊坦之的程度?
   我們且看他在階級敵人阿紫麵前的醜態:
   阿紫說道:“你伸手入甕罷!”遊坦之淚水涔涔而下,跪下磕頭,說道:“姑娘,你練成毒掌之後,別忘了為你而死的小人。我姓遊,名坦之,可不是什麽鐵醜。”阿紫微微一笑,說道:“好,你叫遊坦之,我記著就是,你對我很忠心,很好,是個挺忠心的奴才!”遊坦之聽了她這幾句稱讚,大感安慰,又磕了兩個頭,說道:“多謝姑娘!”
   金庸這都寫了些什麽呀?50年代他也混過香港左翼文化陣營,竟連起碼的階級分析理論也全未掌握,他這不是公然在與最高指示唱反調嗎?
   一定是金庸搞錯了,不僅錯了,並且大錯特錯,大不敬,其心可誅,十惡不赦!
   終不成他對了,反而是毛錯?……真不敢再想下去,我恐怕自己的精神承受不起,‘一切已崩潰,失去重心’,葉芝的這句詩正是對我的預言與警告。
   偉人一句話頂一萬句句句是真理,怎麽會錯?不可能錯!不能錯!誰要與他不同調,我們廣大貧下中農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1963年金庸開始撰寫《天龍八部》,10年後,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發生了一件奇案,驗證了遊坦之現象在現實世界的確存在,卻戳破了‘沒有無緣無故愛’的聖裁,我因此懷疑這條舊新聞完全出於蓄意編造,這整件事乃是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大陰謀。
  


   以下文字,多數複製自《百度百科·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1973年8月23日,兩名有前科的罪犯Olsson與Olofsson搶劫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市內一家銀行失敗後,挾持了四位銀行職員。然而這起事件發生後幾個月,這四名遭受挾持的銀行職員,仍然對綁架他們的人顯露出憐憫的情感,他們拒絕在法院指控這些綁匪,甚至還為他們籌措法律辯護的資金,他們都表明並不痛恨歹徒,並表達他們對歹徒非但沒有傷害他們卻對他們照顧的感激,並對警察采取敵對態度,更甚者,人質中一名女職員Christian竟然還愛上劫匪Olsson,並與他在服刑期間訂婚。
   如果說這件事與阿紫遊坦之關係還有差距的話,那麽4年後發生的另一件事與《天龍》所記就更加若合符節了:
   1977年5月19日,27歲的卡羅離開家鄉,起程去探訪一位朋友,路上她搭了個便車,車上是一家三口,男主人卡門龍,妻子叫珍尼斯。半途中,她突然被勒令舉起雙手,蒙上眼睛,卡羅被帶到了一個屋子的地窖裏。
   卡羅清楚記得卡門龍把她身上的衣服脫去,一條鞭子抽打在她的身上。以後每天,卡羅先被毒打一頓,然後吊在門簷上,腳尖僅僅踮到一點點地麵。卡羅剛開始還拚命掙紮,卡羅最初的一段時間完全生活在黑暗之中,卡門龍特意用金屬做了一個雙層頭罩(這一點與阿紫對遊坦之的手法尤其相似,或許金庸與卡門龍都是從大仲馬描寫的鐵麵人身上獲得靈感)和像棺材一樣的箱子,她在裏麵不能吃、喝、聽、看。
   卡門龍瘋起來的時候會把卡羅的頭按在水裏,直至幾乎窒息,或者接通電線,或者用手扼她的脖子。而鞭打是每天的家常便飯,有時卡門龍還拍下卡羅的照片,然後在家裏衝洗。每當卡門龍折磨卡羅的時候,他就會變得異常興奮。
  
   卡門龍還想出了千奇百怪的主意來實施自己的虐待欲,包括在地下雜誌上剪下一份據稱是出售靈魂的契約,強迫卡羅簽下。他還在卡羅的陰唇上穿了一個洞,說這是他們的“結婚戒指”,並說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她生孩子。
   當確定卡羅不會試圖逃跑時,卡門龍決定要和卡羅結婚。自此,卡羅有了更多的自由,她可以每天去洗澡、幹家務活,甚至允許她出外慢跑,而卡羅每次總是會回來。
   1980年,卡羅甚至可以到外麵打工。實際上,已被綁架了三年的卡羅這時有許多機會可以逃跑,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
   卡羅被囚禁了7年,直到卡門龍的妻子珍尼斯突然良心發現,加上嫉妒卡羅的“得寵”,幫助她逃離了這個地獄。
   難以置信的是,卡羅在回到自己的家以後,還一直打電話給卡門龍,他哭著企求她回來,而卡羅向他保證決不起訴他。
   直到卡門龍的妻子珍尼斯離開了卡門龍,找到了一個心理醫生,他們聊了將近2個小時,珍尼斯把故事全部說了出來,心理醫生報了警。

   1984年11月,卡門龍被正式逮捕。

  在法庭上,主控官描述了卡門龍最喜愛的一部電影,片中講述了一個虐待狂綁架了一個年輕的姑娘,並把她變成一個順從的性奴。這個女孩最終變得忠心耿耿,甚至為她的“主人”犧牲了生命。主控官試圖以這種戲劇化的形象,向陪審團證明卡門龍如何深受這部電影的影響,而卡羅也和片中的女孩一樣,被卡門龍完完全全洗了腦而喪失了個人的意誌。此外,壓在卡羅身上的是一種無形的恐懼和枷鎖,因為害怕報複,所以她一直不敢逃走。
  一項關於女性參與性虐待案件的研究中,他們通過訪問了20多個女同謀犯(包括卡羅和珍尼斯)和分析她們的心理特征,指出男性患有幻想症和虐待症,通常很容易影響他身邊的女性,而使她們也逐漸參與其中。當女性參與作案後,她們對男人的依賴就會越來越強,而自我的獨立性就越來越低。如果感到自己被疏遠,她們就會變得不可忍受。
  這就是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這種病常常發生在一些被綁架受害者、被虐待的妻子、被囚禁的犯人身上,他們會逐漸適應於被虐待和被囚禁。研究者把這種現象稱為“精神冬眠”,受害者以自我麻木和服從的方式保護自己免受更大傷害,這種麻木和服從久而久之變成了一種習慣,甚至願意為主人賣命或掉進“愛河”。
  愛上施虐者,乃是受虐狂心理的一種極端表現。遊坦之起初喜歡阿紫,是迷戀阿紫的美貌,但後來愛她到甘心為奴,為使她複明,自願捐獻自己的眼角膜及附屬組織,陪她一起邁步跨向懸崖,癡迷至此,其間必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在起作用。
  實則遊坦之發病,遠在北宋年間,比斯德哥爾摩銀行女職員早了近千年。雖說史籍流散千年內湮沒無聞,但逮至金庸將此事發掘出土也在1964年左右,比斯德哥爾摩事件仍然早出近10年。我國應申訴於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瑞典皇家學院、海牙國際法庭,強烈要求將此病正名為‘遊坦之綜合症’,以揚我國威。
  此文也相應改題為“遊坦之綜合症患者——斯德哥爾摩女職員”。
  錢鍾書指出:“心理學家見事每落文學家之後”,米蘭·昆德拉也認為小說的智慧超前於哲學:“小說在弗洛伊德之前就涉及了無意識,在馬克思之前就涉及了階級鬥爭,在現象學家們之前就實踐了現象學”。如今可以再添一筆:金庸在國際醫學界/心理學界發現探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之前,就已經用小說揭示了這一心理疾患的存在。如此人物,豈可簡單的以‘通俗作家’目之?
  ‘遊坦之綜合症’在吾土吾民間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集中表現在國人對暴君的態度上。
  中國人對最高統治者的要求至簡:具不測之威,能活人能死人。令人活不稀奇,讓人死才了不起。並且要讓他們死得心甘情願心悅誠服,死前且要匍匐塵埃山呼萬歲謝主隆恩,這才像個皇帝的樣子,黎民黔首才相信他是真命天子英明領袖。而對於‘獨裁無膽’的領導者,國人打心眼裏瞧不上,極盡諷誚挖苦之能事,必欲去之而後快。
  曆代暴君視生命如草芥,以百姓為芻狗,恣意擺布、屠戮、奸淫、蔑辱之,難得的是,這種做法獲得了廣大人民的衷心擁護。唯一的企盼是:扮好自己的順民角色,莫使帝王的雷霆之怒降臨到自己及家人頭上。他人受刑,正是廣大人民群眾的盛大節日,萬人空巷,喜上眉梢。圍觀之外,兼以表達對政權的認同擁護,何樂不為?
  萬一命運不濟,自身遭災,也隻得自我寬解‘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坦然引頸受戮,不好有絲毫怨言,否則即是大不敬,悖逆之罪!

  今日之街談巷議,對帝王的稱許仍是:擅權謀,能整人,虐殺偌多無辜仍舊穩坐江山……
   不由得你不驚歎:人是可以賤到遊坦之以及斯德哥爾摩女職員的程度的!
   拙文《破譯葵花寶典》提到了寶典的太監作者,有網友留言:“太監在中國由於儒家的多年醜化,已屬貶義詞匯。但在金庸小說裏,太監並不是醜類的代名詞。他還寫了一個太監英雄蕭半和”這真是天語綸音,令我‘歎觀止矣’!
   胡適先生將太監與小腳、鴉片並列為吾國真正國粹,本身已是醜到極處,何須儒家的‘多年醜化’?儒者們又何嚐醜化過太監?儒家本來就是‘太監文化’的塑造者之一。帝王為一己淫欲與獨占欲,閹割數萬人為太監,這種極端非人道的舉措,何曾見曆代以‘民胞物與’‘仁者愛人’自我標榜的儒者發出過諫諍?見而不言與其同罪!儒家之忠君教化與太監文化本質上又有何差別?
   《鴛鴦刀》中蕭半和為反抗異族統治刺殺清帝入宮做了宦者,在這位網友看來,表示金庸對太監的肯定,那麽有人為複仇而賣身為奴,是否是在以實際行動謳歌‘奴才’這門很有前途的職業?
   至於二月河(及電視劇策劃人何新)美化雍正爺,張藝謀用無名《英雄》的血捍衛始皇帝,皆是‘遊坦之綜合症’的最新病例,不足為奇。
   帕斯卡《思想錄》:“人隻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於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於今,我為其下一轉語:喪失了‘獨立之意誌自由之思想’,人終究不過是一根飄搖在風雨中的蘆葦。
   搖曳著,多少姿媚!




   《破譯金庸密碼》拾遺
  
  虛竹——白居易《池上竹下作》:“水能性淡為吾友,竹解心虛即我師。”白居易還寫有一文《養竹記》:“竹心空,空似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虛者。”
   ‘竹解心虛’四字,在《射雕英雄傳》中,黃蓉向洪七公解釋她那碗‘好逑湯’時,已經用過了:“竹解心虛,乃是君子……。”(三聯版429頁)
   ‘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虛竹小和尚既非嘴尖牙利,對‘厚黑學’也缺乏研究,不過,虛竹之‘虛’,就是‘腹中空’。
   ‘腹中空’未見得一定是壞事,《道德經》:“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 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虛’,故能容物,而無崖子、童姥、李秋水三高手畢生的功力,唯虛竹得之。


  謝遜(附:淩退思)———‘金毛獅王’的名諱,真正稱得起‘虛懷若穀’。姓‘謝’,名‘遜’,二字皆具‘謙退’之意。謝遜又字‘退思’,典出《左傳》:“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獅王前半生意氣風發吞吐風雷,後半生則歸於平淡,一‘退’再‘退’,‘退’至僧寮,這才靜坐常‘思’己過。
   ‘謝’‘退思’,‘淩’也‘退思’,‘淩退思’三字意涵與韓愈的名字相似。
   韓愈,字退之。子曰:“過猶不及”,‘愈’,就過了,所以要‘退之’,進三步,退兩步,正是韓文公的狐步舞。
   淩退思之‘淩’,與‘愈’涵義接近,high了,‘過’了,就應該‘退’。
   清朝末年有一位任蘭生的將軍,其貪婪與荊州知府淩退思大人倒有一比,此人曾任安徽鳳潁六泗兵備道,光緒十一年因貪瀆被革職,回鄉後花了10萬兩銀子(相當於四千萬元人民幣)建造了江南名園‘退思園’。
   NND,要真有白銀十萬,回老家起一座大宅子,然後再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慢慢‘退思補過’,何等愜意!
  




  郭芙與黃蓉——郭家大小姐,明顯是父姓母名,‘芙’‘蓉’本一體。
   ‘黃蓉’之名,極為簡約,本來不需要談說。隻是在《射雕》中,敘及黃蓉與裘千丈相互戒備,同時躲藏在牆角時,出現了‘芙蓉’字樣,故引錄於下:“兩人呆了半晌,細聽沒有動靜,同時探頭,一個玉顏如湘江上芙蓉,一個老臉似洞庭湖橘皮,兩張臉相距不到半尺,兩張臉同時變色。”(1032頁)
   “玉顏如湘江上芙蓉”即為白樂天《長恨歌》“芙蓉如麵(柳如眉)”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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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崖)子——出自《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書中的無涯子正體現了對人類所有知識的無盡渴求與研究欲望。在他麵前,慕容博的“博”,渺如滄海一粟。
   或謂:‘無崖’與‘無涯’,一個樂山,一個樂水,總非一回子事。則‘無崖子’之名,還可能有第二個來源,仍是《莊子》,不過為《天下》篇了:“莊周聞其風而悅之,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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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逸之——仿佛‘我的朋友胡適之’。‘逸’與‘適’字形、字義都有相似。若問:這兩個名字什麽意思 ?顯克微支曰:你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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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幫——漢代有‘長樂宮’。隋末竇建德起事,自號‘長樂王’。
  貝海石——貝殼--海中石。
  溫南揚——叫‘南揚’的人,很多。其中有一個在金庸生命中留下很深的印記,見於他《卅三劍客圖。虯髯客》一文:“高中一年級那年……曾寫過一篇《虯髯客傳的考證和欣賞》……其時教高中三年級國文的老師錢南揚先生是研究元曲的名家,居然對此文頗為讚揚,小孩子學寫文章得老師讚好,自然深以為喜。”



  從《笑傲江湖》,看飲食健康 [ 亂彈《笑傲》之三 ]
  “ 山澗之畔地處偏僻,自從計無施等三人那晚經過,此後便無人來。二人一住十餘日。盈盈的內傷早就好了,每日采摘野果、捕捉青蛙為食,卻見令狐衝一日消瘦一日……盈盈哭道:‘你一天比一天瘦,我……我……我也不想活了……’”(三聯版《笑傲》693頁)
  任盈盈錯了,謬之甚矣!大錯特錯!
  “令狐衝一日消瘦一日”未必是因為舊疾複發、內傷加劇,而是跟他們近期的飲食習慣有關。
  以我的觀察,令狐衝日益瘦損,主要有兩個原因:一、令狐衝目睹了劉正風慘遭滅門之禍,一家老幼皆被虐殺,此事給令狐衝精神上以強烈的壓迫感。二:衝、盈“每日采摘野果、捕捉青蛙為食”,當然胖不起來。
  盈盈生小在魔教,尊榮嬌貴一如‘公主’,從未躬親庖廚之事,以致連基本的營養學知識也不曉得。
  我國唐代著名營養學大師,‘鬼才’李賀曾謙虛地表示:“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那他懂些啥子?他“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苦晝短》詩)。
  由此可見,遠在唐朝,“食蛙則瘦”已經是人們的基本常識,盈盈竟懵然不知,日日饗令狐以蛙肉,也虧得令狐衝恢廓豁達,不以飲食小節為意,否則早就像魯迅《奔月》中的嫦娥MM 那樣抱怨了:“又是青蛙炸醬麵?還是青蛙炸醬麵?老是青蛙炸醬麵?!”
  再加上眼見劉正風因為結交‘日月神教’長老曲洋而遭逢奇禍(李賀所謂的“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在令狐少俠心中投射下的濃重陰影,根本揮之不去,令狐衝終不免“胸口一熱,隻覺得天旋地轉,喉頭不住有血狂湧,便此人事不知”(693頁),這分明是營養不足導致虛脫的明顯症狀。此時,隻需二人出於幽穀遷於藥鋪,灌進兩碗參湯,便可使令狐衝重新精神矍鑠、栩栩如生……
  為救情郎性命,任大小姐舍不得花錢買人參,把命舍在少林倒不吝惜,堪稱‘舍命不舍財’的英雌模範人物。
  後人有詩為令狐衝歎曰:“青蛙啖盡太瘦生,險誤了盈盈性命!”
  悲夫!

  又:
  清末畫家李瑞清平生嗜蟹,傳聞每餐可以吃盡百隻螃蟹,因有“李百蟹”之稱。
  東方不敗身敗名裂之後,日月神教教徒積極響應號召,對倒黴教主深入‘揭批’:“一人說他飲食窮侈極欲,吃一餐飯往往宰三頭牛、五口豬、十口羊。”,如此看來,東方教主屬下,“風雷堂”堂主童百熊先生,其飲饌的規格不至於僭越教主,一天吃一百頭狗熊罷?
  不過,就算一生食過‘百熊’,營養也盡夠了。
  童長老體型偏胖?偏瘦?書中竟未細表。感覺應屬‘癡肥’一路,李賀曰:‘食熊則肥’嘛!


  附記:
  [一] 錢鍾書有言:“理論總是不實踐的人製定的”,李賀本人的英年(26歲)早逝,適足以證明他‘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的營養學理論之無比正確。李賀此生實在是‘食蛙’太多而‘食熊’太少!
  [二] 此文純粹瞎扯胡說,半點正經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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